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官

毛丹青

绢香是一位美丽的日本姑娘，头发染得金黄，往阳光下一站，你会觉得那颜色晃眼。跟她来往了几回，从外表上看她就是个漂亮的时髦姑娘，不过她的喜好有时让我摸不着头脑，比如身上的气味。起先我以为她擦了香水，而且肯定是那类味道很重的香水，我不好意思问，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绢香的观察力不坏，大概是我略皱眉头的表情触动了她，她突然跟我说：“一看您就是闻到了我身上的怪味儿。”“不怪不怪！”我急忙搪塞。她笑笑，紧接着说：“我全身都是土味儿，因为我是左官。”

所谓左官其实就是刷墙工，日本这个行业从平安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当时负责刷墙的工匠必须走旁门进皇宫，至于这个旁门是否在皇宫的左边已经无从考证，但左官这个名称就流传下来了。有相当一阵子，日本的左官无事可做，最多跑到运输公司帮人家扛扛大包，着实经历了一段郁闷的时光。

这些都是绢香告诉我的，我问她：“现在情况是不是变得好一点儿？”“是呀！”她高兴地说，“现在人们注重环保，很多大户人家希望用土坯子垒墙。”

给墙用的最好的土应该满足以下要求：土的上面有碎石，碎石的下面有细沙，细沙的下面才是黏土。左官用手一抓就可以判断出黏土的好坏。说到这儿，绢香变得信心十足，她告诉我为了找到最好的黏土，她跟著师傅走过日本的许多地方。有一回走到了火山口的边上，为了了解黏土的特性，她还大胆地用舌头舔了好几下，发觉它热烘烘的。

绢香说了许多左官的事儿，并且告诉我她本人非常喜欢这份传统的工作，每次一边搅拌黏土，一边往里加水，越是弄得全身土腥味十足的，越觉得有干头。

我还是好奇，直接问她：“当了左官，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她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会画非常圆的圆圈儿呀！”跟她在东京告别后，我脑子里老是她画圆圈儿的奇妙回答。我特意跑到图书馆去查了一下左官工作的要领，书上介绍说：“刷墙的最大要领就是要学会画圆圈儿，大的小的都要画，这样才能把墙刷得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