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资源类型不同非使用价值——四种典型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支付意愿研究

肖建红 高 雪 胡金焱 王 敏 赵玉宗 李维维

(1.青岛大学旅游与地理科学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2.青岛大学商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 3.青岛大学经略海洋研究中心,山东青岛 266071)

0 引言

海洋和海岸系统覆盖了地球表面的70%,蕴含了广泛的价值(Beaumont et al.,2007;Cruz-Trinidad et al.,2011;Tamayo et al.,2018)。中国作为一个海洋大国,大陆岸线和岛屿岸线共达32000km,面积大于500m2的海岛超过7300个(1)数据来自《2016年中国海洋统计年鉴》。。2013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八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推动我国海洋强国建设不断取得新成就”(2)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习近平:要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EB/OL].(2013-07-31).http://www.gov.cn/ldhd/2013-07/31/content_2459009.htm.;2018年6月习总书记考察青岛时再次强调“建设海洋强国,必须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加快海洋科技创新步伐”(3)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习近平在山东考察[EB/OL].(2018-06-14).http://www.gov.cn/xinwen/2018-06/14/content_5298781.htm.。事实上,“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核心思想就是要“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和海洋资源以促进可持续发展”(4)外交部.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EB/OL].(2016-01-13).https://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zt_674979/dnzt_674981/qtzt/2030kcxfzyc_686343/t1331382.shtml.。海洋资源对游客而言也颇具吸引力,许多海岛或海岸地区已发展成世界著名的旅游度假胜地,如中国山东长岛、浙江舟山、广东万山、海南三亚等海岛或海岸地区已成为海洋旅游业集聚发展的重点区域。中国海洋旅游业发展迅猛,海洋旅游业的年增加值由2007年的3242亿元增长到2017年的14636亿元,增长了3.5倍(全国海洋年生产总值增长了2.1倍);相应地,海洋旅游业的年增加值占海洋年生产总值比例由13.0%增至18.9%,提高了5.9%(5)倍数和百分比是依据以下网站中的数据整理计算: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资源部.2007年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公报[EB/OL].(2008-02-22).http://gc.mnr.gov.cn/201806/t20180619_1798484.html;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资源部.2017年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公报[EB/OL].(2018-03-01).http://gc.mnr.gov.cn/201806/t20180619_1798495.html.。海洋旅游业已发展成我国海洋经济的支柱产业,科学有效地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旅游资源以促进海洋旅游业可持续发展,对我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至关重要。

海洋旅游资源非市场经济价值(non-market economic valuation)包含使用价值(use/active-use values)和非使用价值(non-use/passive-use values)(Boxall et al.,2012;Subade et al.,2014;Cruz-Trinidad et al.,2011),前者是指海洋旅游资源可供人们与其互动的价值或者可供人们实际使用的价值,主要与消费者剩余和现实娱乐有关(Subade,2007;Tamayo et al.,2018),后者是指海洋旅游资源可持续存在、可供人们未来使用的价值,涉及人们的偏好,与非使用满足收益有关(Subade,2007;Tamayo et al.,2018)。在海洋旅游资源保护或恢复工程的成本-收益分析中,是否将非使用价值纳入分析对结果产生较大影响(Subade et al.,2014;Cazabon-Mannette et al.,2017),即在海洋旅游资源易受台风等极端天气和旅游开发影响,需要不断地对其(如受台风侵蚀的海滩、受潜水影响的珊瑚礁等)进行保护或恢复的情况下,明确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有助于提升决策者在海洋旅游资源保护和管理的支出和投资方面的判定水平(Brouwer et al.,2016),进而为实现海洋旅游业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保障。

