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阳光（组诗）

◇阿卓日古（彝族）

干净

那是这条江最干净的地方

没有寺庙，没有蝉鸣

没有一页文字

对它草率起笔

没有江洋大盗，跨江贩毒

这里只有一个部落

只用自己的语言交流

青稞的长势

萨雅寺

萨雅寺上，没有许愿的人

只有蒙上灰尘的路程

萨雅寺上，没有顶礼膜拜的信徒

只有沉默的添油者

披着厚重的僧袍

只有大地上灰头土脸的

热火朝天的人民

萨雅寺上，这个冬天会下雪

在山口，也会落满

在远处的石丫口，火葬场边的小村庄

也会有亲人，铲雪

为水窖添满

泸沽湖

多少人

想走进它的内心世界

聆听属于它的响动

多少人静静走在里格半岛的石板路上

聆听属于这个地方的声音

多少人，拍下

格姆女神静静的神情

而感叹生命与自然的重叠

多少人，摇动了湖水

坐在湖边的木板上

用身体与它靠近

多少人，站在远方，看了一眼

转身离去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不愿靠的太近

丽江

关于丽江

是这样讲述的

暮色苍茫，一个人终于可以

不带一点杂念的

行走在石板路，向着

鼓声的方向延伸

一同普照大地的

还有流溪和雪山

以及一位传教士口里的丽江

一个人

像一把尺子

在丽江古城

丈量了生活的尺码

一个人，像一个信徒

沿着生命的起点

缓慢行走

古城

走在丽江古城的石板路

像一种虔诚的行走

内心是空旷的

鼓声像祭祀时

那些虔诚的呐喊

带着雪山和阳光

抵达

人们的内心

一个人，向着山顶走去

像一人对一个圣地的顶礼膜拜

此刻站在丽江任何山头

任何湖畔，任何古屋旁

生命都是高贵而隐秘的

雪山

人们换上氧气瓶

向着心中的名字行进

多少丛林茂密的穿过金沙江

多少溪流，挡住沉默的玉龙雪山

多少歌声，留住了醉意深沉的异乡人

遇见矮松，沉默

遇见灌木丛，沉默

遇见碎石，内心深处

无数次敲响的世界

也是沉默的

遇见那些拍婚纱照的新人们

雪山上，那一刻是安静的

也是虔诚的

这是一地方对一个故事的见证

玉龙雪山

雪山在丽江的上面

落着雪

想找个路口

拒绝所有横向的斑马线

拒绝所有带着口罩的女人们

一个人一个人的走上去

像庄重的圣徒

向着雪山那头

拔腿扣手

直到有那么一天

一个女孩子，拔掉了氧气瓶

像抱住爱人那样

抱住它

净土

所有的净土

都在路上，也在心底

所有没日没夜卖凉粉的人

坐在小地方

在树底，在江边

他们就是僧袍里高僧

用干净的眼神对待所有人

所有的公路，都是弯曲的

十八个弯道

仿佛十八节阶梯

把无数的人送上了山头

也把无数的人，拉回了江边

所有的岩石都是急促的

无数的碎石，会突然窜进你怀里

而需要捂热的其实并不多

生命

生命的嘈杂

是用金沙江上雾气腾腾的清晨

摆渡的

大桥上的公路

带着远方的人民

带着托运单上

一大串数字

生命平息而缓慢的江口

也会有木船载着香蕉

和热带水果

也会有伐木时代遗留的巨木

也会有刚开业的

汽车加水站

一个人缓慢地行走在山头

公路穿过丫口

地名上，林地起伏

山风吹奏

一辆车，一辆车的前进着

偶尔，会有几个赶羊人

和你一起同行

偶尔有几个，似曾相识

也像我的族人，抱起羊羔

穿越山头

远处，炊烟又一次占领了这个小地名

小村落

而我像一个过路人

用心悄悄跟它打了招呼

抵达

抵达，像一种口号

从一个地名，向另一个地名

拔腿起身

其中经历了什么，山风有多深沉

路边卖水果的女人

眼神有多纯粹多干净

其中

为山上滚落的碎石让了多少步

本能的后退，本能的捂脸

本能的躲在母亲的身后

本能的叫出母语

抵达，寺庙叫萨雅寺

河流叫宁蒗河

人民里有祖辈

其中火葬场上，无数的山风已

叫

不出名字

麦粒

这里的声音嘈杂

打谷场上也是

荞麦堆里

孩子那些天真的笑声

和这麦穗一起被风吹得高高的

远远的

垭口，再一次握住了人民的心跳

丰收，编织袋里

所有的麦粒都足够

响亮

都足够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