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对新闻媒体浸染过程的问题分析
2019-11-17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igence),是研究使计算机模拟人的某些思维过程和智能行为的学科。最先提出“人工智能”这个词的是在1956年的Dartmouth学会上,但真正引起行业的注意,却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在短短几年里,它便井喷式地爆发,各行各业都受到冲击,新闻业也不例外。
如今的新闻业处于一个节点的位置,各类新媒体层出不穷,受众对新闻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受众注意力也越来越难以把握。现阶段关于人工智能与新闻的研究多集中于人工智能对新闻产生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而人工智能对新闻的影响实际上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一开始人工智能技术对新闻业的初步影响到后来媒体成为技术的追随者,最终是要完成到“创新者”的转变。人工智能对新闻业的浸染导致媒体对技术的普遍盲从,以至于出现“机器人会代替记者”的预言,但新闻媒体属于内容生产者,人工智能为新闻业带来的技术上的变化是否等同于内容的进步,本文则侧重于对此影响过程显露出的问题进行分析,从而为媒体如何更好地利用人工智能提供相关的思考。
新闻媒体作为特殊的意识形态行业的群体,对技术的到来毫无招架之力。大多数媒体认为自己是舆论的领导者、受众的意见领袖,却忽视了自身在群体的感染下,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技术的奴隶,人工智能则成为媒体人的“领袖”。技术是一把双刃剑,人工智能是否真的是新闻业的下一个春天还不得而知。所以,需要警惕的是:不要让一种模糊的情绪成为一种真正的信仰。如果当这种对技术的夸张情绪幻觉成为了主宰群体的力量时,对我们的新闻业乃至社会的伤害将不可估计。
潜藏于群体之下的传染
2017年是人工智能受到高度重视的一年,随着国务院印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人工智能的发展更是上升至国家战略的地位,而新闻业对人工智能技术也越来越看重。在技术引领时代发展的潮流影响下,所有媒体都在寻求与人工智能的结合点,人工智能技术就像传染病一般迅速而猛烈地在媒体这个群体传染开来。当所有的媒体都沉浸于“人工智能为新闻业带来春天”的传染中却忘了一个常识性问题:技术也要置放于具体的语态与实践中去分析。
群体最渴望的不是自由,而是被奴役。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群体时代的大众心理》中认为:“因此不管谁自称他们的领袖,他们都会本能地表示服从。”显然,在互联网时代,数据呈爆炸式增长,而如何在海量的数据中进行有意义的挖取与专业化的分析成为媒体们竞争的新领域,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都试图在科技洪流中寻找新的出路。机器人的快速采写和数据抓取能力成为传统媒体应对互联网技术的利刃,算法代替编辑为受众进行内容把关,等等,人工智能技术推动着新闻从技术到生产等方面的进一步发展,引发了新闻界的新一轮革命。可以说,人工智能的出现成为媒体在数字化时代转型中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媒体则陷入对人工智能的集体崇拜之中,人工智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新的意见领袖,虽然他们自身并没有发觉。
新闻业对人工智能的盲从
在2013年3月,机器人Quakebot因为第一个报道南加州的4.4级地震而迅速引发关注,媒体开始惊觉机器人的新闻生产力并迅速开展行动。腾讯在2015年推出写作机器人“Dreamwriter”,今日头条被算法程序主导,等等,正如古斯塔夫所说:“群体不善推理,却急于采取行动。它们目前的组织赋予它们巨大的力量。”从引进机器人写作到使用穿戴设备体验新闻,再到运用算法为用户推荐新闻,媒体的行动力是惊人的。但在对技术的运用过程中,媒体对技术的推崇大大多于媒体对技术所带来的新闻产品的适用性思考,更多是在无意中形成了一种对技术的盲目崇拜。
人工智能的确为新闻生产提供了一个更广阔的平台,可是这个“平台”对各大媒体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在这个平台上生产更好的新闻,而不是一味地对此平台进行推崇。例如媒体不断渲染的VR/AR——通过为用户提供穿戴设备让用户进入一个虚拟现实世界中,从而再现“新闻事件”,使人们真切地感受新闻事件发生时的临场感,充分调动用户的情感参与,使用户从一个新闻的“旁观者”转变为新闻的“参与者”。可是这种穿戴设备的成本及这种技术所带来的生理上的眩晕感却被媒体忽视,受众对这种新闻产品的接受度我们也无从得知。2017年,虚拟网络直播成为“两会”报道的一个新亮点,《人民日报》在对“两会”新闻报道中使用了VR、H5、360度全景相机等技术;新华社采取了VR全程直播模式;而在发布会一结束,《光明日报》就发布了自己的融媒体作品《政协新闻发布会VR实况》,甚至有许多委员戴上VR眼镜,亲身体验到光明网制作的VR全景视频新闻中——在这些新闻报道中,技术本身成为了新闻,而技术带来的新闻产品则更多是在为技术做铺垫与渲染。新闻的最终目的是要传达到社会大众,而并非某一个人或某一类群体。媒体不断地使用新的“技术”,新闻不断地报道“技术”带来的新产品,却没有察觉这类技术实施的可能性——受众对这类新闻产品的具体接受度。毕竟新闻的受众存在于社会各个阶层,不是每一个受众都是“委员”,都有条件使用穿戴设备来体验新闻。
