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扬的诗
2019-11-20陈智扬
◆◇ 陈智扬
构成之石
飞将军的箭镞在石头里也闻到了杀戮
木质的箭杆以刻度记:
封侯的愿望在草原上完成了最终的还原
草木根茎之下,是土石的深度
以日精月华、以国恨家仇
两千年的转圜:尺度在增长
刻度也跟着增长
虽说,石头的增长不以形体为依据
石头—— 愈加的内敛
砸凿石头的屠夫们—— 则愈加的豪迈
由此,李广的箭镞已然氧化
箭杆就此安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用沾满口水的故事反复打磨
至此,哲别的箭镞可以撕开风雨雷电
撕开对手的帐篷,与山鹰熔为一体
耐心的喝彩聚成了嚎叫
像山鹰以迅雷之势抓取猎物
甚或,带着箭镞坠落
刀笔之言
执刀者的神态和森森白骨
被几何倍数地缩小
在精确以毫米的刻刀上:
他落笔而下的黑字,俨然
狰狞如野兽
温润如璞玉
或者广博如世间
深邃如诸子们的喋喋论辩
执刀者的刻刀重逾千斤
冲破书简繁密的束缚
沉没于三任齐太史的血海深处
而后来者的望洋兴叹里总有
载舟覆舟的华美和残骸
就像汉太史以千里之行衡量刀刃的薄厚
以及笔墨落下的色泽
乃至笔杆木质的构成、优劣
刀笔之下的言语不适于口耳相传
不像俚语和俗话有老树一样的盘根错节
由书简到书页:像游牧者似地浪游
它们的身形不可太胖,它们的家当也不可太多
形容它们的名词也必须做到言简意赅
像一叶适应多处水深的扁舟
在水脉上漂流、解体、沉没、重组
乌夜啼
初春的北方还在飘雪
初春的江南,风景与阑干依旧
像现在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春天
即便需要用后现代的手法——
解构西北风
自然,也能用“分辨率”
属于狂风狂沙的北方
没有“大江东去也”的感叹
也不会有“婉约”的落地与生发
由此,一册书、一位帝王、词人
务必经由繁琐的联想和形容旷野的广袤
就像一次朝圣:远道而往
叩长头。而后
席地而坐,唠叨此行的见闻
和磨破的布鞋
入夜,会喝酒
无所谓伴月还是伴星
借酒浇愁,酒入愁肠
所谓的“婉约”才会生发
酒后,生长还在继续
就像三千里地的山河
—— 多愁善感
与秋书
车窗外,阴山的背景色
钝化成了虚无,像一早离家时
道路两旁清晰的积雪
穿越山脉的过程中,注定会有黑暗
与光亮相对应的,还有山石嶙峋:
它们凸起的自我介绍,总让人念及佝偻之人
或者,这个时候
晚秋的坝上,一亩—— 一万亩
农作物枯败的根茎
生长还在继续,时间蔓延于根系
和枝蔓:我说,我看不到绿色
也无法想象到与之相关的收获
回应是以西北风的寂静传达过来的
而后,土壤开始作响,地下虫族们
大范围地行动
积雪进化出了六面的个体
也从密集的鸟鸣间落下
生长还在继续,山石不动如自身
却还在喋喋不休,在我看来
它的话题太过重复。问它
却以话题频频更换而遭斥责
走时,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等车
石头粗愣,但无棱无角
每天都会有固定的人前来:
一人一个话题
生的人,为死唱诗
在掉漆的方木桌旁
坐着些闲聊的中年男人
阳光干净地照耀下来
白色的事物显得如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