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的外甥爱垂钓

张吉强

王长发在郊区承包了几口池塘，搞起了鱼塘养殖、休闲垂钓、农家饭庄“一条龙”经营，生意相当红火，尤其是到了周末和节假日，生意火爆。

这天是周日，王长发突然接到县水产局办公室主任梁明打来的电话。梁明在电话里一本正经地说：“王老板，刚才我们孙局长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他外甥今天上午想去你的鱼塘钓鱼，你看着给安排一下。”

王长发回答道：“梁主任请放心，我一定把局长外甥安排得妥妥的，让您一百个满意！”

“怎么是让我一百个满意？应该是让孙局长一百个满意！”梁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市里的水产养殖扶持快要申报了，回头我跟孙局长建议一下，给你一个名额。”

听梁明这么说，王长发有些激动，接连说了好几个“谢谢”。挂断电话，他在心里责怪起孙局长来，唉，孙局长你这不是和我见外了吗，不就是外甥想来钓鱼吗，多大点儿事，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还拐弯抹角地让梁主任跟我说，太不实在了！

细说起来，王长发和孙局长也是老相识了。孙局长的妻子和王长发是一个村的，而且两家还是近邻。以前孙局长去岳父家，碰到王长发他们时，总会停下来家长里短地攀谈一会儿。王长发刚开始承包鱼塘那会儿，几乎年年亏本，还是孙局长给他出谋划策，让他走上了“水产养殖”的路子，这才扭亏为盈。管他是谁跟我说的呢，反正是孙局长的外甥，咱可不能怠慢了！这样想着，王长发一路小跑到最北边的鱼塘给孙局长外甥物色钓鱼的好位置去了。

经过精挑细选，王长发刚把位置选好，就看到一辆小汽车从大路上拐了过来。小汽车来到鱼塘边停稳，从上面下来三个年轻人。王长发赶紧迎上去，一个瘦高个儿微笑着问他：“你就是王老板吧？”

王长发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对对，我就是王长发！”

“我叫吴俊，县水产局孙局长是我舅舅。梁主任都跟你说了吧？今天我和几个朋友到你的鱼塘来耍耍。”

“欢迎你们来垂钓！”王长发伸出手和吴俊握了握手，又说道，“钓鱼的位置我已经给你们选好了，请跟我来。”吴俊和他那两个朋友打开后备厢，拿出钓鱼的家什，跟在王长发身后往鱼塘边走去。王长发把吴俊领到那个他提前选好的最佳位置，又把那两个人找地方安置好，这才安心离开。

王长发喂完鱼，专门来到吴俊钓鱼的地方，想看他还有什么需要。吴俊是个钓鱼高手，战果颇丰，已经钓到了四五条筷子长的鲤鱼。王长发伸出大拇指对他夸赞一番，然后对他说：“中午饭就在我们饭庄吃，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全鱼宴。”吴俊随便客气了几句。

离开鱼塘，王长发一头扎进了饭庄后厨。厨师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食材，他扎上围裙就忙活开了。一直忙活到中午，才把一桌全鱼宴做好。一切准备妥当，王长发又亲自去鱼塘边请吴俊他们来吃饭。吴俊他们也不客气，入席后一通胡吃海喝，风卷残云般填饱肚皮后，又去了鱼塘边继续“战斗”。

傍晚的时候，吴俊他们带着“战利品”来找王长发。吴俊说：“王老板，你给过过秤算算账吧，我们照价付钱。”王长发摆了摆手，笑着说：“这么说不是打我的脸吗？有你舅舅在，我哪能收你们的钱？”吴俊装模作样地客气了几句，提溜着“战利品”和他的两个朋友开车走了。望着小汽车远去，王长发突然感觉有些心疼。刚才他大体估算了一下，吴俊他们三个人钓的鱼加起来，按市场价算得好几百块。不过他转念一想，把孙局长外甥照顾好了，孙局长一高兴，说不定将来还真会给他批点儿扶持资金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数额不菲的扶持资金，牺牲这点儿鱼又算得了什么！

本來呢，王长发以为吴俊来这一次也就得了，哪承想，这家伙却来上了瘾。此后的每个周日，吴俊都会来王长发的鱼塘钓鱼，而且每次都带着三两个朋友。碍于他舅舅的情面，王长发每次都不收他们的钱，还好吃好喝地招待。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这天，王长发去县城饲料厂购买饲料，路上碰到一个同行。同行告诉他，市里的水产养殖扶持资金下来了，县水产局公布了扶持名单，可名单中并没有他的名字。见王长发不信，同行就用手机调出那份名单给他看。王长发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还真没有！他顿时暴跳如雷，心里暗自骂道，奶奶的，就连比我差一大截的王老噶都受到了扶持，我这个鞍前马后为孙局长外甥付出那么多的功臣，竟然没被扶持，还有没有天理！这样想着，王长发就掏出手机拨通了梁明的电话。梁明听他把牢骚发完，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说：“王老板，你的事儿我专门向孙局长建议过，可他不采纳，我又有什么办法？要不这样吧，你若觉得不公平，就亲自去找找他。”

