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文写作终将收获希望

文_阙维杭

海外中文写作者及其作品的质与量，在刚刚过去的2018 年有长足的进步，不仅在海外文学圈内不时出现新人和冒尖的作者，许多海外作者的作品在中国国内的文学期刊、报纸副刊上频频亮相，且有杰出的作品跻身于国内重要的文学排行榜。

海外中文小说漂亮的“成绩单”

以小说写作为例，海外独具个性视野和风格的写作者及其作品，在不久前发布的2018 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这是一份相当漂亮的“成绩单”。

2018 年岁末揭晓的，由中国小说学会主办、兴化市委宣传部承办的2018 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里，旅居加拿大的作家陈河的长篇小说新作《外苏河之战》，与徐怀中、李洱、刘醒龙、贾平凹、刘亮程五位名家的作品一起入选长篇小说榜；旅美作家二湘的《罂粟，或者加州罂粟》，与迟子建、王祥夫等名家和其他国内实力派、新进作家共十部作品入选中篇小说榜。

而在稍早前揭晓的2018《收获》文学排行榜里，陈河的《外苏河之战》也在长篇小说榜上占有一席。更早于2018 年4 月中旬举行的第14 届“十月文学奖”颁奖仪式上，旅美作家严歌苓的《你触碰了我》摘取了中篇小说奖。2018年11 月的百道好书榜里，旅加作家张翎的中短篇小说集《胭脂》在文学类榜上有名。

继长篇小说《甲骨时光》问鼎2016 年度华侨华人“中山文学奖”大奖后，陈河的新作《外苏河之战》出手不凡，在每年几乎有上万部长篇小说问世的中国文坛脱颖而出，显示了其扎实的写作功力和对题材的把握。

陈河本身的经历比较丰富，当过兵，打过篮球，办过企业，做过生意，出国旅游时，在阿尔巴尼亚还遭遇过动乱，甚至被绑架而幸运逃生，因此不少人觉得他自身经历就够写几本小说的。不过，陈河不是囿于自身经历、“只写自身故事”的写作者，他自己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他在接受《南都文化》专访时说：“有些人写小说是写自己的经历，比如当年的知青作家。但我觉得对于一个职业作家来说，光写自己的经历很快就会把自己的资源耗尽，职业作家肯定要不断开拓更多的领域。”陈河没有因为拥有相对独特的写作资源（自身经历）而倾力挖掘，尽管某些个人经历也成为他部分小说或非虚构写作的素材，但他自觉地把写作往更开阔的人文历史和地理版图扩展，这就产生了《沙捞越战事》《米罗山营地》《甲骨时光》等口碑不错的作品，也增加了他从史料、实证等启发中寻求灵感并潜心写作的自信。

比之聚焦于二战期间境外华人抗战史的《沙捞越战事》，陈河的《外苏河之战》触及的也是极其鲜见的抗美援越战争题材；但他有意识地避免把小说写成如同《高山下的花环》或者《西线无战事》那样的类型，甚至也无意追逐《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煽情元素，他相信，“战争文学中，最重要的不是战争”。因此着力在战争和时代的背景中塑造一代中国青年的生命历程，一代为纯粹理想而现身的中国年轻军人形象。他坦言：“从一个年轻人——主人公赵淮海的成长的角度去写，战争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战争无非是小说的背景。”从陈河的这些表述看他小说的架构，可以见出一位有使命感的作家的自觉和沉稳。

二湘在《罂粟，或者加州罂粟》的创作谈里，厘清了她写作这个越南难民“投奔怒海”故事的缘起与着眼点，就是要“从历史的缝隙里挖掘创伤的本源”。她了解到，20 世纪越战结束后，自1975 年到1995 年，大约有200 万越南难民逃离越南，其中仅约80 万生还，抵达美国、欧洲等地；活下来的许多人留下终身的心理疾病。她听一个越南同事说起自己偷渡和在难民营惨绝人寰的经历，这一幕久久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很多年后看到一个新闻报道，她心中的故事轮廓便愈加完整。

二湘把同事的叙述与新闻报道糅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有机的、逻辑关联的故事，在她“试图从历史的缝隙中挖掘创伤的本源”的过程中，虽然“这中间的摸索和找寻有些崎岖”，但她意识到，“很多的时候，创作一个小说的思索和文字排列组合的过程让我感到快乐——来自文字本身的愉悦。而这一次，更多的是一个交代，对那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的交代。”这段特别的岁月，在中国国内的文学作品里几乎没有触及到，二湘在酝酿良久且思考成熟后写出这个中篇小说，她希望“小说依凭历史的骨架而更具力量，而写作也因为历史的书写而更有意旨”。

