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的“简平治理”
——评《“最多跑一次”改革:浙江经验,中国方案》
2019-11-17刘涛
文/刘涛
尽管马克斯·韦伯赞誉科层制为现代社会理性组织的一种重要模式,因其可以提高行政效率和专业化程度,然而“科层制”自从概念诞生之日起,争议和反对就如影随形,其官僚化和等级化取向让科层制与“僵化”、“死板”及“臃肿”等负面意涵紧密相连。即便概念创始人韦伯也忧虑科层制异化为“冰冷不带感情色彩的工具”,会使人类陷入理性牢笼。科层制的悖论反映出人类社会复杂性空前增加后面临的困局。人类社会的发展需要治理的创新和革命,社会治理需要寻找新的“阿基米德支点”。
由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郁建兴等所著的《“最多跑一次”改革:浙江经验,中国方案》向我们展示了现代社会治理革新的非凡创举及该项改革后续发展的巨大空间。这场始于2016年12月的改革由浙江省委书记车俊提出,虽然其承接于之前浙江省地方政府的自我改革及行政体制改革的探索,但这场改革的确展现了与以往改革非常不同的侧面: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以政府为中心”的改革逻辑,这场冠名为“最多跑一次”的改革将“以人民为中心”理念放置于改革的“中心点”,同时也构成了改革的“基准线”。在这里,公共行政管理的“主语”进行了重置,过去的主语“政府”改由宾语“民众”所替代。以“民众为中心”成为社会治理改革的“新支点”,过去民众办事的数量、质量、手续及流程等得到重新的审视与梳理,民众视野中的“一件事”取代了行政审批体制中的“多件事”,过去纷繁复杂的审批过程现在简化成为“一站式”办理,而这其中最重要的目标为“最多跑一次”,也就是在当事人充分掌握信息的前提下通过事先的充分准备,当事人可以在一个办事大厅、一个办事窗口一次性将事宜办理完成(第一章与第二章)。
这场改革依托于当前“互联网+”的数字时代,通过网络空间的“24小时不打烊政府”及智慧手机APP等为办事民众提供了充分、完备及时间维度上不间断的信息流,同时各个办事部门也可以通过互联网的技术手段实现数据整合与信息整合。这样的变革不仅仅是技术手段的更新,也是办事流程与程序的更新,同时也意味着行政部门管理及治理的更新,进而言之,这也是制度与合法化论述逻辑的更新,民众的监督与评价构成了政府绩效评价的主要来源(第三章)。借助于中国的区域间竞争和区域间学习,更依托于我国日益增强的“顶层设计”的政策制定方式,“最多跑一次”的改革迅速在全国扩散,在中央政府的支持下,该项改革由一个省的改革而擢升为触动时代精神的中国改革方案(第四章)。“最多跑一次”改革需要行政体制大幅度革故鼎新,过去上下级部门的垂直管理体系及部门横向间的碎片化分割治理需要进行结构式的重新塑造,部门间的相互协调及整合逐步取代了过去的部门分割与各自为政,一种整体性政府治理的模式正在取代过去分割及碎片化的治理模式(第五章)。而这样的改革能否为公共管理领域的全球改革锤炼出一种“中国方案”,这既取决于“最多跑一次改革”丰富多彩的在地化实践,也取决于我们更多地在抽象层面进行理论层级的梳理及凝练式总结(第六章)。
“最多跑一次”改革回应了现代社会大型科层制阶层化、叠层化和复杂化的趋势,同时回应了科层制官僚主义特征使得其远离理性化制度初始目标的倾向,从规范性层面及价值理念角度将政府与人民的“主宾位置”进行了对调,这样的革新治理不仅是中国本土的叙事,也因其回应了科层制治理中面临的难题而拥有了全球性意义。具体而言,“最多跑一次”改革实现了纵横双向的治理改革,传统的垂直层面的、自上而下的政策推动和政治动员依然发挥重要作用,同时,横向分层的部门协调、利益调节及横向权力格局重塑成为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除此之外,民众的视角和观点被广泛融入到政策治理中并演化成改革的主要动力。这样的纵横双向治理模式构成了新时代行政治理一个重要特点。除了纵横治理之外,回应性的“数字化简平治理”同样构成了改革的一个重要特征,运用数字化的技术手段,一种复杂性化约的治理模态正在深刻改变着亿万民众与科层官僚制机构的互动方式。一个更加简约的行政体制辅之以更多民众的观点、视野和立场等,新型治理因而呈现出既简约又扁平的特征,这样的发展挑战着等级化的官僚科层制。“最多跑一次改革”带来的全新发展趋势不仅值得中国学界、也值得国际学界高度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