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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湖山摩崖石刻》与南、北匈奴关系考

2019-11-15马利清

中州学刊 2019年9期

摘 要:《通湖山摩崖石刻》因字迹漫漶不清,其年代和性质一直争议不决,对照文献,可以排除其为纪念“东汉王朝与南匈奴联合攻打北匈奴的历史事件”或纪念“公元107—117年间以逢侯为首的北匈奴与西域诸国共同寇边引发的汉匈之战或公元134—151年东汉攻伐北匈奴的战争”的可能性,此碑无论为纪念军事胜利还是整修边防设施,均与北匈奴无关,而更可能是永初四年东汉政府调遣西北驻军平定南匈奴叛乱后,为纪念此次军事胜利而刊刻。

关键词:通湖山;摩崖石刻;南匈奴;北匈奴

中图分类号:K23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9)09-0125-07

2017年7月,《封燕然山铭》摩崖石刻在蒙古国中戈壁省德力格尔杭爱苏木境内Inil Hairhan的发现与公布①,学术界围绕石刻发现地点、真伪及其文献记载、历史背景发表了一系列著述。②辛德勇先生在题为《辛德勇漫谈〈燕然山铭〉张公那顶破帽掇不到李公头上》③一文中,实际上借题发挥谈的是内蒙古阿拉善盟发现于20世纪80年代的《通湖山摩崖石刻》,此碑由于年代久远,加之人为损毁,字迹漫漶不清,故关于其年代和性质一直争议不决。石刻最初公布时以为属于西汉武帝时期纪功铭文④;《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断定其“记述了东汉王朝与南匈奴联合攻打北匈奴的历史事件”⑤;孙危推定为东汉安帝永初四年(110)以后所刻,纪念公元107—117年间以逢侯为首的北匈奴与西域诸国共同寇边引发的汉匈之战或公元134—151年东汉攻伐北匈奴的战争⑥;辛德勇认为“应是东汉安帝永初元年或稍后武威郡地方官员整修边防设施,完工后摩崖刻石,以纪念此番举措”⑦。笔者在《纪功刻石的文本传统与〈任尚碑〉反映的“历史事实”》一文中曾推测其“很可能与《后汉书·安帝纪》所记永初四年平定南匈奴叛乱、南单于降汉并归还掳掠汉人之事的记载有关”⑧。东汉时期边塞纪功碑初兴,迄今发现的数量十分有限,这一重要的新发现无疑为汉代纪功刻石的研究增添了至关重要的实物证据,借此契机重新对《通湖山摩崖石刻》的刊刻年代、背景以及石刻性质进行探索解读,不失为一件有意义的工作。《通湖山摩崖石刻》的刊刻到底与北匈奴有关,抑或因南匈奴而起,关乎东汉与南、北匈奴关系史的研究。本文通过梳理《通湖山摩崖石刻》碑文涉及的历史事实,尝试辨析摩崖的刊刻是否与东汉军队对北匈奴的军事胜利有关,如果说是为纪念整修边防设施,在当时背景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通湖山摩崖石刻》发现与研究

1986年,《通湖山摩崖石刻》于文物普查中被发现,其位于内蒙古阿拉善左旗腾格里额里斯镇特莫乌拉嘎查东北15公里通湖音乌拉(通湖山)顶部,据《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通湖山摩崖石刻”条的描述:“碑文刻在长1.2米、宽1米的长方形石板上,共19行。中上部已剥落。主要记述了东汉王朝与南匈奴联合攻打北匈奴的历史事件。字体为汉隶。现碑石已揭取,移至阿拉善左旗文管所保存。”⑨石刻文字内容遭到人为破坏,已断为两截,部分文字残缺,有些已漫漶不清,有些大致可根据字划文意推定或推测。据孙危实地考察并请李零先生帮助释读文字,辨认出大约85字,⑩其后阿拉善博物馆经李晋贺、李均明、李春桃进一步识别,据其统计共计20行,可辨约120余字,B11另有十余字可大致推定,并估计全文有300余字(辛德勇推测全文应有500字左右)。碑文自右向左呈竖行排列,字体为阴刻隶书。原石在题字之前经过琢磨,刻石右边保留了切剥的边角,高出石刻面2厘米左右。B12释文如下(括号内为推定或存疑):