生长于湘西南小城的二湘，北大毕业，留学美国，在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获计算机硕士学位。目前是在南加州IT 行业的全职工程师，却常常被别人误认为是新潮文艺青年，同时她还酷爱音乐。她的首部长篇小说《狂流》由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并已与国内影视公司签约筹拍影视剧。中篇科幻小说《重返2046》入围第八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科幻电影创意专项奖，中篇小说《白的粉》入围第三届华语青年作家奖。其创作被誉为“融合鲜明的感性艺术风格和理性智慧”。

如今，在写作之路上找到愈来愈多感觉的二湘，其更多作品也将问世，在不久前披露的《北京文学》2019 年2 月号目录中，二湘的中篇小说《心的形状》也位居其中。这家期刊的“导读”部分介绍：“作为在美国衣食无忧的华裔移民，石白的人生并没有外人看上去的光鲜。人到中年，陷入分居与失业困境的他，心渐渐被一名混血少女吸引，而那女孩却是女儿的同学。代际之差的这对男女，会碰撞出怎样的情感火花呢？”看来，这样一个写华裔移民生存状态和情感波折的故事，可以说是二湘对周围移民生态圈和美国社会观察后的艺术新创作。

引人注目的是，位列《北京文学》2019 年2 月号目录头条的中篇小说《玫瑰的荣耀》的作者王传利，也是一位旅居洛杉矶的海外作家。他在这篇小说的“导读”部分称：“这是一个新一代华人移民在美国创业的故事。人生只要方向正确，成功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以散文见长的旅加作家陆蔚青，近年小说创作不辍，已出版短篇小说集《漂泊中的温柔》；她的中篇小说《纽曼街往事》在文学月刊《鸭绿江》2018 年第六期(海外华人作家专号)中作为头条推出，其写作潜力将进一步发挥出来。

海外写作者愈发活跃

显而易见，活跃在不同文学平台的海外写作者愈来愈多，像张惠雯、王琰、陈谦、袁劲梅、施玮、孟悟、江岚、秋尘、海云、叶周、陈九、黄宗之等作家的名字和作品，也愈来愈为海内外读者所熟悉。

需要多谈几句的是，在短篇小说领域，旅美作家张惠雯的写作独树一帜，她的小说关注移民及其生态和心灵，很接地气，正如她在小说集《在南方》的后记里所写的：“当人不再需要和饥寒作斗争，那他的敌人就变成了生活的庸俗和麻木，对于移民来说，还有孤独感和自我身份的认知。”她自认这大概就是自己“写作的主题”；她相信小说的任务就是要“聆听人们以及万事万物的沉默，从沉默中寻找被埋没的故事和语言”。

从留学新加坡到移民美国，20余年的读书、写作生涯中，张惠雯在一众活跃的海外写作者群里是相对低调的，也决不刻意逢迎市场和读者，但她的写作实力和成绩也不断从这低调且平和的状态里生发出来。《中华文学选刊》2018 年第7 期《八方阅读》栏目特别推出张惠雯的小说《岁暮》，这篇短篇小说选自她的小说集《在南方》。张惠雯自称：“《在南方》在题材和风格上都体现出某种整体性，它是我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个小说集。”这部小说集也被二湘收录在“我的2018 年度好书推荐”书目中，这或者也是海外中文写作者之间相知相识的佳话。

值得一提的是，著名旅美作家李硕儒近年笔耕历史小说收获甚丰，继他几年前相继问世的《大风歌》《千古商圣：范蠡的后半生》后，李硕儒与胡玉琦合著的长篇历史小说《永乐盛世》也由作家出版社于2018 年11 月出版，该书是一部以明成祖朱棣与郑和的性格、命运为经，以南下西洋、北征漠北、修《永乐大典》、迁都北京等历史大事件为纬，用“正邪两赋”观人论事、对待历史人物的方式，大胸怀书写大历史的巨著，展现了作者驾驭历史大题材的气魄与功力。

笔者一年前在《从排行榜看海外中文写作实力》一文的结尾中写道：“海外中文写作群的日益壮大及声誉渐隆，不仅仅是靠愈来愈多写作者的自觉加入，更多须凭借其中的坚忍不拔者年复一年推出佳作而立身处世。”回顾2018 年的海外中文写作格局，正呈现出这样的趋势，那些埋首创作甘于寂寞的写作者，只要认准目标，把握题材，勤奋耕耘，最终都将一一突破喧哗与热闹，在属于文学的田野里收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