各大媒体竞相使用人工智能来优化新闻的呈现手法无可厚非,可大多媒体都呈现出过度依赖技术生产新闻,却没考虑这些新闻产品是否能为每一个受众所接收的景象。与其说人工智能为受众带来“沉浸感”,还不如说是媒体自身沉浸在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幻象中无法自拔。新闻的最终归宿始终是受众,人工智能只是一种手段,新闻要做的是如何利用这种手段更好地与受众进行沟通,而非一味地为受众介绍技术,陷入对技术的盲目推崇之中。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思维陷阱
胡适先生在“五四”时期针对中国的文史研究提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研究方法,“大胆假设”是要人们打破旧有观念的束缚,挣脱旧有思想的牢笼,大胆创新,对未解决的问题提出新的假设;“小心求证”即是要求人们不能停在假设的路上,而是要依据证据进行证明。“然而在数据的收集过程中,非常忌讳那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思维方式,因为在很多时候,如果事先有了定论,再找数据来证实它,总能找到有利的证据,而这些看似被数据证实的结论,很可能与真实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
媒体对人工智能的最大胆假设,莫过于“机器人会代替记者写新闻”。当机器人遇上新闻,其产生的化学反应是不言而喻的。机器人写新闻不仅速度非常快,而且产量大,不知疲倦,这是机器人相比人类记者的最大优势。在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期间,今日头条的写稿机器人“张小明”每天撰写30篇以上的赛事报道和消息;美联社在使用人工智能技术后,每季的报道数量从以往人工时候的300篇提高到现在“机器人时代”的4400篇。机器人替记者和编辑承担了大量的数据收集和分析工作,使记者不用再疯狂的“抢”新闻,转而投入对新闻事件背后的线索进行深度的思考与挖掘,解放了传统媒体的新闻生产力,优化了资源结构。于是越来越多媒体开始依赖机器人写新闻,关于机器人写新闻的报道更是把人工智能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鉴于此,关于“机器人会代替记者”的预言一度喧嚣尘上,但这却正是落入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思维陷阱。随着越来越多媒体采用机器人写新闻,“机器人写新闻”本身也成为了各个媒体争相报道的版面。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的驻白宫记者、前任商业记者Scott Horseley曾经和美联社的“Wordsmith”机器人进行过一场比赛,比赛规则是:Scott Horseley和Wordsmith在第一时间根据Denny’s餐饮发出的财报,同时写一篇简短报道。在这场比赛中,Scott Horseley花了7分钟,而Wordsmith只花了2分钟。随后,NPR针对这两篇文章在Polar上发起投票,请用户选择写得比较好的一篇。比赛结果为:Scott Horseley获得了9916票,机器人Wordsmith只获得912票,Scott Horseley正是凭借文章的内容质量获得压倒性胜利。
从这场比赛不难看出,在速度上,新闻工作者的确比不上机器人,但就稿件的质量来看,机器人还远远落在人类记者后面,机器人会取代记者实际上是个伪命题。而更重要的是这场人机写作大赛并没有获得媒体的关注与大肆报道,相比之下,机器人又用了几分几秒写了一条什么新闻更能取得媒体的关注度,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媒体对机器人的偏颇态度。
数据无法说明“为什么”
随着我国互联网全面进入Web2.0时代,数据的增长呈几何态势,对数据的掌控成为各个媒体炙手可热的追逐点。机器人的快速采写和数据抓取能力成为传统媒体应对互联网的利刃,在传统的新闻生产过程中引入人工智能技术,推动着新闻从技术到生产等方面的进一步发展,引发了新闻界的新一轮革命。人工智能的确表现出优异的数据处理能力,可是数据只能说明“是什么”,而新闻却是要使读者知道“为什么”。
在2018年年初,据外媒报道,一些使用亚马逊智能语音助理系统的用户反映常常在半夜听到亚马逊Echo发出奇怪的笑声,这些笑声有时是出现在Echo回应用户的指令(并不是笑的指令),有时却是无缘无故发出。而亚马逊对此的解释是Echo把用户的简短指令理解成“笑一笑”,因此才发出笑声。无独有偶,前段时间谷歌旗下智能音箱Google Home也发生了大面积宕机事故,许多用户发现自己的Google Home无法响应自己的命令。机器只有设定的程序和数据,这对新闻来说是远不够的,“人工智能与人之间最大的鸿沟不是超级的思维能力,而是独立的情感”。