汉武(威郡)本(记)□□□□/汉武帝排逐匈奴,北置朔方,西置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造作碛碑/列鄣塞,西界张掖居延酒泉敦煌(北拒)匈奴,遭王/莽之乱,北地郡壤塞□□□(马)更於郡/(郡)之北山沙之外造(烽燧)□□□□(见)蓬(烽)火先/民(无)警□□□(出)塞远耳目/□也,永初元(年),□□□外造作/(勇)北(虏)(地)□□耳目短也/(武)威太守(隊侯)□□□□(复)建武时/四年(五)月□□□□张掖郡□徒少土□吏/张掖□□□张□父兄功/□□□□(马)史敦煌/□□□□奴(隔)沼/□□□□之不加於/□□□□(勒石)纪焉/□□□□张掖/□□□□安乐/□□□□休息/□□□□(价)□/□□□□(碣)事

最早报道此碑的王大方、赵超将摩崖石刻的年代定为西汉武帝时期。B13显然当时没有辨识出全文的年号。根据目前识别的年代,涉及武帝、王莽、光武帝建武、安帝永初元年和永初四年。最后一个年号为“四年”,前文接“永初元年”,很可能应是永初四年。李零先生最早释读出来,其后因石刻多次搬运毁损,已无法看清。从通湖山石刻的行文看,“永初元年”与“永初四年”之间并未见其他年号,石刻在这一部分残缺的字数不多,残存的文字似乎并无与纪年相关的字样,而且“四年”一句结束后,记事的序辞部分也结束,下接内容是职官人名和颂功的铭辞部分,故其最后年号当是“永初四年”,触发立碑的直接原因当为发生在永初元年(107)至永初四年的重大事件。

石刻文字前段纪事,为散文体,后段颂功,为六字骈文。刻石字体、通篇布局、遣词用语与东汉同一时期的碑刻、摩崖和出土简牍内容相符。碑文开头“汉武威郡本”直述刻石出处,与同时期汉代官方文献行文相同,“本”即始末原委之意。文中追溯西汉武帝到王莽之乱以及东汉光武帝等不同历史时期,河西武威诸郡以及河套朔方等地与匈奴相关史事,从汉武帝“北置朔方,西置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说起,指的是汉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卫青、李息出云中,西经高阙,直到符离(今甘肃北部),取得河南之战的胜利,夺取了河套地区,汉朝设置朔方郡。到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出陇西,歼灭匈奴浑邪王部,越过焉支山千余里,取得河西之战的胜利,获得陇西,设置凉州四郡。“列鄣塞”指元朔三年校尉苏建率领十万人兴筑阴山南麓长城一事。其后所言王莽之乱,边郡壤塞烽火再起,至东汉初期光武建武时恢复缘边旧郡,维修障塞,增加边郡兵力。与《后汉书·南匈奴列传》所记耿秉言“及王莽篡位,变更其号,耗扰不止,单于乃畔。光武受命,复怀纳之,缘边坏郡得以还复”B14。基本可以对应,建武时匈奴转盛,数与卢芳共侵北边,东汉不得不“徙幽、并边人于常山关、居庸关已东,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郡数千人,大筑亭候,修烽火”B15。建武二十年(44)“遂至上党、扶风、天水”B16。直到建武二十四年南北匈奴分裂,南单于比率部南下归附汉朝,驻扎西河。而北匈奴在汉朝和南匈奴的连续打击下,不断西迁,一度滞留伊吾(新疆哈密巴里坤)一带,这里早前就是匈奴呼衍部驻牧之地,从永平年间其势力就不断壮大,北匈奴西迁以后,对东汉造成困扰更多的是呼衍部,其与汉军之间的战事文献多有记载,并在此发现《任尚碑》(刻于93年)、《裴岑碑》(刻于137年)等歌颂东汉边将对北匈奴军事胜利的纪功碑。而《通湖山摩崖石刻》刊刻的时间在东汉永初年间(107—113年),正处在前二者之间,是纪功碑由皇帝或高级将领主持的具有祭祀性质的封禅纪功,开始脱离祭祀性质向单纯的纪功记事转变,并在中下级将领中广为流行的时期;所记内容不仅有关河西四郡,还包括朔方河套地区,与南、北匈奴均有关系;其地点位于东汉与北匈奴和西域的前哨,很容易将其与北匈奴联系在一起,但不可忽视它又毗邻南匈奴驻扎的西河地区,南匈奴归汉以后,也并不太平,特别是东汉中后期南匈奴内部叛乱不断,平定叛乱的重任常由边郡驻军担当。我们在讨论汉匈关系时,往往一说到“战”就想当然地认为是针对北匈奴,说到“和”即指南匈奴,这是有违历史真实的。事实上东汉与南、北匈奴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微妙得多,絕非一和一战、敌友分明那么简单。东汉政府一边接纳并监管赈济南匈奴,利用和支持南匈奴对抗北匈奴,一边也与北匈奴使节往来并一度重谈和亲,窦宪北伐之后又曾新扶植北单于对其加以羁縻,同时采取措施严格防范二虏交通。北匈奴与东汉虽然多数时候处于敌对状态,但也曾屡次遣使试图与汉重修旧好,北匈奴西迁逗留西域期间,东汉曾与西域“三绝三通”,某些时期与北匈奴之间处于隔绝状态,发生冲突的对象也主要是长期盘踞伊吾的匈奴呼衍王部,战事发生的场地一般也都在西域境内。而归附汉朝的南匈奴也并非就此安居乐业,与汉人相安无事,并承担起为汉朝捍御北虏的重任,成为中原王朝北部边疆的重要防线。南匈奴内部常有叛乱发生,南北匈奴之间常有成批的投降对方的降者。特别是永元三年(91)北匈奴西迁以后,这种三角关系的平衡被打破,南匈奴的叛乱迭起,东汉政府屡次增派南匈奴驻军和官僚机构,加强监管。见于史籍记载的南匈奴叛乱此起彼伏,从降汉不久的建武二十六年发生的五骨都侯叛乱到灵帝中平五年(188)持至尸逐侯单于於扶罗立,发生“国人杀其父者遂畔”,大大小小的叛乱不下十次。B17而河西驻军就曾担负平叛的主力,比如永初三年到永初四年南单于檀的叛乱,就是最终由驻扎河西的西域校尉梁慬率军剿灭的。B18

