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山婆缪峰攀登纪实
2019-11-18陈冬
陈冬
作为一名狂热的户外爱好者,攀登对我而言,是生活的另外一种真相,也是人生最大的意义所在。所以在适当的时候,我抛开一切工作和烦恼,走在攀登的路上。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自己不是一个圈养在城市里的白日梦想家。
这一次,我把目光放到了四川阿坝地区小金县的四姑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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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天 到了晚上10点,突然听到有队友大喊:“我不行了!”面对突发的紧急情况,我们不得不连夜下撤。
在四姑娘山的群峰之间,婆缪峰与长坪沟的阿妣山两峰遥遥呼应,前者被当地称为四姑娘山的“外婆”,后者则是“外婆的头巾”。
曾经在一个秋天,我和搭档任小川完成了阿妣山的攀登,却在下撤的途中遇上暴风雪,导致我滑墜100多米,与死神擦肩而过。而这一次攀登婆缪峰,也算是去完成我们的心愿,要把“头巾”亲手送给“外婆”。
行程第一天的下午7点半,我和好友劫色带领三个队员,一行五人从成都出发,抵达四姑娘山镇上的联系人杨二哥家,这里是我们登山队在四姑娘山的基地。来到基地已经快晚上12点,虽然第二天一早就要进山,但今晚仍要和队员们交代一下这次登山的安排。此次攀登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我和劫色先帮助三名队员完成四姑娘山三峰的攀登,之后我再和劫色前往婆缪峰。
第二天早上9点,我们出发前往四姑娘山三峰,运货员老夏牵着两匹马托着装备紧随其后。下午1点左右,我们到达三峰大本营,在半路看到婆缪峰刺破蓝天。我默默地比划着去年攀爬的路线,遥望着漂亮的山脊线和这次即将要攀爬的路线,内心有些激动。虽然慑于婆缪峰的气势,但虚荣心还是不经意间表露出来,我指着婆缪峰告诉其他队员:“如果天气好,可能下周我们就已经站在那个尖峰的峰顶。”
吃过晚饭,我翻上一块巨石,躺在上面眺望夕阳的金光洒在群山之巅。我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高,再用衣领遮住鼻子、用冲锋衣帽子扣过眼睛,只留出一道缝隙,守望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不一会儿,团团云雾随风翻涌而至,温度骤降。全体队员钻进帐篷,稍事休息,凌晨两点再起床冲顶。
到晚上10点,突然听到有队友大喊:“我不行了!”赶紧跑过去探查情况,原来因为起了大雾,他怕冷就把帐篷捂得严严实实,结果导致缺氧,出现了轻微的癫痫症状。面对这突发的紧急状况,我和劫色的决定直接关系到队员的生命安全。当机立断,我们决定连夜带这位队员下撤,其他队员则留在山顶,由老夏带队继续等待冲顶。
当天晚上,我们每下撤100米,这位队员的症状就会有明显好转,撤到3800米时已经基本转危为安,事实证明我们的决定完全正确。之后驾车赶来的杨二哥接到了我们,回到四姑娘山镇上已是凌晨,安置好队员后,筋疲力尽的我们终于入睡。
一夜过去,时间来到此次登山行动的第三天,我们却又回到了原点。一大早,我和劫色起床探望,昨晚被我们带下山的队员已完全恢复。与此同时,我们也收到了老夏带领剩下的队员冲顶成功的好消息。下午,老夏和两名冲顶三峰成功的队员安全归来,简单地庆祝后便派车送他们返回成都。
几名攀登三峰的队员已经完成行程目标踏上归途,但对于剩下的我们而言,婆缪峰的攀登还未开始。当天晚上,又有两位好友赶来与我们汇合,于是大家商量了一下,准备周一休息一天,周二再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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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天 大家似乎都被这反复无常的天气磨没了脾气。孤独地在帐篷里待了两天,营地没有信号,只能独自发呆,望着漫天繁星而惆怅不安。
登山,天气是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最好的情况是连续的晴天,可以无碍出行;若是一直下雨,也可以结合情况考虑暂缓几天再进山。最难办的,是遇到那种阴晴不定的天气,相当折磨人。
在四姑娘山镇上的两天,我们不停刷新着天气预报,希望老天给个痛快。我们的计划是,如果连续天晴,我们就按照原计划攀登婆缪峰;若一直下雨,我们就改变计划去西安爬茄子峰。这是无奈之下给自己的一个安慰,显而易见地,此刻保持一颗顺其自然的心,会减少许多烦恼。
据天气预报显示,周一将下大雨,周二以后会是晴天。于是周一当天,我们睡到大中午才起床,顶着大雨整理好装备,开车把装备送到马夫家,让马夫周二直接给我们运送到大本营。没想到,周二一大早,我们就被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喧闹雨声惊醒,外面的雨比昨天更大!然而打开天气预报APP,却依然显示今天是晴天……紧接着,手机上开始收到各种注意泥石流的推送消息,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时,知道我们今天出行的朋友们纷纷发来消息问询,我一一回复,让他们转忧为安。起床又等了一会儿,背夫打电话来,说雨太大不能一早出发,必须要等雨停了才能进山,而且今晚要和我们在营地挤一晚。这场大雨也很“给面子”,一直持续到下午,直到我们快失去耐心才总算将歇。下午5点我们一行人进山,到达BC(牛棚子大本营),正期待着今晚以后的大晴天,没想到雨又下了起来,我们的希望顿时如同风中残烛一样脆弱。