目前,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研究主要集中在陆地系统。有限的关于海洋系统的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方面(Ressurreiçäo et al.,2011;Turner et al.,2003;Boxall et al.,2012),外文文献研究对象主要集中于海滩、珊瑚礁和海洋生物旅游资源(Alves et al.,2015;Asafu-Adjaye et al.,2008;Torres et al.,2017),而中文文献主要集中于海滩、湿地和生物旅游资源(刘佳 等,2018;蒋劭妍 等,2017;相景昌 等,2014),专门针对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等典型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的研究则较为欠缺。因此,本文以黄渤海区的山东长岛、东海区的浙江舟山和南海区的海南三亚3个海洋旅游目的地为案例地,选取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4种典型海洋旅游资源为研究对象,探究不同类型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的差异性。

1 文献综述

本文采用条件价值评估法(Contingent Valuation Method,CVM)来评估不同类型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CVM作为国际上应用最广泛的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方法(Svedsäter,2000;Bateman et al.,2005;Trujillo et al.,2016),既可以用来单独评估海洋旅游资源的使用价值,又可以用来单独评估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Velasco et al.,2018;Birdir et al.,2013)。借鉴CVM思想,我们模拟市场建立海洋旅游资源保护基金,利用效用最大化原理,采用问卷调查法,揭示受访者为保护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而向基金捐赠(支付)的意愿,即支付意愿(Willingness To Pay,WTP)或补偿意愿(Willingness To Accept,WTA),最终得到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Mitchell et al.,1989;Venkatachalam,2004)。CVM思想由Ciriacy-Wantrup(1947)提出,Davis(1963)首次将该方法应用到对美国缅因州林地游憩价值的评估中。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CVM成为使用最为广泛的环境估值技术(Birdir et al.,2013)。20世纪90年代至今,CVM的有效性和可靠性问题成为研究焦点(Petrolia et al.,2011;Frontuto et al.,2017;Borzykowski et al.,2018)。目前,CVM已被应用于生物多样性、环境污染、气候变化、能源问题、文化遗产和自然资源(尤其是海洋生物、珊瑚礁和海滩)等领域的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中,并主要聚焦于日本、墨西哥、中国、瑞典、英国、美国、塞舌尔群岛、亚速尔群岛等案例地(Tseng et al.,2015;Lim et al.,2016;Subade et al.,2014;Rathnayake,2016;Trujillo et al.,2016;Dribek et al.,2017)。

目前,基于CVM的海洋旅游资源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的相关研究主要体现出以下特征:第一,从成果分布来看,国外研究相对成熟,主要以由海岛、群岛或海岸带组成的海洋公园、海洋保护区或小岛屿国家为研究对象,评估相关区域内海洋旅游资源的非市场经济价值(Subade et al.,2014;Birdir et al.,2013;Mwebaze et al.,2010),而国内相关成果较少并主要集中于群岛旅游景区、滨海城市的海洋公园或海水浴场等单个案例(肖建红 等,2013;李作志 等,2010;刘佳 等,2018);第二,从资源类型来看,主要聚焦于珊瑚礁、海滩或海洋生物等3类海洋旅游资源(Robles-Zavala et al.,2018;Alves et al.,2015;Cazabon-Mannette et al.,2017),且多数文献只关注其中一类海洋旅游资源,而对两类及以上海洋旅游资源非市场经济价值的评估和对比分析较少涉及;第三,从调查对象来看,主要以游客或居民等单一调研对象为主(Whitehead et al.,2003;Trujillo et al.,2016;Farr et al.,2014;肖建红 等,2013),缺乏以游客和居民为共同调查对象的系统性研究成果;第四,从评估内容来看,主要以评估使用价值(门票收入、潜水收益、游憩价值、使用费等)或非市场经济价值整体为主(Ransom et al.,2010;Castao-Isaza et al.,2015;李作志 等,2010),鲜有文献对海洋资源非使用价值进行专门性、系统性的探索评估;第五,从调查样本量来看,样本量在1000份以内尤其以500份以内居多,而基于大样本数据如2000份以上的评估研究尤为欠缺(Farr et al.,2014),事实上,大样本数据分析在揭示公众偏好方面更具可靠性和精准性,样本规模过小则不利于揭示基于样本统计意义的典型规律。

