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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的温度

2019-11-16橙子皮

女报 2019年7期
关键词:作秀葬礼尸体

橙子皮

看到这样一个短语:科学的生死观。

我便想到,人类何时才能不恐惧尸体、火化?人类何时会让死亡也真的像火化那般生出生命的温度?这时候,我想到了葬礼,还想到了葬礼理应有的仪式感。

9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死亡,第一次参加了葬礼。村里的一位逾90岁的伯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里睡下了,她躺在床上再没有睁开过眼睛。尚懵懂的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伯婆的儿子便嚎啕大哭起来了,吓得我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妈赶忙把我拉走。第二天,村里响起锣鼓声,我作为堂侄孙被老妈拉去撑场。“撑场”一词显得不太尊重死者,但是,那时的我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悲伤的气氛,我似乎真的只是去撑场而已。早上,我看到有人在哭,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可以不掉泪;吃午饭的时候,我看着周围的人说说笑笑;午饭过后,号声响起,还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趴在装着伯婆骨灰的缸上哭泣,我们只是木讷地跪在那里,听着她的哀嚎声。

稍长大些,每当想起那天,我就想笑,又想哭。

害怕死亡吗?几十年前,一份期刊上刊载着这样一段关于害怕死亡的话:我的死会让家人和朋友悲伤;我所有的计划和事业都将中断;死亡的过程很痛苦;我没法再有任何人生阅历;我不能再照料需要我照看的人;如果还有来生,我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何事;我害怕自己的遗体出事。

我曾想过,倘若有一天我死去了,希望没有葬礼,没有哀悼,希望我的亲人可以把我的尸体送出当实验体,或者把我的尸体火化成灰撒在某一方土地上。后来,我仔细考虑了下,其实这些方式也是一种葬礼,只不过换一种形式罢了。那么,有没有更为直接的方式呢?总不能直接丢弃尸体吧。

当然不能。没有“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也要立个衣冠冢。

也就是说,对于死亡,人类需要仪式感,简单,或者繁琐。

这八年里,村里有太多的人走了,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习以为常,再到悲伤充斥全身。第一年,我上高中,村里的一个很好的哥哥走了,老爸打电话通知我,那时他的葬礼已经结束。第二年,放寒假回到老家,我才知道这一年村里又走了两个人。而往后的每一年,村里都有人走,只是我不想去参加葬礼,觉得那是无意义的作秀,闹个笑话罢了。直到第五年,我奶奶走了,这场葬礼我必须参加。只是参加了,我却差点在葬礼场上发火,忍着并把嘴边的质问吞回去,事后,我冷漠地看着葬礼后的狼藉,问老妈:“你们是在作秀吗?”老妈直接扇了我一巴掌。半夜,我却听到睡在隔壁的老妈低声哭泣声。第二天,我看到姑姑的眼睛都肿了。是了,我才想到,谁能不伤心呢?只是葬礼必须举行,这是一场送行。第六年,住在隔壁的和我關系很好的96岁的叔婆也走了,家里人却觉得不能耽误我上学而没告诉我。刚好在葬礼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给在老家的老爸。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老爸把这件悲伤的事问出来了,他问:“你要回来吗?”我疑惑:“怎么了?”他说:“你叔婆过世了。”

那天的天气,和奶奶走的那天完全不同,下起了雨,还冷。我连夜赶回去。我回去之后才知道,这场葬礼多么寒酸。“寒酸”不在于葬礼的开销,而是指参加葬礼的人数。叔婆算是四世同堂,但她的亲生儿子都没回来,年纪较大的孙子也不在,更别说她的曾孙们。尽管儿孙多,她一生孤苦无依,走时也随意,随意得让人哀伤。

这一刻,我才懂得了葬礼的仪式感,在奶奶的葬礼上我想发火,这场葬礼却使我感到哀伤,因为它们都少了那份庄重感。一场葬礼,从小殓、报丧、奔丧、停灵、守灵、大殓、出殡、下葬等一系列过程,可以缺一,却不能随意。

因为,死亡也是可以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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