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的王国
2019-11-22陈冠学
陈冠学
一个族侄有好几区泰国虾塭,时常送泰国虾来。一天,他送来一只浅橘色的鸟,体形小而美。“这种鸟专吃鱼虾,肉甜得很。”他要我中午宰来吃。
我们父女将这只鸟放了,它不偏不倚,向正西北飞,四千米外正对着族侄的虾塭。“爸爸,它万一又飞回老哥哥的虾塭去了呢?”“老哥哥会瞪着大眼睛嚷:咦,你们这些恶贼,早上刚送你们的一个同党去万隆,中午处死了,还敢来?”小女儿抿着嘴笑,说:“没处死嘛!”老父问小女儿它叫什么名字,小女儿回答:“伊丽莎白。”名字起得真快,也不晓得小女儿怎样断定它是母的。
今年三月间,春暖了,一对白头翁整日在追逐。小女儿取名在前的一只白头翁为达摩,后面的一只叫阿苏儿。小女儿说,达摩终于给阿苏儿赶走了。这阿苏儿真是只好斗的鸟儿,自从它占据家屋边这块地为其势力范围,连它自己的影子都斗。新屋平顶有不锈钢水塔,一日我听见水塔频遭敲击,探头看未见什么,次日又听见,发现原来是阿苏儿在跟自己的影子斗。自那以后,我从早到晚,不定时可听见水塔被敲击的声音。
四月,枇杷大熟,阿苏儿得其所哉,将全树据为己有。老父跟小女儿不得不借用塑胶袋抢包了些未曾被啄损的,才尝到了新鲜果肉。四月末,阿苏儿跟巴旦——另一只白头翁,小女儿说巴旦是公的——结了婚,带出了一窝小白头翁,在果园中习飞。六七月时,小女儿说阿苏儿时常不见,只见巴旦。老父怎样也分不出何者是阿苏儿,何者是巴旦。小女儿这本事可真大。她养有一对爱情鸟(牡丹鹦哥),一只叫小鹦,一只叫小凤,老父无法分别,她一眼便分别得出,说是跟人的脸一样,有许多不同之处。七八月之交,阿苏儿不见了,反而是巴旦还时时出现。
此时已入八月下旬,一周内伯劳就到了。去年八月,小女儿自封女王,封一只刚到的红尾伯劳为她的宰相,邻居一只剪耳杜宾狗为她的大将军,内外治理她这一方小王国。宰相命名为Long-tail(长尾),大将军命名为Black(黑色),竟然全用了英文名字。这Long-tail几乎整天绕着她转,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小女兒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今年四月末,Long-tail北返西伯利亚,小女儿显得十分寂寞。这一周内Long-tail定然可到,小女儿屈指计算着日子,高兴地喊她的宰相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