因此,本文以海洋旅游资源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的前期研究成果为基础,针对该领域的不足进行了以下三方面的改进或创新:(1)同时选取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4种典型海洋旅游资源作为研究对象,进行不同资源类型之间的比较研究;(2)选择山东长岛、浙江舟山和海南三亚3个典型海洋旅游目的地作为案例地,实施较大规模的跨区域居民和游客调查;(3)专门研究典型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

2 研究设计

2.1 理论基础

2.1.1 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

非使用价值概念由Krutilla(1967)提出,他观察到人们仅仅通过感知环境资源的存在就能获得效用。Carson等(1992)领导的埃克森-瓦尔德兹损害评估可能是最著名的非使用价值评估研究,它证实了人们愿意为他们可能从未见过或从未使用的资源支付(O’Garra,2009)。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是指海洋旅游资源可持续存在、可供人们未来使用的价值,包括存在价值(existence value)、遗赠价值(bequest value)和选择价值(option value)(Sutherland et al.,1985;Pate et al.,1997;Batel et al.,2014;Marzetti et al.,2016;Fitzpatrick et al.,2017)。当前,尽管存在价值和遗赠价值作为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的构成部分已成为共识(Nunes et al.,2004;O’Garra,2009;Farr et al.,2014;Freeman,2003),但对于选择价值是否应该归为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仍存在一定分歧(Farr et al.,2014)。有部分研究认为,应将选择价值归为海洋旅游资源的使用价值(Jobstvogt et al.,2014),但主流研究则多将选择价值归为海洋旅游资源的非使用价值(Subade,2007;Lee et al.,2002;Ressurreição et al.,2012;Batel et al.,2014;Marzetti et al.,2016)(6)也有研究将非使用价值分为利他价值(Kotchen et al.,2000)、遗赠价值和存在价值(Jobstvogt et al.,2014),此种分类法未考虑选择价值。。与主流观点相一致,本文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也包含存在价值、遗赠价值和选择价值3种。海洋旅游资源的存在价值体现了人们保护海洋旅游资源的责任感,可以通过人们为保护海洋旅游资源永续存在而支付的意愿来表征;遗赠价值体现了人们为了子孙后代而保护海洋旅游资源的责任感,可以通过人们为将海洋旅游资源遗赠给后代而支付的意愿来表征;选择价值体现了利益相关者对未来使用海洋旅游资源的可选择性,可以通过人们为保存未来可能使用海洋旅游资源的机会而支付的意愿来表征(Freeman,2003;Togridou et al.,2006;Marzetti et al.,2016)。

2.1.2 海洋旅游资源类型

结合《旅游资源分类、调查与评价》(GB/T 18972—2003)与实地调研情况,本文选取我国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4种典型海洋旅游资源为研究对象(7)我们通过到辽宁、山东、江苏、浙江、上海、福建、广西、广东、海南等9个省(区、市)的主要旅游型海岛及主要沿海旅游城市进行实地调研后发现,在我国大陆地区的海洋旅游资源中,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4种典型海洋旅游资源的旅游业发展已形成规模。目前,我国大陆地区的海洋生物旅游资源开发主要集中在一些沿海城市及少数海岛的海洋场馆内,海洋动物为人工饲养;已开发的野生海洋生物旅游主要是长岛、海驴岛等少数海岛开发的乘船观看海鸟旅游,长岛也开发了观看野生斑点海豹的海上旅游航线,但是这些野生海洋生物旅游均未形成规模。所以,本文未考虑国外研究中关注较多的海洋生物旅游资源。,并基于研究目的对其进行再归类(见表1)。首先,按资源属性将4种海洋旅游资源分为两大类,将海洋文化划归为海洋人文旅游资源,将海滩、海洋地质遗迹和珊瑚礁划归为海洋自然旅游资源。其次,按资源稀缺性将4种海洋旅游资源分为两大类,即将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划归为海洋相对稀缺型旅游资源,将海滩划归为海洋相对充裕型旅游资源。