众所周知,机器人写稿是按照事先录入的程序,从数据库中抓取相关模板来进行“填字游戏”。美联社是最早使用自动化手段来报道新闻的媒体,但也只限于“财报”这种有固定模板的新闻。作为对社会舆论有重大影响的特殊产业——新闻仅仅依靠“数据”是不够的,真正重要的是这些数据“背后的意义”。而这一点,则需要靠新闻工作者来完成。2016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发表讲话中指出:“新闻舆论工作者要转作风改文风,俯下身、沉下心,察实情、说实话、动真情,努力推出有思想、有温度、有品质的作品。”
中新网曾在发布一条关于枪击案的报道时用电脑错把“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翻译成“波士顿”;据付费科技媒体The Information报道,Facebook的即时聊天工具平台上的聊天机器人,在没有人工的介入下,其准确率只有30%,根本无法理解用户的意思。这些事件的发生,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机器只有数据的理性,而没有情感,对信息的社会属性判断不足。戴维·布鲁克斯认为:“理性是建立在情感的基础之上,需要依靠情感才能运转。情感为事物赋予价值,理性则在情感评估出的价值基础上作出选择。”新闻要依靠新闻工作者深入现场、仔细调查才能挖掘其背后深藏的价值,“好新闻是跑出来的”。记者通过与新闻当事人或询问专家意见而获得更全面、真实的新闻线索。
变化并不等同于进步
2016年,两场人机对赛再次将“人工智能”推上舆论的高潮。在2016年1月,谷歌旗下一家公司研发的一款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战胜了人类的欧洲围棋冠军樊麾二段;2016年3月,AlphaGo和世界冠军李世石进行了五番棋比赛,这场世界瞩目的人机大赛最终以AlphaGo获胜告终。所有人都在欢呼机器人战胜人类的智能,却没有注意到AlphaGo虽然在和李世石下棋时只用到几十台服务器,但是训练时可是需要上万台服务器的,然而这样训练出来的机器却只能下棋,直观看来,这是一种典型的资源浪费。
我们不停地在渲染与宣传人工智能给新闻带来的各种变化,可无意之中,我们却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变化不等同于进步,技术上的变化并不能一定带来内容上的进步。
“技术为王”还是“内容为王”在媒体界一直是争论焦点,人工智能的出现无疑将媒体的新闻内容变成了对技术的推崇。在大数据时代,各种各样资讯呈爆炸式增长状态,互联网又为我们提供了快速且低成本的信息搜索技术,我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来选择话题。然而互联网为我们带来便利的同时,困扰也随之而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信息的需求,大多数人在数不胜数的信息前会感到无所适从。于是,在此条件下,以“今日头条”为代表的移动新闻客户端开始以“个性化推荐服务”为特色,利用算法,对用户每天浏览的信息进行分析,为用户进行相关话题的推荐,吸引了众多受众。而在经过一段时间实践后,这种“算法新闻”的弊端开始显露。算法表面上看是为用户筛选信息,节约时间,实质用个性化推荐取代编辑把关,只满足了用户当下时间段的一个知识需求,打破了知识的结构性。当用户长时间沉浸于“我的日报”的满足状态中,丧失了解其他不同事物的能力与机会,在不知不觉中会陷入人工智能为其打造的“信息茧房”中。
显然,这与新闻的本意背道而驰,新闻本就是昨日黄花,因而才需要记者“抢”新闻。而这条新闻到底能不能发、在什么时机发、放在什么版面发则需要新闻敏感来对此新闻价值作出判断。这里的新闻价值绝不仅只在乎用户的兴趣或所谓的大多数人兴趣,而是基于社会效应与舆论影响,新闻信息传播不是专属某个人的新闻,而是整个社会的新闻。毫无疑问,各大媒体争相引用的“算法”与此相离甚远。
结语
机器智能与新闻结合的弊端已慢慢显露出来,其实,无论是算法新闻还是虚拟技术,都只是传递新闻的一种方式,是在现有条件下依托科技对新闻报道方式进行的一种手段补充。媒体在新闻生产过程中引进这些机器智能,是为了寻找新闻的最佳表达方式,将新闻内容优质地传到受众。然而,并非所有的新闻都适用于机器智能,也不是所有的“算法程序”都能算出受众需要的信息。如今,不论是国内的今日头条还是国外的Facebook,都开始招聘大量的人工编辑参与内容审核,可见,过分依赖算法新闻并非长久之计,最终还是得回归到“人”上来。
技术的发展带来时代的变化,作为社会公器的媒体更是要紧跟时代的步伐。技术有不成熟的地方,新闻内容也不是普通的商品,更不是市场利益体系中的某一方,媒体在将技术运用到新闻生产的过程中除了对人工智能进行推崇外,更要平衡好技术与内容,究竟怎样的结合才能更好地将新闻内容呈现在受众面前。媒体在人工智能与新闻的结合道路上依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