《通湖山摩崖石刻》可识读的部分内容在传统史籍中均有记载,均与凉州河西四郡、河套一带对匈奴战争和防御有关,以此逻辑分析下文年代所记内容亦当与匈奴的战争与防御有关。文中前半部分追溯汉武帝排逐匈奴,设立朔方与河西四郡,其后修筑烽燧北拒匈奴,直到王莽之乱、光武复兴。在刻石之西100米处发现有一长15米、宽13米、高3—8米的石砌烽火台,与刻文中“更于郡之北山沙之外造烽燧”或相关。文中“排逐匈奴”“北拒匈奴”“北虏”等词语直接关乎对匈奴的战事,并出现“父兄功”的词句,所涉官职太守、徒以及人名可以理解为与战事相关的将领以及石刻撰文者、书写者和刊刻的工匠完全无违文义,这些内容所在的位置、修辞、用语也符合东汉时期石刻署名的常用格式。石刻文字结构、形式,包括前段散文体的序后段骈文的铭,均与《封燕然山铭》的书写完全一致,发现地点也符合典型的边塞地区。按朱玉麒对纪功碑的分类,纪功碑除“巡行纪功”类、“封禅纪功”类、“边塞纪功”类之外,亦常见“开道纪功类”,B19即对于开道筑桥、修筑烽燧列亭等重大工程建设的完成予以记载并表彰之刻石。如东汉永平九年(66)的《鄐君开通褒斜道刻石》B20,东汉建和二年(148)的《石门颂》B21,东汉永寿四年(158)的《刘平国治关亭颂》B22,刻于汉灵帝建宁四年(171)的《西狭颂》,刻于建宁五年(172)的《郙阁颂》等。B23故而无论具体纪功之事为开道修缮还是为军事胜利,依照传统对纪功碑类型的划分,称其“纪功碑”并无不妥。

辛德勇先生认为其属于开道修缮类石刻,是因石刻残文中出现“障塞”“烽火”以及“造作”等词语,将碑文中的官职太守、徒理解为主持工程的官员和工匠,因碑文后段严重损毁,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尚可继续探讨。但“造作”一词在汉碑中不仅仅指修筑烽燧障塞,制作刻石本身也称“造作”。如四川忠县延熹三年(160)《江原长进德碣》:“君讳就,字进德,故蜀郡江原长,延熹三年工□□□彦造作。”B24且《通湖山摩崖石刻》中此类词语位于碑文前段,都属追溯性的文字,回顾西汉武帝、王莽以来故事,虽然不无辉煌,但均非立碑的直接原因。碑文可识别的最晚纪年为东汉安帝永初元年和永初四年,故摩崖当凿刻于这一时期或稍后。当此之时,在河西四郡与匈奴关系史上当发生了较之前更为影响深远的、更值得树碑立传的重大历史事件。辛德勇文中将孙危言“与东汉军队攻伐北匈奴的战事有关”误解为指窦宪北伐匈奴燕然山之战,指其张冠李戴,这是没有道理的。其实孙危文中已明确界定碑文是纪念安帝永初四年后发生在汉与北匈奴的两次战争中的一次。虽然事实未必如此,但显然并不认为此碑与窦宪北征匈奴有任何关系。东汉王朝对北匈奴的战争频繁发生,并非只有燕然山一战值得刻石颂功。已知的东汉边塞纪功碑除永元三年(91)B25的《封燕然山铭》外,至少还有永元五年(93)的《任尚碑》B26和永和二年(137)的《裴岑碑》B27,以及在唐代被毁的班超纪功碑B28,均为纪念东汉戍边将士对北匈奴的军事胜利而勒石纪功。《通湖山摩崖石刻》是否属于同一性质的纪功碑,需要厘清在摩崖刊刻前后,东汉是否与北匈奴发生过大规模冲突,并且取胜,这是下文探讨的话题。