表1 海洋旅游资源分类表

2.2 研究基本框架

图1 比较研究的基本框架

2.3 计量经济模型

2.3.1WTP计算公式

基于CVM,我们使用支付卡式调查问卷询问受访者为保护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意愿。受访者i在一组有序的投标值中选出其最大支付意愿,则他的真实支付意愿(WTPi)位于所选择投标值(tl,i)和下一个较高投标值(th,i)之间,即tl,i≤WTPi

具体地,根据Cameron等(1989)的研究,假设受访者为保护某类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真实意愿为WTP,由于受访者的支付意愿是非负的,且CVM调查得到的支付意愿分布通常是偏斜的,故假设WTP服从对数正态分布,则支付意愿函数为:

lnWTP=xTβ+ε

(1)

式(1)中,WTP表示受访者的真实支付意愿;x为自变量向量,x=(Gender,Age,Ages,Education,lnIncome);β为自变量回归系数向量,β=(β1,β2,β3,β4,β5);ε为误差项且服从均值为0、标准差为σ的正态分布。那么受访者的真实支付意愿WTP位于区间(tl,th)的概率为:

(2)

式(2)中,tl和th分别表示区间的下限和上限;Z=ε/σ,Z为服从标准正态分布的随机变量,且式(2)可简写为:

P(tl

(3)

(4)

应用最大似然估计法可以估计出β和σ。因此,根据给定的xi,可求得受访者i的支付意愿WTPi。并且,根据调查数据可以计算出人们支付意愿的中位数和均值,计算公式为:

MedianWTP=exp(xTβ)

(5)

MeanWTP=exp(xTβ+σ2/2)

(6)

本文基于长岛、舟山及三亚的居民与游客为保护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及珊瑚礁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意愿的问卷数据,计算受访者i的WTPi的公式为:

lnWTPi=α+β1Genderi+β2Agei+β3Agesi+β4Educationi+β5lnincomei

(7)

式(7)中,α表示常数项;Genderi为受访者i的性别(虚拟变量:男=1,女=0);Agei表示受访者i的年龄(2017减去出生年);Agesi表示受访者i年龄的平方再除以100(8)年龄的平方再除以100是为了解决年龄的非线性问题。;Educationi表示受访者i的受教育程度,为虚拟变量,其中,受过高等教育(大专、高职、本科、研究生)=1,未受过高等教育(初中及以下、高中、中专、职高)=0;lnincomei为受访者i家庭年收入的自然对数(收入选取各个收入区间的中点值)(9)收入取自然对数是为了解决收入的偏态分布问题。;βj(j=1,2,3,4,5)为自变量的回归系数。另外,对于真零支付意愿,令tl=0,th=bidmin,bidmin为支付卡中的最小投标值;对于选择支付卡中最大投标值bidmax的支付意愿,令tl=bidmax,th=bidmax+1。

2.3.2WTP的调整核算方法

不同类型海洋旅游资源的支付意愿存在差异,造成差异的原因可能有两种:一是不同子样本组受访者社会经济特征差异引起的支付意愿差异;二是不同类型海洋旅游资源本身引起的支付意愿差异。为进一步确定不同类型海洋旅游资源本身是否对支付意愿有影响,本文参考Carson等(1993)和Borzykowski等(2018)关于CVM研究样本之间社会经济特征差异调整的思想来调整根据式(6)计算出的平均支付意愿。

第一,对N(或M)类海洋旅游资源样本调查数据进行区间回归,得出回归系数向量βN(或βM),用以表征受访者为保护N(或M)类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意愿的情景;

第二,选取M(或N)类海洋旅游资源样本的社会经济特征xM(或xN)作为参照标准;

