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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宗宝

2019-11-20韩宗宝

诗歌月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木耳陀螺梯子

韩宗宝的诗

韩宗宝

钢琴师

他的手一直在那架钢琴上

空弹 空气是紧张的

伏在四处的危险

一支可以让人活下去的曲子

虚拟的想象中的曲子

思想里 进行着

饥饿的手指

当硝烟静下来

当手真实地碰到黑白的键上

当一支曲子的第一个音符飞出

当那迟迟不肯响起的音乐

骤然响起

我的泪水一下子来了

就如他的脸上

那些好看的阳光

通过时间的窗子

泻在了我的脸上

靠在树上的梯子

靠在树上的梯子

从前曾经也是一棵树

靠在这棵树上之前

它就靠在院子的东墙上

平时它一直是靠在那里的

现在有人把它搬了过来

把它靠在了一棵树上

一棵从前的树

默默地靠在了另一棵树上

它们并没有说话

但我还是感觉到了

它们之间

有种无法描述的力量

陀螺

在无尽的 动荡的时光里

我们应该怎样安顿一棵成熟的庄稼

如何安顿那些收集来的诗篇

如何抚慰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童年

河滩上的草 落入水桶里的月亮

我有时在诗篇里提到了你们

还有那些在时光中始终沉默不语的灵魂

没有人能说出你们心底的秘密

在寂静的词与物之间 在物质的黎明中

我渴望时光疯狂的鞭子不停地抽打我

一只陀螺 一只悲伤的陀螺

时光中那些坚硬的光线 开始摇晃

它们弯曲着 仿佛一个人最后的忧伤

被语言的斧子钉入无边的黑夜和木头当中

现在除了时光 还有什么能教育我

让我燃烧 让我轻蔑 这低贱的人世

石头

这是一块异样的石头

一块具体的我无法忘怀的石头

一块有些丑陋的少有人注意的石头

它身上没有光泽

虽然昔日汹涌的河水狠狠冲刷过它

时光在它身上 留下了某些痕迹

它只是一块石头罢了

它无法把它看到的说出

如果一直待在河滩上

这块石头根本不可能飞起来

除非我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然后把它从手中迅速地扔出

像扔一只烫手的山芋

七月

落日照着这疲倦的人间

椅子上有张谁坐过的旧报纸

被雨淋湿过 上面的标题和铅字

已经起皱 但它们全部沉默着

它们很快会消失 成为历史

被某个穿制服的女清洁工

以垃圾的名义清理掉

而万物和生活仍将继续

你注意到了报纸上的污渍

真理和一架松木梯子 并无不同

你很久没有看到月亮了

城市里也看不到真正的田野

在七月的高温和酷热之中

你的内心依然是荒凉的

预告说明天的气温会更高

而你对未来的期待 越来越低

一场暴雨后的城市没有泥泞

广场与往日也没有明显的不同

但那些尘土会再次飞扬起来

所有这一切 应该都是神的赐予

木耳

这些歌唱家

一样的小木耳

这些可爱的小木耳

在细雨里呼喊

在腐朽的榆树干上

竖着悲伤的耳朵

这些单纯的欲望和肉体

这些插在朽木上的旗帜

相对于玩世不恭的大地

相对于不可承受的天空

它们的倾听是透明的

它们还是孩子

不谙世事的小木耳

轻手轻脚的小木耳

太阳一出来

它们就成了黑的

幻觉

我在冬天会有幻觉

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

独自向西

火车像一具骨头

我是骨头中的骨头

我把落雪的火车

当作一件大衣

反穿在身上

风吹着火车

寒冷触及不到我

我在遥远的西部到站

我脱下火车 裸着身子

走向一座静默的雪山

张家楼

在这个深秋的海边小镇 我看到

油画上的闪电和你眼中的泥泞

以及远方静默的白桦林 在北方以北

道路 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面貌

小镇的经验 扩大了事物的边界

超出了经济学和发展学的范畴

一座充满愿景 理想和道德的城邦

所有的眼睛和呼吸都安静下来

吸引我们的是静物 是墙上的少女

或者白马 灯带着光亮 照着一个人

内心的隐秘和黑暗 谁曾在黑夜里

猛烈地呼喊 让艺术和美的力量

紧紧抓住自己 用加速度征服时间

坚硬的石头和往事 谁把一个词

从黑暗和深渊中 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在纸上整理折叠成一个滨海的小镇

小镇微微张开嘴巴 像一朵秋天的玫瑰

让一个失意者 再次对世界充满牵挂和爱

秋天之后 很多事物会被人们慢慢遗忘

张家楼不会 它的结构 历史和质地

已经发生了新变化 像异国教堂的弥撒

像张仲景开出的一张治疗沉疴的药方

它正沿着光阴中那条明亮的道路

成为言说者和改革者的舌头与名片

我们坐着火车回家

我们坐着火车回家

我们坐着火车离开亲人

我们坐着火车去看望离世的亲人

火车在天空下 在生与死之间

来回奔波 像是往返于家和医院

之间的那个男人 他脑子里

一片空白 但是却无意中

用脚步在雪地上 留下了一件

涂鸦作品 这大地临时的装饰

将迅速被白天和阳光忘掉

我们和雪是一样的 只有在夜晚

才能长久地摊开自己

像摊开一团温暖的棉线

我们在雪夜里不睡眠

我们坐着火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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