二、永初年间东汉与北匈奴的关系

《通湖山摩崖石刻》所在的阿拉善地区汉代属于武威郡,与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毗邻,东汉时期均属凉州管辖。凉州刺史部驻地武威,下辖郡除河西四郡外,还有金城、陇西、汉阳、武都、安定、北地诸郡以及张掖屬国、居延属国,是汉代西北最重要的行政区,是抗击匈奴的前哨之地,也是从内地长安出敦煌、居延、西域的咽喉要道。汉初属于匈奴休屠王、浑邪王之地,汉武帝时收复河西,设立四郡。东汉建武二十四年(48),南、北匈奴分裂,北匈奴西迁,到达伊吾地区,那里很可能是呼衍王的王庭所在,其地近河西,呼衍王部屡犯河西诸郡。因地理位置的原因,河西四郡在东汉政府与北匈奴争夺西域的过程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东汉与南匈奴联军出击匈奴也多从此过,而北匈奴与汉朝之间的接触和沟通也多通过武威、敦煌。文献记载,南匈奴附汉以后,北匈奴亦多次试图与东汉征服接触,双方都是通过武威太守来传递信息,如(建武)“二十七年,北单于遂遣使诣武威求和亲”B29,因皇太子反对与北虏交通,“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B30。“二十八年,北匈奴复遣使诣阙,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与俱献见”B31。“元和元年(84),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单于复愿与吏人合市,诏书听云遣驿使迎呼慰纳之。北单于乃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B32由此可见,当时北匈奴的活动重心已经不断西移,临近西域,与河西武威联系紧密,在和平时期,武威充当了东汉王朝和北匈奴之间沟通的桥梁。战争期间,这里又成为屯兵备战、出兵进击的前哨。《后汉书·明帝纪》记载:永平十五年(72),明帝命耿秉为驸马都尉,窦固为奉车都尉,屯凉州酒泉郡,积极部署对北匈奴的进攻。永平十六年二月,汉军分四路,分别出平城(今山西大同市东北)塞、高阙(今内蒙古狼山中部计兰山口)塞、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塞、酒泉(郡治禄福,今甘肃酒泉市)塞。前三路均无功而还。窦固军由酒泉出塞至天山(今新疆天山),击败北匈奴呼衍王,斩首千余级,追至蒲类海,留吏士屯伊吾卢城,并以班超为假司马出使西域,招降西域诸国。永平十七年冬,窦固、耿秉“出敦煌昆仑塞,击破白山(天山)虏于蒲类海上。遂入车师,初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B33《后汉书·马援列传》记载马棱(马援族孙)“少孤,依从兄马毅”(东观记曰:“毅,张掖属国都尉”),和帝永元二年(90),“转汉阳(郡治甘肃甘谷)太守,有威严称。大将军窦宪西屯武威,棱多奉军费,侵赋百姓,宪诛,坐抵罪”。B34马棱自幼投奔从兄张掖属国都尉马毅,在张掖长大,在燕然山之战时任职汉阳,窦宪屯兵武威,马棱为其供应军需费用而加大百姓的赋税负担。可见河西地区还担负着支援对匈奴作战的军费物资保障的职责。永元三年(91)决定性的金微山大捷,耿夔也是从居延出塞5000余里。这场战争后,北匈奴主力被消灭殆尽,残部逃到新疆巴里坤一带,投靠驻牧在那里的呼衍部。永元五年,窦宪扶植的北单于於除鞬在巴里坤叛乱,时任中郎将持节卫护北单于的任尚迅速平定叛乱,并立碑纪功。但北匈奴特别是呼衍部在西域的势力并未就此肃清,南匈奴中也不断有叛逃投入北匈奴者。永元六年,南匈奴贵族左谷蠡王师子在汉朝的扶植下取代单于安国,新降的北匈奴部众五六百人对师子不服,裹挟十五部二十余万人皆反叛,胁迫前单于屯屠何之子奥鞬日逐王逢侯为单于,匈奴再次分裂,东汉派遣大军以及乌桓、鲜卑兵共四万人大败逢侯,逢侯率众出塞。北匈奴残余占据东天山一带与汉军周旋,时而求和,时而侵扰。连接东汉王朝与东天山北匈奴的河西地区一直是汉匈关系中的重中之重。永元十六年北单于遣使诣阙贡献,愿和亲,汉未许;元兴元年(105),“重遣使诣敦煌贡献,原遣子入侍,汉不许”B35。这两次北单于遣使向汉朝请求和亲,都是通过敦煌。