3 数据来源和描述性统计分析

3.1 数据来源

3.1.1 案例地选取

我们实地调研了拥有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及珊瑚礁4种典型海洋旅游资源的典型旅游目的地。在实地调研和前期研究基础上,综合考虑研究目的、案例地区位、案例地旅游业发展水平和调查可行性等因素,最终选择黄渤海区的山东长岛、东海区的浙江舟山和南海区的海南三亚(含蜈支洲岛和西岛)3个具有典型代表性的区域作为案例地。其中,山东长岛拥有的海洋旅游资源包括海滩和海洋地质遗迹,浙江舟山拥有的海洋旅游资源包括海滩和海洋文化,海南三亚拥有的海洋旅游资源包括海滩和珊瑚礁。

3.1.2 问卷设计

我们参照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the National Oceanic and Atmospheric Administration,NOAA)提出的非使用价值评估15条指导方针(Arrow et al.,1993),并结合海洋旅游资源特征设计调查问卷,问卷设计中关键问题处理如下:

(1)非使用价值的测量方式

非使用价值的测量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在询问受访者为保护公共物品使用价值和非使用价值而愿意支付的总金额的基础上,根据为保护各项使用价值和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动机,拆分总支付意愿,最终得出公共物品非使用价值(Togridou et al.,2006;Ressurreição et al.,2012;Subade et al.,2014)。该方法的缺陷在于,要求受访者将总支付意愿分配到不同的支付动机下(O’Garra,2009),但实际上受访者的支付意愿可能是由许多支付动机交叉重叠驱动,致使根据支付动机分割总支付金额存在较大困难(Carson et al.,1992;Cummings et al.,1995)。另一种是直接评估受访者为保护公共物品非使用价值而愿意支付的金额,该方法通过定义非使用价值,直接询问受访者为保护公共物品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意愿,可有效避免因支付动机处理不当引发的研究偏差(Carson et al.,1992)。故本文采用后一种方法,直接调查受访者为保护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及珊瑚礁可持续存在,从而使子孙后代或自己未来可使用而支付的意愿(Ahmed et al.,2007;Kontogianni et al.,2012;Logar et al.,2012;Ramdas et al.,2014)。

(2)偏差控制

① 假想偏差。在非使用价值评估中,通常不能避免假想估值问题的使用(Boxall et al.,2012;Kim et al.,2012),而CVM调查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假想偏差。目前,控制假想偏差的方法主要有“廉价谈话”(cheap talk)(List,2001;Murphy et al.,2005)、确定性量表(Subade et al.,2014;Logar et al.,2012)和明确提醒受访者(Boxall et al.,2012;Cazabon-Mannette et al.,2017)3种方法。本文选择了明确提醒受访者的方法控制假想偏差,调查人员在面对面匿名调查时明确提醒受访者:想象假想表决为真实表决(Murphy et al.,2005),充分考虑家庭预算约束,充分考虑因这项计划而额外新增的成本(Boxall et al.,2012;Ressurreição et al.,2012),以及考虑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及珊瑚礁其他替代品的存在(Arrow et al.,1993;Ressurreição et al.,2012)等。

② 信息偏差。我们通过对调查人员进行严格培训,使调查人员掌握详细调研信息,再通过调查人员面对面向受访者讲解相关信息来控制信息偏差。7名调查人员经过室内培训、实地现场培训、海洋旅游资源实地考察,以及每人20份问卷预调查,做好了充分的前期准备。

