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每一天

莫小米

初为人母，医生抱过来7斤8两的大胖小子，她心里的喜悦和甜蜜与天下的母亲一样。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是无穷无尽的痛，痛彻心扉。

她的痛，是因为她的儿子不知道痛，且不会出汗，出不了汗就会发高烧。

稍稍幸运的是，她嫁了个好男人。每到夏天，村里人都能看见这样的“风景”——一辆摩托车，在乡间路上来来回回，风驰电掣，爸爸带着妈妈，妈妈抱着儿子，三个人“兜风”，这样孩子能稍微舒服一点儿。买了空调制冷，村里的电压不稳，经常是妈妈扇扇子扇到天亮，爸爸不停地给儿子洗温水澡降温。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儿子无痛感。儿子长出了乳牙。那天好不容易睡熟，妈妈赶紧洗一大堆尿布，中途不放心进来一看，手上、被子上到处是血，儿子把自己的两只手臂咬得血淋淋的。

打针，别的小孩看到白大褂就哭，儿子从来不哭，医生还夸他勇敢，让哭闹的孩子向他学习。

儿子稍大，好动了，一天把开水倒进了袖管里，热水瓶冒着热气，儿子却静悄悄地躲在棉被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妈妈掀开被子，看到儿子一个袖管全是湿的，赶紧脱衣服，胳膊上一层皮随着衣袖一起下来了！妈妈吓得抱着儿子大哭，儿子却啥事没有。

终于在北京协和医院，儿子被确诊为世上罕见的染色体隐性遗传病——先天性无汗无痛症，过去的种种怪事真相大白。之后的日子，妈妈只能分分秒秒地照顾着儿子，一点儿都不敢懈怠。

媽妈早已辞了工作，仅凭爸爸一人的工资养活全家。

如今，十多平方米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视机、一台电脑，家具和地板一尘不染，室内温度恒定在24℃—26℃……外人难以想象，儿子已经长成少年。

妈妈在床单上发现了血迹，寻找到儿子皮肤溃破处，立即拆开换药包，碘酒消毒、生理盐水冲洗、纱布包扎，一系列动作，每一步都那么娴熟。这是母子俩十多年来的“必修课”，每天要花两个多小时在包扎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口，通常有十多处。

儿子个子已高过妈妈，因并发骨髓炎不能下地走路。吃饭时，他将最大的一只虾挑给妈妈吃。

15岁的男孩，圆脸，平头，咧嘴笑，顽皮。

医生曾预言儿子只能活到8岁，毫无防御的肌体如何能安全涉过所有暗礁和险滩？然而他走了过来，妈妈牵着他的手，在生命中的每一天。

（选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