武威及敦煌,在历史上一直发挥着沟通东汉与西域及北匈奴关系的纽带作用,又担负着军事前沿和军需保障的任务,在此发现纪功刻石极易将其与北匈奴联系起来。但是,考之文献,恰恰在永初年间通湖山摩崖刊刻的时间段内,东汉与北匈奴残部以及西域之间处在断绝关系的状态,东汉撤回了西域都护和驻军,其后至少十余年,东汉与西域的北匈奴残部没有直接接触更无大规模冲突。《安帝纪》记载,从延平元年(106)九月,“西域诸国叛,攻都护任尚,遣副校尉梁慬救尚,击破之”B36。“及孝和晏驾,西域背畔。安帝永初元年,频攻围都护任尚、段禧等,朝廷以其险远,难相应赴,诏罢都护。自此遂弃西域。”B37“永初元年(107),西域反叛,以(班)勇为军司马。与兄雄俱出敦煌,迎都护及西域甲卒而还。因罢都护。后西域绝无汉吏十余年。”B38也就是说,安帝永初元年六月以后的十余年间,东汉王朝在西域无所作为,原来设置的西域都护、西域副校尉等机构全部撤出,彻底放弃了西域而任由北匈奴控制,无论和战都一无建树,在双方关系史上几乎处于空白期。而其背后,则是东汉西北驻军正在全力以赴支援平定国内羌、乌桓和南匈奴的叛乱,加上当时地震频发,饥民起义不断,天灾人祸使得东汉王朝疲于应付,无力顾及遥远的西域和北匈奴残余。

北匈奴西迁以后,其残部虽然不断制造骚乱,阻碍汉朝对西域小国的正常管理,但其对于东汉王朝的直接威胁已经解除。东汉朝廷上下,对经营西域和彻底肃清北匈奴残余都显得既没决心也没信心,“三绝三通”就是这一思想主导下东汉政权三次主动放弃经营西域的事件。东汉中晚期,由于羌、乌桓、鲜卑、南匈奴的叛乱此起彼伏,东汉对西域和北匈奴的控制逐渐暴露出力不从心,后仅于敦煌重置护西域副校尉,羁縻西域。自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派遣长史索班在伊吾屯田被北单于与车师后部攻杀后,B39东汉与北匈奴呼衍部断续厮杀,失败多于胜利。这期间的一次胜利是永和二年(137),敦煌太守裴岑击溃呼衍王部,杀死一代呼衍王,《裴岑碑》记录了其平定呼衍王部众的战功。敦煌太守在东汉中后期似乎一直担负着代表朝廷处理西域以及北匈奴事务、特别是对付北匈奴和西域骚乱的重要职责。除了曹宗、裴岑外,见于史书记载的参与对西域用兵的敦煌太守还有张朗、张珰、司马达等人。假如在永初年间确实有过东汉军队打败北匈奴或西域的记录,那么在敦煌或者河西地区纪功立碑似无不可,但纵观文献记载,永初年间在东汉与北匈奴之间这样的胜利并没有发生,而且可以排除像《裴岑碑》那样文献失载的情况,因为从永初元年开始“西域绝无汉吏十余年”B40,甚至连屯驻敦煌的郡兵和护西域副校尉也空缺多年,东汉正处在全线退出西域、断绝与北匈奴发生直接交锋的时段。