③ 抗议性反应偏差。零支付分为真零支付和抗议性零支付。抗议性零支付反应是指由于对旅游资源保护不感兴趣,对这类支付意愿不感兴趣,不认可捐款方式或基金形式,认为跟自己没关系,认为景区管理有问题等而拒绝支付(Borzykowski et al.,2018;Ressurreição et al.,2012)。我们通过设置一系列不愿意支付的原因,识别真零支付和抗议性零支付(Mitchell et al.,1989;Arrow et al.,1993)。被识别的抗议性零支付在进一步分析中被剔除(Mitchell et al.,1989;Ressurreição et al.,2011)。同时,为避免强制性支付的抗议性和非使用价值连续支付的重复,本文选择在海洋旅游资源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领域被广泛采用的一次性自愿捐款的支付方式(Cazabon-Mannette et al.,2017;Jobstvogt et al.,2014)。

④ 引导方式偏差。目前,在海洋旅游资源非市场经济价值评估领域,有关支付卡式、二分式和开放式3种投标值引导方式的研究成果均较多。与二分式和开放式引导方式相比,支付卡式引导方式一方面可通过避免肯定性回答,有效规避二分式引导方式存在的肯定性回答偏差和起点偏差问题,故该引导方式在陌生或复杂待估物品支付意愿研究中应用较广(Ressurreição et al.,2012;Cazabon-Mannette et al.,2017);另一方面,支付卡式引导方式可有效缓解受访者认知负担,从而降低不反应率和提高研究的高效性及精准性(Ressurreição et al.,2012;Dribek et al.,2017;Tonin,2018)。不仅如此,支付卡式引导方式可收集更多支付意愿信息,拥有更低的实施成本(Risén et al.,2017),尽管该方式存在锚定偏差和区间范围问题,但可以通过预调查和前期研究积累来弥补这些不足(Ressurreição et al.,2011,2012)。综上,鉴于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这一研究对象属于复杂待估物且支付卡式引导方式具有较强适用性和调研精准性这一事实,本文采用支付卡式引导方式获取受访者信息。

(3)问卷结构、核心估值问题和支付卡式投标值

为便于比较,本文3个案例地、4类资源均采用同样的调查方法和问卷结构(Ressurreição et al.,2012)。同时,为避免长问卷引起受访者应答疲劳和失去兴趣(Martín-López et al.,2007)而导致的调研偏差,本文采用短问卷形式。问卷具体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珊瑚礁旅游资源的基本信息。第二部分为核心估值问题。海滩资源核心估值问题为“台风等极端天气和旅游等人类活动将对长岛/舟山/三亚海滩旅游资源造成严重影响,为保护长岛/舟山/三亚海滩旅游资源,使其可持续存在、子孙后代使用或自己未来使用,设想成立一个海滩旅游资源保护基金,若该基金正在筹集资金阶段,您是否愿意通过一次性捐款的方式支持这项海滩旅游资源保护活动?”。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及珊瑚礁旅游资源核心估值问题为“旅游开发等人类活动及侵蚀、风化等自然活动(长岛问卷)/台风等极端天气和旅游等人类活动(舟山问卷)/污水、泥沙、潜水旅游等人类活动(三亚问卷)将对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珊瑚礁旅游资源造成严重影响,为了保护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珊瑚礁旅游资源,使其可持续存在、子孙后代使用或自己未来使用,设想成立一个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珊瑚礁旅游资源保护基金,若该基金正在筹集资金阶段,您是否愿意通过一次性捐款的方式支持这项旅游资源保护活动?”。第三部分为受访者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家庭年收入、来源地等社会经济特征及可能存在的不愿意支付的原因。此外,将支付卡式投标值(单位:元)设置如下:1;2;5;10;20;30;50;60;80;100;120;150;200;300;400;500;600;800;1000;1500;2000。

