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生死观与唯识学生死观的对比探究
2019-11-15广西大学
■卢 颖/广西大学
死生大问是人类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哲学作为对人类的终极关怀,必然也要将生与死的问题作为研究的重要议题。但在儒家文化影响下的中国,一直对死亡问题有所避讳。然而在中国文化的源头,并不只有孔子“慎终追远”的儒家路向,也有庄子“死生存亡一体”的道家路向。再往后,关于生死问题的说法也值得关注。因此,本文主要就从庄子和唯识学的生死观念入手,分析关于生死问题的不同看法。
一、庄子的生死观
(一)关于生死的看法
庄子极力称赞所谓“真人”的完美人格,而“真人”在对待生死上应该“不知说生,不知恶死”①。此处“说”当“悦”解,也就是说,关于生死的态度,庄子首先肯定了生死的一致性,生与死都是自然现象,不应有所分别,因而不应有喜好或厌恶的偏向。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②人的形躯产生就是气之聚集,人的死亡也不过是形躯消散回到了最本原的自然的状态,也就是回归于气。世人将生死看得很重,是因为将人作为自然界的一个特殊存在,但在庄子这里则不然,人与万物是一样的,并没有特殊之处。因此,与儒家“慎终追远”、将死亡看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不同,庄子认为生命的死亡并不是终点,所以也就不必对生命的死亡感到忧愁或者畏惧。
(二)生死现象的缘由
为什么会出现生死这两种现象呢?对于死生现象出现的缘由,庄子另有看法。在《大宗师》中有“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③在这里,庄子显然就把死生变化相续的原因归结到了天命上。在《德充符》中庄子借孔子之口又有“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④,可见人的生命过程中的种种现象,都是由天命统摄,天命是决定人生的主要力量,人力不可违抗,也无法预知。庄子将生死归结于不可违也不可知的天命,实际上也是将生死问题的最终答案悬置了。人类不可以违抗天命,所以只能顺从。然而庄子的顺从并不是具有悲观意义的消极生活,而是以旷达之心看待生死,虽然生死不可违,但是只要人们跳开生死的眼界,不以形躯之生死困住自己的精神自由,同样可以证得人生的真正意义,也就是庄子的重要范畴“游”。
二、唯识学中的生死观
(一)关于生死的看法
唯识学以独特的系统构建了整个现象界,因而对于生死的解释也是唯识学的一个问题。
首先,唯识学将生死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分段生死,另一种是变异生死。“一分段生死……身命短长,随因缘力,有定齐限,故名分段。”⑤这里讲了分段生死的特点,即分段生死中生命的长短是随着因缘的作用的,每个人生命的长短都不一样,但都是有限定的。而变异生死不是平常人意义上的生死,所以暂且略过不提,只看分段生死。
分段生死,也叫一期生死,也就是人从出生经过成长直到死亡的这一段生命历程。唯识学的理论中讲生死相续,人永恒处在轮回之中,这一世的生命终结并不是整个历程的终结。因此唯识学也讲求跳出生死之外来看待生死问题,形躯的生死都是假象,包括世间一切实有也都是假象,是人的感觉器官的虚假的认识。总的来说,唯识学认为平常人讲的生死是需要破除的一种虚假的认识,应该放下对生死的执着,对“自我”的执着,才能远离生死轮回的痛苦,得到人生的真谛。
(二)生死现象的缘由
在论分段生死的时候有“谓诸有漏善、不善业,有烦恼障缘助势力,所感三界粗异熟果”⑥,即是说,分段生死的形成是以各种有漏的善或不善的业力为主要推动力,以烦恼障为辅助力量。“漏”即是烦恼。烦恼障碍了人的解脱。这些有烦恼的善业或者不善业,也就是人今世的善或者不善的种种作为,会通过种子在识中的藏留而对来世的生命产生影响,同上也是推动一期生命结束后进入另一期生命的动力。在另一期生命中,同样会产生有漏的善业或不善业以及烦恼障,又继续对下一世的生命产生影响和推动。由此,则众生死生相续,一世接着一世,处于生死轮回之中。
问题在于这一世的业力是藏在何种种子中,如何藏在种子中,又是如何对下一世的生命产生推动作用?
三、庄子与唯识学生死观的对比
庄子思想是中国古代的智慧,而唯识学则是承接印度思想而来。虽是地域不同,时代也不同,但二者的思想不能不说还是有些相通之处。
首先,庄子的生死观与唯识学生死观一样,都体现出一种生命轮回流转的特质。庄子认为人的生命和万事万物一样由气构成,在天地这个大熔炉里生成变化又消散而变化成别的事物。唯识学则认为人死后第七识和第八识不灭,由于第七识和第八识的相互作用又会产生下一世轮回流转的生命。二者都不将一世的生命看作终结,因而面对死亡就不必觉得遗憾惋惜或是畏惧排斥。
其次,庄子和唯识学的观点都提倡跳出生死之外来看待生死问题,不以对“自我”的确证和追求为局限。庄子和唯识学都主张要去掉“自我”这个观念,然后才能超越生死得到解脱。庄子的“至人无己”和“吾丧我”大抵都是这个意思。而唯识学立论首先破的也是“我执”,也就是对“自我”的执着。
同样地,庄子和唯识学毕竟是两个不同流派的思想,也存在着不同之处。比如二者都试图阐释生死现象产生的缘由,但二者的解释路径不一样。庄子将出现生死现象的缘由直接归结于天命,归结于自然。同样是将生死现象的缘由归结于最高范畴,唯识学则将“万法唯识”发挥到彻底,人的生死也不过是识的作用。再比如,虽然庄子和唯识学都主张对生死达到一种超脱的境界,但二者达成的方式不一样。唯识学的超脱生死是一种出世间的智慧,因而对于生死的超脱实际上是要人舍离世间的一切。但庄子的超脱境界则不同。庄子提倡的人生状态无外乎“游”,这是一种不被外物所累、不被任何事所役使,也不依靠任何外物的无为、虚静的状态,就其根本,道家的智慧仍是属于世间智慧。
四、结语
通过对庄子和唯识学关于生死观的对比探究,可以发现中国古代流行的学说中对于生死有着不一样的关于生命轮回的观点。对于生命倒计时的强调加剧了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因此,庄子和唯识学关于生死问题的看法对于线性时间的生死观而言,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理解方式,这也未尝不是给那些杞人忧天、畏惧死亡而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一条心灵的救赎之路。
注释:
①[晋]郭象,注.[唐]成玄英疏.庄子注疏[M].北京 :中华书局 ,2011:127.②同上书,第391页.
③[晋]郭象,注.[唐]成玄英疏.庄子注疏[M].北京 :中华书局 ,2011:133.④同上书,第117页.
⑤林国良.成唯识论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591.
⑥同上书,第5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