三、永初年间军事设施修缮的可能性

永初元年以后,不仅西域都护和军队撤出,甚至原设于敦煌的护西域副校尉和兵士都裁撤掉了,直到十几年后的元初六年(119),在班勇建议下才得以恢复。“于是从勇议,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虽复羁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B41可知,从永初元年之后的某年到元初六年(119)之间,驻扎在敦煌的护西域副校尉和敦煌郡兵被撤掉,敦煌郡内负责西域事务的官员和军队是空缺的,东汉政府是完全彻底放弃经营西域和北匈奴事务的姿态。甚至在永初元年庞参、庞俊父子提议彻底放弃整个凉州,B42理由是凉州羌乱不断,军费日广,徭役烦数,国用不足,应放弃“不毛之地、不使之民”,迁入三辅,这一提议在当时没有实施,但正在服刑的庞参获得赦免并被委以官职。永初四年庞氏再次提出弃凉计划,更是得到权臣邓骘的大力支持,B43若不是群臣反对,整个凉州军民都将撤到三辅地区。在东汉朝野上下计划全面撤离放弃凉州的背景之下,建造或修葺军事设施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记汉顺帝“永建元年(126),以辽东太守庞参代为将军”,“先是,朔方以西障塞多不修复,鲜卑因此数寇南部,杀渐将王。单于(乌稽侯尸逐鞮单于拔)忧恐,上言求复障塞,顺帝从之。乃遣黎阳營兵出屯中山北界,增置缘边诸郡兵,列屯塞下,教习战射”。B44提到公元126年以前,朔方以西障塞已长期失修,东汉中后期西北边境军备废弛的情况应是相当普遍。似乎永初年间并无因备战北匈奴而整修边防立碑纪念的事实前提。如果说通湖山石刻是纪念修筑军事设施的开道纪功碑,其修辞、文本形式也与已知此类开道碑如《石门颂》《西狭颂》《陠阁颂》迥异,后者都具有共同的修辞特点和表述形式,都以较大篇幅叙述某项工程的建设,起因于当地“为患无已”“郡县所苦”,得益于地方官员的德政,克服各种“危难阻峻”,最终“改解危殆”,造福一方的曲折过程,内容围绕被表彰官员的政绩、品德和才能等展开叙事,以表彰官吏德政为目的。《通湖山摩崖石刻》显然不同于此。

整个永初年间,汉军与北匈奴之间没有正面接触,因此,《通湖山摩崖石刻》不可能是为了纪念汉军战胜北匈奴的战功而刻;与此同时,边郡军备废弛,西域弃绝,凉州也几乎放弃,此时修缮军事设施的可能性也不大。《中国文物地图集》所言通湖山摩崖石刻“主要记述了东汉王朝与南匈奴联合攻打北匈奴的历史事件”,这种联合作战发生多次,与永初四年(110)最接近的一次应是数年后的元初四年(117),原南匈奴叛逃出塞的逢侯单于在和鲜卑的战争中失败,于元初五年归附汉朝。但这一场胜利的战功应归属于鲜卑。仅就石刻本身所见的情形而言,基本可以排除“元初四年”的可能性,一是逢侯单于的活动以及平定逢侯叛乱的军队都与通湖山摩崖石刻所在地区无关,二则汉军不太可能为鲜卑军队的胜利勒石纪功。元初五年后汉军才再次恢复与西域的北匈奴正面对峙,重新开战。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伊吾,车师前王及鄯善王皆来降班。后数月,索班被北单于与车师后部攻杀。B45这一战也以汉军的失败告终。在其后发生在西域的战事则有发现新疆巴里坤的《裴岑碑》纪功颂德,与《通湖山摩崖石刻》强作联系则有违刻石纪功所特有的纪实性、即时性和现场性特点。

四、永初年间东汉与南匈奴的关系及石刻性质

考之永初年间的历史文献,以东汉政权与匈奴关系来衡量,这一时期,北匈奴远走西域,逐渐式微,已不构成对汉朝中央政权的直接威胁,呼衍王部挑起的小规模冲突基本发生在巴里坤一隅。东汉安帝时由于西域险远,国内羌、南匈奴、鲜卑、乌桓等叛乱不断,朝廷已无心无力继续经营,永初元年撤回了西域都护和驻军,彻底放弃西域,甚至朝野之中一度有放弃凉州之议。永初年间汉军没有对北匈奴的任何胜利可言,河西四郡一无建树,连原本设在敦煌的西域副校尉和三百郡兵都已裁撤。而同一时期南匈奴却叛衅不断,从永元六年(94)到东汉末年几十年间南匈奴叛乱此起彼伏,已成为东汉政权不得不重点防御的对象,在文献中,南匈奴安定时期被称为“南部”,叛乱时期辄被冠以“虏”“南虏”“丑类”B46等充满敌意的称号,常与北匈奴并称为“二虏”。东汉政府最初在南匈奴置“中郎将”“副校尉”“下设官府、从事、掾史,掾史将驰刑五十人”。B47永平八年(65)又专置度辽营(屯五原曼柏)和度辽将军加强对南匈奴军务的管理,防范南匈奴和北匈奴勾结。B48以后不断增派将领和军队,“令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B49,实为监护南匈奴。