3.1.3 调查对象与地点

(1)调查对象。CVM的假想本质会面临定义抽样框(sampling frame)和目标人群(population scope)等问题(Carson et al.,2001;Loomis et al.,1996;Kim et al.,2012)。因此,非使用价值评估确定目标人群非常重要(Smith,1993;Loomis,1996),若处理不当,易出现总体选择偏差(population choice bias)(Mitchell et al.,1989)。已有研究表明,受访者对资源的认知水平与CVM评估有效性相关,资源的非使用者在回答时往往不考虑收入约束(Whitehead,1995)和易产生嵌入效应问题(Boyle et al.,1994),而对资源熟悉的使用者的支付意愿则更为可靠(Paradiso et al.,2001;Whitehead,1995)。因此,本文将抽样的目标人群锁定在长岛、舟山、三亚18～65周岁的当地(核心旅游型海岛和城镇)居民和游客(10)在6009份样本中,18～65周岁样本占99.72%。。

(2)调查地点和调查实施。针对游客的调查,我们采取案例地核心景区随机选择样本的方法,为避免抽样偏差(Trujillo et al.,2016),调查时间选为2017年7月至8月,这是长岛、舟山的旅游最旺季和三亚潜水的最佳时间。针对居民的调查,我们选择案例地的核心街区和核心旅游型海岛作为调查点,调查对象主要以核心旅游型海岛居民和城镇居民为主,且调查过程中主要采取在主要街道、商场、居民区等区域拦截调查的方法(Ressurreição et al.,2012)。在综合考虑调查点分布、交通便利性、常住居民数量及游客量等基本信息的基础上,我们设定了各案例地居民和游客问卷调查有效样本量的目标。正式调查共进行了25天,最终获得问卷6264份,有效问卷6075份,有效率达96.98%。

3.2 描述性统计分析

3.2.1 抗议性零支付

在6075份有效样本中存在零支付样本187份。通过不愿意支付原因和调查人员备注信息,识别其中的抗议性零支付样本66份,剔除这66份样本,保留121份真零支付样本(Ressurreição et al.,2011),最终纳入分析的样本量为6009份。

3.2.2 受访者社会经济特征

总体而言,在性别方面,居民受访者中女性略多,游客中男性略多;在平均年龄方面,居民和游客平均年龄分别为37岁和36岁;在受教育程度上,居民平均受教育程度为高中,游客平均受教育程度则为大专;在收入方面,2016年居民和游客受访者平均家庭收入分别为10.2万元和14.7万元。进一步结合不同案例地比较来看,长岛、舟山和三亚的居民受访者平均受教育程度和平均家庭年收入均明显低于对应案例地的游客受访者。此外,舟山居民和游客平均家庭年收入分别高于长岛、三亚的居民和游客;三亚居民和游客平均受教育程度分别高于长岛和舟山的居民和游客;三亚居民受访者平均年龄小于长岛和舟山的居民;长岛和舟山居民受访者中女性偏多,三亚居民受访者中则是男性偏多。

3.3 样本组间社会经济特征差异

本文运用Mann-Whitney U检验和Kruskal-Wallis检验方法,依次进行两个样本组之间的无差异检验和3个样本组间的无差异性检验。从检验结果来看,长岛、舟山和三亚同一案例地内部两种资源样本组之间比较时,居民(或游客)受访者的社会经济特征差异较小;长岛、舟山和三亚不同案例地两个样本组或3个样本组之间比较,居民(或游客)受访者的社会经济特征则差异较大。

3.4 投标值分布

从各投标值占比来看,长岛、舟山和三亚等3个案例地受访者的正支付意愿率处于95.5%～99.3%,居民和游客选择的投标值主要集中在200元及以下,其中,选择10元、20元、50元、100元和200元投标值较多。

4 结果分析

4.1 支付意愿差异性分析

从区间回归结果(11)为了检验是否存在遗漏变量偏差,游客样本的计量模型分析也考虑了加入“地理距离”和“客源地特征”两个变量,计算的各类资源WTP与未加入这两个变量计算的各类资源WTP差异较小,不存在遗漏变量偏差,所以,为了保证游客样本和居民样本的计算结果具有可比性,本文计算各类资源WTP的模型均未考虑“地理距离”和“客源地特征”两个变量。来看,公众对保护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具有较强的支付意愿,受访者为保护各类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愿意支付的平均金额位于187.851元至353.626元之间;同时,家庭年收入对各支付意愿均具有显著影响,显示出受访者对待支付意愿的严肃性(Loomis et al.,1998)(见表2)。