夜里,我睡在伙房旁,耳朵靠着窗台,眼睛从正前方簸箕大的缺口处望着外面。夜晚漆黑一片,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一夜思绪万千。
不知何时,天渐渐亮了,雨依然未停,大家似乎都被这反复无常的天气磨没了脾气,因为下雨又不能登山,索性都睡到很晚才起。直到中午,背夫要将我们的装备运上C1,我和小明也跟着出发,另外两名队友则继续休息。我们到达C1时,一片天空突然放晴,露出湛蓝的一角,阳光从其中投射下来,照亮了整个营地。乍现的阳光或许是即将放晴的征兆,驱散了连续几天下雨的阴霾。在难得的阳光下,我独自轻装攀登了200余米,来到攀爬起点,观察明日攀爬的线路。夜晚早早地钻进帐篷,我打开外帐,见到漫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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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天 扯住绳子,刚一用力,岩钉却猛然松动脱出,与绳子一起被拉了下来!这时空气僵硬了几秒,我们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山脊上,下撤到晚上12点30分,每一次抽绳都在虔诚地祈祷,最后还是卡绳三次,不得不回头攀爬。
在帐篷里待了接近两天,第三天我们终于可以正式攀登婆繆峰。由于我和小明提前到了C1,还要等剩下的两名队友赶来一起,于是我和小明先把装备运输到攀登起点。当我们运输完装备准备下撤时,他们总算姗姗来迟。
攀登是一件辛苦而严肃的事情,需要万分谨慎,也必须按部就班地进行。婆缪峰之所以被称为四姑娘山最险峻也是最美丽的山峰之一,是因为它整座山体孤立而尖锐,犹如金字塔一般直戳天际。由于其整体都是由纯粹的花岗岩构成,所以我们的冲顶路线,是全程都踩在光滑的花岗岩壁上一步步上升,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我们的计划是,在接下来的两天半时间里,一步步地执行攀登、冲顶、下撤的步骤。今天在C1营地时间已过去太多,只能明天早些出发。
第二天,也是此行的第八天,我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技术攀登的起点,今天的任务是要爬前面的四段路程。婆缪峰的起点是一片光秃秃的巨大岩壁,上面还有两条小水沟,幸好在岩壁上面有一排挂片,我们采用AD(器械攀登)的方式慢慢上升,终究将第一段越过。来到第二段,需要先在光滑的崖壁上攀爬5米,然后再横切到一个水沟。在这段崖壁间,我们发现了其他队伍留下的旧绳,反复测试可用性后,第一名队友沿着这根绳子成功地横切到了水沟上。
劫色是第二个挂上绳的。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劫色扯住绳子,刚一用力,岩钉却猛然松动脱出,与绳子一起被拉了下来!空气僵硬了几秒,我们一时说不出话来。后怕吗?当然后怕!如果真的摔下去,60米的垂直高度,底部全是尖锐的乱石,后果不堪设想……这也给我们上了重要的一课,切记不可再用前面队伍用过的绳子。
我们带着沉重的装备,花费了数个小时,总算狼狈而艰难地爬完了前四段,来到一处乱石坡。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一群岩羊在陡峭险峻的山崖上蹦来蹦去,踩在光滑的岩板上也如履平地。对比之下,不得不感叹生命之伟大,造物主之神奇。
下午时分我们抵达C2。今天时间已经过半,不足以支撑我们完成剩余的冲顶和下撤,于是在C2扎营休息,准备最后一天的冲顶日。冲顶日是最重要的一天,也是最困难和危险的一天,但只要有丰富的攀登经验加上沉着冷静,相信以我们队员的水平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早上8点左右,站在峰下的我们向上望去,视线沿着倾斜到近乎危险的峰脊线一直向上延伸,目光所能及的尽头,那狭窄而耸峙的峰顶,在日光照耀下勾勒出了紫红色的线条,整座婆缪峰都散发着一股凛冽而不容侵犯的气势。
我们调整好状态,最后一次检查了装备和工具,确认无误之后,开始攀爬第一个绳距,几人轮流爬在前面。这次我的状态非常好,进入了一种越攀越勇的境界,甚至都不想停下来放置保护点。这次我们攀爬效率非常高,4个人花了8个小时,翻过了一段又一段峭壁,越过了一条又一条崖缝,终于在下午4点左右,成功地从C2登顶,抵达了婆缪峰的最高点!5413米,是这里的海拔高度,此刻我们站在尖锐陡峭的高峰绝顶,脚下是万丈深渊,周围群峰环围、云海沉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把我们簇拥在中间,顿时豪情万丈。
体验过了登顶的豪爽,接下来面对的,是一件非常艰难和痛苦的事情:下撤。下撤的难度不亚于登顶,务必要更加小心谨慎。我们一次次缓慢地放绳和下降,唯恐出现意外,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时间飞速过去,天也慢慢黑了下来,第一次放绳下降、第二次放绳、第三次……只见绳子刚抽出10米,又被牢牢地卡住。我们探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次卡得有点长,谁去?大家沉默了片刻,“我去!我还没去过。”我这样说道。于是,在黑夜中我又开始顺着岩壁攀爬,抛开最初的紧张与恐惧,渐渐地我开始放松,并有些享受这种夜晚攀登的快感。
一直下降到午夜12点30分,疲惫不堪的我们才终于回到C2。在C2我们先好好地休息了一番,才正式撤下山。回到四姑娘镇,大家早已备好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