王长发见梁明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好意思再冲人家抱怨什么。挂断电话后，他越想越觉得憋屈。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我的养鱼场在全县也算是小有规模了，每年纳税也不少，凭啥不给我扶持，难道我连那个王老噶还不如吗？抛开这一层不说，我那么不辞劳苦地照顾他外甥，他就不能“照顾照顾”我吗，总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吧？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跟我解释！

到了县水产局，他径直来到四楼，敲开了孙局长的办公室。孙局长见到是他很高兴，和他握了手，还给他泡了一杯绿茶。孙局长问他：“长发，咱们有日子没见了吧？你家我王叔和大婶身体都好吧？”

“托你的福，都好着呢！”王长发没好气地说。孙局长见他说话的神情有些不对，于是笑了笑说道：“长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没得到扶持资金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王长发闷着头不说话。孙局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又说道：“之所以没把你报上去，是因为你现在发展得顺风顺水。而咱们县，还有许多水产养殖户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扶持他们一把，说不定他们就能挺过来……”

王长发摆摆手打断了孙局长的话，他梗着脖子说道：“扶持谁，不扶持谁，还不是你们当领导的一句话的事儿。当然了，我也不是非要那个扶持不可。我就是有一点搞不明白，你外甥每个周日都去我那里钓鱼，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吃好喝好招待，钓多少带走多少，我分文不收，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这一点上，你照顾我一下，无可厚非吧？”

听完王长发的话，孙局长一下子愣住了：“我外甥去你那里钓鱼？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个多月了，每个周日都去。”王长发心里说，跟我装什么糊涂，当时不是你让办公室主任梁明给我打的电话吗？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孙局长说道。

“不是你让梁主任给我打电话介绍你外甥去的吗？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王长发说话的口气里多了点揶揄的成分。

孙局长没接王长发的话茬儿，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说道：“梁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敲了敲门，从外面走进来。王长发定睛一看，正是梁明。孙局长问梁明：“梁主任，王老板说一个多月前，我让你给他打电话介绍我外甥去他的鱼塘钓鱼，有这回事儿吗？”

梁明摸着脑门儿想了想，回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吴俊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找个钓鱼的地方，我不好推辞，就想到了王老板，于是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接待一下。”

听完梁明的话，孙局长不满地说：“这件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汇报？”

“若是跟您汇报了，按照您的脾气，吴俊还能钓成鱼吗？”梁明小声说道，“他还不是因为怕您不同意才找的我。”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孙局长数落着梁明，拿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用严厉的口气说道：“吴俊，你来一趟，我有重要事情找你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孙局长对王长发说：“我外甥就在隔壁写字楼上班，一会儿他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没那个必要吧？我又不是来告状的。”王长发嗫嚅着说。他感觉自己把事弄大了，可又想不出收场的办法。

不大工夫，一个年轻小伙子喘着粗气跑进了孙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说道：“我的亲舅舅啊，发生什么塌天裂地的大事了，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我那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孙局长白了他一眼，怒道：“吴俊，你到人家王老板那里白吃白喝白钓鱼，是怎么回事儿？”吴俊一下愣住了：“我没到王老板那里钓过鱼啊！”

听外甥这么说，孙局长也愣住了，他瞥了一眼王长发，见他正呆愣愣地看着吴俊，好像被一棍子打蒙了似的。“不对，不对，去我那里钓鱼的不是这个吴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王长发说道。“這可是我的亲外甥，如假包换！”孙局长拍着胸脯说。“如果他是吴俊，那么去我那里钓鱼的那个吴俊又是谁？”王长发说着，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几个人都凑过来看。吴俊看罢，一拍大腿，说道：“嗐，这不是我的朋友曲洪吗？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完，吴俊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不一会儿，吴俊回来了，把事情的经过给大家讲了一遍。

原来，当初吴俊确实是让梁明帮他介绍一个钓鱼的地方。梁明找好地方后，把王长发垂钓场的位置发给了他，并留了王长发的姓名和电话。随后，吴俊又把这些信息发给了打算跟他一同前去钓鱼的三个朋友，其中一个就是曲洪。几个人商定在王长发的垂钓场门口会合。可后来，吴俊接到单位电话，让他回单位加班。迫不得已，他打电话告诉那几个朋友取消钓鱼计划。他原以为他不去了，那几个朋友也就不去了。哪承想，他们不但去了，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打着他的旗号去的，这一去还去上了瘾。

听完吴俊的讲述，孙局长埋怨道：“你自个儿看看，都交了些啥朋友？以后离这些不靠谱的人远点！”接着又告诫梁明：“以后少打着我的旗号给别人安排事情，即便是我的亲戚朋友乃至家人都不行！”

两人听罢，都惭愧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吴俊对王长发说：“王大叔，您看这事儿弄的……都是我不好。这样吧，您大概估算一下，曲洪他们一共在您那里钓了多少鱼，应付多少钱？连同吃饭的钱，您给我个数。您放心，这些钱，我一定会想办法帮您追回来！”

“算了算了，也没几个钱。我说过，我不是来告状的，更不是来讨债的！”王长发笑着说。

临分别的时候，王长发握着孙局长的手：“孙局长，我错怪你了，您是个好局长。新时代，就需要您这样的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