表2 区间回归结果

注:a.圆括号内的数字为稳健标准误;b.方括号内的数字为标准差;c.*表示p<0.1,**表示p<0.05,***表示p<0.01。

4.2 基于资源类型的支付意愿测度

表3 同一案例地海洋相对稀缺型与相对充裕型旅游资源比较

表4 不同案例地海洋相对稀缺型旅游资源之间比较

注:原值、调整值和差值的含义同表3的备注。

对不同案例地相对稀缺型(或充裕型)旅游资源之间比较后发现,长岛居民受访者表现出与其游客受访者不一致的研究结果:长岛海洋地质遗迹游客平均支付意愿小于三亚珊瑚礁游客平均支付意愿,而长岛海洋地质遗迹居民平均支付意愿大于三亚珊瑚礁居民平均支付意愿;长岛海滩游客平均支付意愿小于舟山海滩和三亚海滩游客平均支付意愿,而长岛海滩居民平均支付意愿大于舟山海滩、三亚海滩居民平均支付意愿。长岛属于小岛屿案例地,长岛居民与长岛核心旅游资源的分布范围均较小,长岛居民受访者分布在景区周边区域,与所调查的旅游资源联系紧密,因而导致长岛居民平均支付意愿较高(Brouwer et al.,2016),并且为保护海滩和海洋地质遗迹非使用价值愿意支付的金额大于游客。像长岛这样陆地面积比较小、人口比较少的小岛屿案例地,当地海岛居民世代对海洋旅游资源的依赖性较强,所以,长岛居民表现出对保护本地海滩旅游资源和海洋地质遗迹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的支付意愿较高。我们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现象,并不属于CVM中的策略性偏差(strategic bias)。该结论与O’Garra(2009)对斐济维提岛的研究较一致,因为当地居民对海洋资源存在较高的依赖性和较强的管理意识,所以,当地居民对保护维提岛纳瓦卡夫社区附近的海洋资源非使用价值(遗赠价值)表现出较高的支付意愿。

表5 不同案例地海洋相对充裕型旅游资源之间比较

注:原值、调整值和差值的含义同表3的备注。

表6 不同案例地或同一案例地海洋人文与自然旅游资源比较

注:原值、调整值和差值的含义同表3的备注。

5 结论

研究发现,公众保护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的意愿非常强;受访者愿意为保护各类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平均金额处于187.851元至353.626元之间。此外,公众为保护不同类型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而支付的意愿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一方面,公众愿意为保护海洋相对稀缺型旅游资源(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珊瑚礁)而支付的平均金额高于为保护海洋相对充裕型旅游资源(海滩)而支付的平均金额。相比海滩,海洋地质遗迹、海洋文化和珊瑚礁较为独特,具有明显的区域异质性,公众对较为独特的资源具有更高的支付意愿(Provins et al.,2008)。另一方面,公众愿意为保护海洋人文旅游资源而支付的平均金额高于为保护海洋自然旅游资源(海滩、海洋地质遗迹、珊瑚礁)而支付的平均金额。相比海洋自然旅游资源,海洋人文旅游资源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价值,这与游客重视对子孙后代的文化传承以确保社会文化的可持续性有关(Oleson et al.,2015)。

研究结果表明,公众不但能够感知到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的存在,而且还能够识别出不同类型的海洋旅游资源具有不同的非使用价值,这不仅为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在我国的存在提供了证据,也对包含非使用价值的海洋旅游资源保护或恢复工程成本-收益分析在中国的应用起到推进作用,即只有将海洋旅游资源非使用价值纳入到成本-收益分析中,才能在对保护或恢复工程进行合理分析的基础上制定针对性的保护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