《后汉书·安帝纪》记载,永初三年(109)发生南匈奴和乌桓叛乱,南单于和乌桓大人都卷入这场叛乱,并愈演愈烈,东汉先是调集缘边十郡兵围剿,都未能平息,直到永初四年,令西域校尉梁慬率河西驻军驰援,才最终平定南单于叛乱。需要说明这一时期屯驻武威的西域校尉是撤掉的,梁慬此前曾担任此职,退出武威后一度驻扎张掖日勒,参与平定羌人之乱,之后又被诏令移师金城,但尚未动身又受命赴三辅地区参加平定羌乱,“朝延嘉之,数玺书劳勉,委以西方事,令为诸军节度”B50。梁慬这一时期实际上是整个西北驻军的总指挥,这支被裁撤的军队常被调遣出征内地平叛,似长年处于流动中,这一事实也反映出西北駐军与北匈奴之间基本无战事,故而长期转战东西南北,屡建功勋。永初四年三月,在河西驻军的猛烈打击下,南单于投降,归还掳掠汉人,而受降的正是来自河西的郡兵。B51这场胜利发生在永初四年三月,不久,在当年的四月“丁丑,大赦天下”B52,并于次年的四月专门大赦凉州河西四郡B53,以示朝廷对河西的特殊褒奖。而《通湖山摩崖石刻》碑文中显示“四年五月”“张父兄功”“勒石纪焉”恰在此时,时间、地点完全吻合,似乎不是偶然的巧合。这次西北驻军平定南匈奴叛乱的胜利,在东汉安帝时期沉闷灰暗的对匈奴关系史上无疑是最大的亮点,河西四郡的功勋不仅使朝廷搁置了弃凉计划,而且得到朝野上下的赞誉和表彰。B54此时此事,似乎更有理由成为勒石记功的事实前提。即便是修缮整饬障塞烽燧,似乎也更可能发生于这场胜利之后,而不大可能一边在计划放弃凉州,一边却还在修缮军事设施。所以《通湖山摩崖石刻》无论为何而立,都很可能缘于永初四年的这场河西郡兵对南匈奴叛乱的平定,为表彰河西驻军的军功,在沙碛之地刻石纪功,追忆自汉武帝设立河西四郡以来,对河西地区艰苦卓绝的开拓、坚守与保卫,纪念历次对北匈奴、南匈奴的战功,彰显汉威。限于篇幅,笔者对此碑与南匈奴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将另文考证。

与《封燕然山铭》《任尚碑》《裴岑碑》等几通边塞纪功碑有所不同的是,《通湖山摩崖石刻》内容涉及时间跨度很大,追溯对匈奴的战功也不限于某个时间某一场战役,而是河西四郡以及朔方郡历年经历的汉匈关系大事记。既有关于当地历史沿革、行政设置、修缮烽燧障塞等军事设施,也有关于两汉不同时期对匈奴战争胜利的记录,其中既包括匈奴帝国时期也包括匈奴分裂以后的北匈奴、南匈奴,很明显,此纪功碑并非为一时一事而刊刻,纪功赞扬的也非一人之功。而最终触发刻石立碑的直接导火索应是碑文记录的最后一个年号即永初四年前后发生在河西郡兵与南匈奴之间的军事胜利。

注释

①齐木德·道尔吉、高建国:《蒙古国〈封燕然山铭〉摩崖调查记》,《文史知识》2017年第12期。

②王子今:《“勒功燕然”的文化史回顾》,《光明日报》2017年9月18日;辛德勇:《发现燕然山铭》,《文史知识》2018年第9期。

③⑦辛德勇:《辛德勇漫谈〈燕然山铭〉张公那顶破帽掇不到李公头上》,澎湃新闻2018年3月16日。

④王大方:《阿拉善盟发现汉武帝时期石刻铭文》,《中国文物报》1994年9月18日;赵超:《古代石刻》,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192页。

⑤⑨国家文物局:《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下,西安地图出版社,2003年,第633、633页。

⑥⑩孙危:《内蒙古阿拉善边塞碑铭调查记》,《北方文物》2006年第3期。

⑧马利清:《纪功刻石的文本传统与〈任尚碑〉反映的“历史事实”》,《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7年第1期。

B11李晋贺:《通湖山摩崖刻石 阿拉善博物馆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之新发现》,《阿拉善日报》2016年2月25日。

B12王大方:《阿拉善盟发现汉武帝时期石刻铭文》,《中国文物报》1994年9月18日;孙危:《内蒙古阿拉善边塞碑铭调查记》,《北方文物》2006年第3期;李晋贺:《通湖山摩崖刻石——阿拉善博物馆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之新发现》,《阿拉善日报》2016年2月25日。

B13王大方:《阿拉善盟发现汉武帝时期石刻铭文》,《中国文物报》1994年9月18日;赵超:《古代石刻》,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192页。

