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杳的诗
2019-11-22更杳
更杳
房间
壶和湖怎样结邻?
我只知道,扭伤,是迤逦的小发作。
一次被扭伤的运命里,细众被攒成星座。
你再度抬头,二楼的灯光已经温好。
我们鱼贯进入房间,输来自己的云,
乐曲的裙摆涨开,“所有的雨都会在这里下完。”
说一说,你用哪一只空瓶拒收故鄉。
说一说,你用哪一种阴影充填所爱之人的侧像。
锁骨里倒出半生漫游……说一说
你的愿望松软,倒在失声的沙地上。
夏日歌你
炎意的巨尾扫向小镇,在干燥的净土上
抬来睡意的棺木。老年的家具,夏日中
唯一的阴凉。攀援滴水的声响从午眠中醒来,
你的织物汗透。没有风,蓝纱的窗户太严密?
别哭啊,祖母的鼾声像下落不明的老时钟。
这是你童年初见晚年的气味:
药罐辛苦地发黑,天花板幽白,
你躺在龙钟的小床上,隔岸观火。
别哭啊,高歌的白云曾经比烟囱更小。
每个人都丢失过父亲和母亲。落灰的手风琴
亲热过父亲的酩酊十指,而母亲的逆行
一页一页撑开你命运的书褶。
别哭啊,屋外面是茫茫痴狂的野草,漩涡深邃;
是怒夜里艳丽的闪电,一次一次扑空。
可露珠们,露珠们快乐,
露水立透了啊今世今生,把叶尖留给黎明。
环行出口
冷来得太快了,好像在
质问你对阴极的抵抗。
这条褴褛之河,用秋雨的混奏
折断你咬紧的眺望。
你钉在窗口,花盆里的泥土迅速消沉。
十月而已,悬梁的蜂国哪儿去了?
桂香终于把自己宠到溃破,芬芳地涂地。
漂亮的事走得太快了,你越来越像
赝币的口袋,因欲望而塞满过剩的柔荑
南风已过,飞刃铸进了墙壁
伤心小箭反射出发痛的影子。
心往里卷了又卷,躲避回忆中难堪的齿印。
(你还惦记他妖娆的舌头?)
可明天是必来的,你应报答天气预报
对晴的许诺,整理酸腐待洗的物品,
善待短促如拨冗一瞥的赶集日。
别再狠命拍打那件衣裳
为隐形的脏土杖施惩罚……
最好也浣洗心窍,将亮胄擦出及物的热情。
从星期日到星期日,这循环的历法,这透明的台阶
飘满一杯杯柠檬水搭成的解围,
你受伤的部分在渴望被美医治。
冬天快来了,你想念去年树枝下暗嫩的雪
雪上的树叶,那些柔软到惊异的酒杯。
舞剧
我意识到,墙的坍塌
发源于细小入骨缝的隆隆声。
那失心又失血的白,像冰河,
一根根发丝严合额头,肃整的息吐
勾勒坚实而专注的寂静。
而后,钥匙在虚窍中精微地转启。
旋涡的胎动,与火焰相同:
脊柱,韧索般,扭动,弹动
扭动,弹动,咔咔剥解隐锁,
扭动,弹动,咚咚崛出军鼓,
扭动,弹动,字母在被发明。
也似工笔千壑——横折开垦空气,
每一捺皆是引信,摁力搓至尖舌。
失重中削足至兀命的把握,
哦,疯狂的不溢的不倒翁。
一无所有的啼血震悚塔顶的星父。
歌声消散,黑暗绒衬巫雨中的山脊。
我便试想盘古,在高空和低空分离前
伏出世间第一幕喜悦——壮美的嵩肋。
试想地壳深处,单细胞始于一“搏”的语言。
身体成为最原始的相册,在洪荒中详述
每一刻微缩的变迁。数理的连动之臂
使我怀念芸如镜子一样的拓荒者。
8012年
嘿,当我送你消失在那口巷子,铁门前
一阵小跑,小雪沾湿了我的帽子。
心情很多,像路边包子铺的热雾
翻涌着,翻涌着,雾透了善感的窄巷
向冷寂的清晨倾投而去。
好些日子了。我喜欢黑里听她说着话,
那些语言嵌满闪着暗光的矿物。酸涩在
鼻尖踊跃,有一顿乱拳要闯出我的胸口。
我的耳朵紧张,总是下雨,总是滂沱,
总在等候一道意志的金光把我整洁击穿。
嘿,他们称这一年为8012.
因为吃了过多谎言而获得速朽的额头。
灾难轻轻转着它的手腕——
我看见你,从一年的这头小跑到那头,
逆着月台上越来越稀疏的灯光和人。
一个人攥紧失败,一个人就越渗出鲜艳的自尊心。
也有人说:“勉励自由一杯酒。”
雪白的眼哞里,要紧的喊声在失散……
还是那一串小跑,两腿卷着风
风卷灭了冻得发疼的耳朵。
于是你看见我,不断倒退,
倒退进你眼边飞眨的一滴泪。
要塞
不能够了,伤心的里程紧赶慢赶。
沁透我的夜色又蒸干着,在躯体里转出微小的眷恋。
我在走,冒过不值得反抗的细雨
出汗的听觉搜寻忽近忽远的要塞……
这四野恍恍,锄地声声值守世继的虔诚,
被吹皱的草叶泛露银色反骨……
风像一面大床我随时可以倒下:
倒下就是比沙漠还稠密、还稠密的蜂巢屋檐,
绒毛似的说话声漂浮成一个今生今世。
母亲说,别辜负睡眼。
父亲在烟斗上方打着安神的火。
但鸽子说,你快去,
我一个翻身擦亮码头,
总还有一片羽毛为你殿后。
月亮
一双无情的手,无情的手捧来旋涡,
旋涡里透亮的圆舞曲,把时间的前后转成一口泉。
县城里铺来歌声,歌声般的绿涌,
落在一处暴露得生疼的冬天。风的跳台
浩荡着一道道或明或暗,铁定的音符。
跟踪肝胆相照的巷道,跟从伏地的网,起立
跟上,山顶,那奋不顾身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