生死状
2019-11-23贵州罗福成土家族
贵州/罗福成[土家族]
娘的生活,只剩下一场无尽的等待
这个夜晚,特别的干燥、暴热和纯粹。两支蜡烛,风中摇曳。
娘一个人是不敢在她那间房里睡的。常常放一把锋利的弯刀在床另一头的棉被下,驱赶黑夜的恐惧和思想中与生俱来的柔弱。
几十年了,娘已过的日子一页页翻过,又一页页相似。
从去年初冬到现在,每当黄昏垂暮,她像躲避一场掠夺或台风一样的速度、慌乱——关门。上锁。逃离。双目失眠的伯母成了她唯一倾诉的对象和等待。
为了父亲走时留下的两头猪,娘在内心巨大的挣扎和呐喊中,放弃了进城的想法,独守木屋,折腾暮年。
猪草。柴火。粮食。思往想今及故做坚强成了娘眼前的全部。她的眼里已经不再有泪水来回,只剩下苦涩。
在娘的生命档案里,苦难的往昔和不可预知的未来,都被她折叠得整整齐齐。那里有她通往父亲孤坟走不完的弯曲山路,以及房前屋后种不完的自留地。
是的,娘在家就在。可现在的家园,又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和状态存在?
——叩问大山河谷,没有精神的木板青瓦,离家孩子的灵魂又将皈依何处?
凌晨两点,寒潮来袭,蜡烛燃尽。院坝的上空,堆满娘满目凄然的苦修故事。
村庄静谧安详。娘手中喝了两次才干的一杯啤酒,成了整个夜晚的线索!
我是一段细节,请允许卑微的存在
其实从懂事起,我就开始学习倾听。不仅仅是在中年。
黄金时代,为了不负青春年华,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成了我稚嫩的肩膀一直放不下的行囊。
那种声音,干净、厚重、纯情和冗长,夜夜撞击我的耳膜和心扉,穿透我成长的路和经历,直到遥遥无期的未来。
——直到现在,我依然只能在这一种声音里,获得灵魂的舒暖和安详,以及肉身长久的流放。
由于生存的压迫,我在练习中已不断改变了当初行走的习惯。也逐渐学会了辨认眼球的滚动、面部肌肉的排版以及嘴型张开的大小。
人来车往中,我固执地站在往事的路口,一次次清晰地把许多场景、舞台和故事情节翻到深夜。
最扎心的痛,还是那些高档的面具。
飘洒如同路尘的这些年,因为过多的取悦、迎合、仰望和期许,早已摧毁了我内心从村庄培植起来的那点仅存的坚强。
好在我经常独坐自勉,不要在势利面前卑躬屈膝、献媚折腰。我很害怕今生蹲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多少次,我试图接近那些贴有代表正义标签的椅子、华丽的外衣以及冠冕堂皇的门牌,最终都一脚踏空。
我身周围,通过酒杯测量之后,一切都已变色、变轻、变软、变淡、变薄,变得深不可测。
从现在起,我会降低自己的声音和欲望。闲读岁月,静品流连。都没有错。不再打扰,是我们最后最好的默契。
我们的关系输给了时间
秋风又起,落叶坠零。
曾几何时,我们站在冬天的边缘,点燃虔诚的香烛,用白酒和粗粮筑起一段未来里程风雨同行的誓言。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三年之后,这份没有经过培育的关系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时间的浩劫。顺着势利和金钱的藤蔓加速滑向低温的季节,开始喘息。
这一切,皆源于角色和场景置换得太快。
那些推杯换盏的现场,正在逐渐被篡改和焊死。
其实没有什么。就像辛苦耕种的庄稼,结果颗粒无收。最多的估算,不过是一场苦难的笑谈。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一路走来,有些暗伤我懂得了该怎样修复。决定不再约你,是我最后心碎的告白。走不进的世界就不要硬挤。
人生如戏,何来输赢?
当初发生在那张餐桌上的冲动和任性,注定已成了这个时代的记忆。一场路过。往事随风,今又从容。
我祈祷,花开两岸,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