B14B15B16B29B30B31B32B34B35B36B37B38B39B40B41B42B43B44B45B46B47B49B50B51B52B53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2953、2940、2940、2945、2946、2946、2950、862—863、2956、205、2911、1587、1587、1587、1587—1589、1687、1688、2959、1587、2967、2944、2945、1592、2957—2958、215、217页。

B17建武二十六年夏,发生由俘虏的北匈奴左贤王纠结南匈奴五骨都侯三万人的短暂叛乱;永元六年(94),降汉之北匈奴15部20万人,拥立南匈奴日逐王逢侯为单于,叛出塞外;永元八年(96)五月,南匈奴右温禺犊王乌居战反叛,起因是南匈奴单于师子以其右温禺犊王乌居战曾与前单于安国同谋,拟深究此事。乌居战遂率部众数千人反叛;永初三年(109)冬十月,南匈奴万氏尸逐鞮单于叛,围中郎将耿种于美稷,直到永初四年(110)度辽将军梁慬、辽东太守耿夔讨破南单于於属国故城;建光元年(121)耿夔征发烦剧,新降者悉恨谋叛,延光三年(124)五月,南匈奴左日逐王叛,使匈奴中郎将马翼讨破之;同年夏,因怨汉连年征其讨鲜卑,新降一部大人阿族等遂反,将妻子辎重亡去,并胁(温禺犊王)呼尤徽欲与俱去;永和五年(140),左部句龙王吾斯、车纽等反叛;永寿元年(155)秋,南匈奴左奥鞬台耆、且渠伯德等叛,率七千余人进攻美稷,东羌随之起兵响应,其势颇盛。时安定属国都尉(今陕西邠县)张奂联合东羌大破台耆,伯德率众投降;延熹元年(158)十二月,南匈奴诸部在休屠各率领下起兵反汉,与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桓帝以京兆尹陈龟为度辽将军,张奂为使匈奴中郎将,诱降乌桓,击败匈奴和鲜卑;延熹九年(166),鲜卑招结南匈奴、乌桓数路入塞,寇掠沿边九郡,張奂调任护匈奴中郎将,率兵出击,南匈奴和乌桓二十万口投降,叛乱平定;灵帝中平五年(188),持至尸逐侯单于於扶罗立,“国人杀其父者遂畔,共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而於扶罗诣阙自讼。”《后汉书》卷八九《南匈奴列传》第2943—2965页。

B18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1592页;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2983页。

B19朱玉麒:《汉唐西域纪功碑考述》,《文史》2005年第4期。

B20王昶:《金石萃编》卷五,中国书店,1985年,第3页。

B21王昶:《金石萃编》卷八,中国书店,1985年,第2页。

B22上海画报出版社:《全拓中国历代碑刻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91年,第1页。

B23王昶:《金石萃编》卷十四,中国书店,1985年,第1页。

B24胡昌健:《巴蜀史地与文物研究》,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第194页。

B25参见李炳海:《班固《〈封燕然山铭〉所涉故实及写作年代考辨》,《文学遗产》2013年第2期。作者认为,《封燕然山铭》所叙东汉军队与北匈奴之间的战争,包括发生在汉和帝永元元年、二年和三年的三次战役。彻底剪灭匈奴的关键性战役,是永元元年在稽落山和永元三年在金微山展开的,班固参加了永元三年的战事,故封禅刻石当在永元三年。

B26参见李遇春:《新疆巴里坤新发现东汉任尚碑的初步考证》,《考古与文物》1982年第4期;马雍:《新疆巴里坤、哈密汉唐石刻丛考》,《出土文献研究》,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16页;郑渤秋:《任尚碑与任尚》,《新疆文物》1990年第4期。

B27参见王昶:《金石萃编》卷七,中国书店,1985年,第3页;马雍:《西域史地文物丛考》,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9—20页;王樹枏:《新疆访古录》,聚珍仿宋印书局,1923年,第3页;朱玉麒:《汉和堂藏〈裴岑碑〉旧拓考》,《中国民族博览》2014年第11、12合辑。

B28《大唐左屯卫将军姜行本勒石□□文》,参见王昶:《金石萃编》卷四十五,中国书店,1985年,第3页。

B33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122页;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2909页。

B48范晔:《后汉书》卷八九《南匈奴列传》,中华书局,1965年,第2949页。永平八年(65),南部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怀嫌怨欲畔,密因北使,令遣兵迎之。郑众出塞,疑有异,伺候果得须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副校尉来苗、左校尉阎章、右校尉张国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

B54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1592—1593页。梁慬因功升任度辽将军,庞雄也升为大鸿胪。

责任编辑:王 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