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的美学意蕴

施晓鹏

宝鸡文理学院 美术学院，陕西 宝鸡 721013)

宫崎骏这三个字，不但代表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般的存在，而且代表了充满温暖治愈力量的动画典范之作。从影以来，宫崎骏为世人带来50余部优秀的动画作品，他对动画的热爱至深使他七次宣布退休而“反悔”，“出尔反尔”背后，可窥见的是他对动画深入骨髓的爱。作为继宫崎骏大成之作《千与千寻》之后的一部作品，《哈尔的移动城堡》的整体表现毫不逊色，其美学呈现堪称经典，不仅融入了宫崎骏一以贯之的反战思想和觉醒的生态意识，更一如既往地以勇敢少女的视角为观众奉上了一出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和个体从自我否定走向自我改变乃至自我认同的勇敢无畏的嬗变史，表达了人类该活在和平与爱之中的期望。

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改编自英国作家黛安娜·温尼·琼斯Howl系列的第一部作品Howl’sMovingCastle，其以战争前夜为背景，围绕对自己的外貌极度自卑的帽子店长女苏菲展开。一天，苏菲在探望妹妹的途中遭到士兵调戏，哈尔仗义搭救，不承想招致荒地魔女嫉妒而被施了不可向他人说起的咒语，从18岁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位90岁的苍老婆婆，无法继续待在家里的苏菲仓皇出走，在偶然的机巧下入驻哈尔的移动城堡并成为清洁工。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哈尔与苏菲互生爱意，但是在战火四起的环境下，他们甚至无法好好生活，并且哈尔也因为与流星之子火魔的交易而不由自主，为了爱情，为了破解咒语，为了解除约定，二人都奋力地与现实抗争着，于战火纷飞中演绎了一出旷世绝恋，十分令人动容。

追求唯美是宫崎骏一直以来的审美追求，在他构建的动画世界里，无论是故事背景还是人文特征抑或精神内涵，都无一不透露着深厚的美学意蕴，《哈尔的移动城堡》也是如此，秉承着“期盼生存、感动爱情”的唯美意指娓娓道来。

一、一以贯之的反战思想

在宫崎骏过往的动画作品中，他从未标榜反战，却将反战的思想深深刻入每一部作品，将人类向往和平的梦想以童趣的方式灌注于动画意向，从而使电影的内涵上升至人文高度，宫崎骏也因此成为广为人知的反战人士。为此，他甚至一度遭到日本右翼保守派的愤怒，但他从未退缩，始终如一地在作品中传达其热爱和平、反对战争的信念。

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的背景设置于19世纪欧洲战争前夕，苏菲与哈尔所在的国家与邻国战事不断，电影刻画的大量战争场景中，世界是一片压抑的黑色，目光所及之处烽火四起、红光满天，军舰盘桓而起，大肆投放炸弹，战争成为统治者争权夺利的手段，丝毫不顾及百姓的意愿和安危，大量魔法师被征召出战，部分被魔鬼吞噬心性的魔法师甚至对同侪大打出手。战争的残酷和同侪的狠毒令哈尔每次出征回来都身心俱疲、痛苦不堪，身不由己的魔法师们无论是选择逃避，还是迎难而上，都似乎未曾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诚如哈尔对卡尔西法所描述的：“这场战争太厉害了，从南方海岸线到北方国境线，到处都是一片火海。”借由人物角色之口，宫崎骏直抒己见，发起关于战争的控诉。比如平民们发出的：“真讨厌什么战争！”卡尔西法身为火魔对战火的憎恶：“俺讨厌火药引燃的火，那群家伙是不讲礼貌的，最新式的战舰居然被打成这样。”荒地魔女对邻国王子的劝诫：“你快点回国，让这场无聊的战争早点结束吧！”最后，就连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王室的专职魔法师莎莉曼在看到哈尔与卡尔西法解除约定、苏菲和邻国王子咒语破除的大团圆结局都做出了“早点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吧”的决定。可见，这场战争下，不但平民饱受其苦，就连战争的发动者都对此深恶痛绝，如此刻画正表明，在宫崎骏的眼中，战争就是一把无情的双刃剑，无论是被屠害的无辜民众，还是一心发动战争的统治者，都深受其害。

更为悲哀的是，在战争利益的驱使下，为了一己私利的统治阶层还费尽心机罔顾情谊使尽尔虞我诈，电影中，宫崎骏通过刻画王室上位者——莎莉曼善心之下的狠毒进一步深化了战争的无情与残酷。哈尔为了拒绝国王的宣召出战令苏菲假扮自己的母亲去往皇宫与莎莉曼请辞，同一天，荒地魔女也被召见，二人由于不同目的前往，不料都是莎莉曼的骗局。荒地魔女本来以为莎莉曼是想重用她，岂料一入皇宫便由于攀爬楼梯的疲惫坐上莎莉曼事先准备好的椅子，然而这并非莎莉曼的好心，荒地魔女一坐定，便被莎莉曼除去魔法，恢复至她原本衰老的年纪，变成了一个连走路和吃饭都很艰难的人。苏菲虽然是假扮笔龙(哈尔)的母亲前去，却早就被莎莉曼看透，她始终不露声色，直到目的达成——哈尔出现，原来苏菲不过是被当成一个诱饵罢了，莎莉曼虽然与哈尔有师生之情，但她却也从不念及。而后，莎莉曼为了打探哈尔的行踪，绑架了苏菲母亲的新任丈夫逼迫苏菲母亲将偷听蛇带进移动城堡，虽然被荒地魔女识破，其野心之大、手段之多也足以窥见。此外，莎莉曼还将她的狗宾安置在苏菲的身边，不过这条狗除了为她带去苏菲一众人成功摆脱困境的大团圆结局，并未对她再透露半点关于移动城堡的消息。可见，宾作为一条“间谍狗”的“失职”和莎莉曼主动停止战争的结局说明了虽然战争残酷，但是阴霾终究会过去，人心始终会有向善的一天。通过这样的剧情走向，宫崎骏刻画了一出温情的感伤故事，既表明了自身反战的决心，也为观者带来希望，具有非常深刻的人文之美。

二、感人心肺的战时恋歌

在宫崎骏的动画作品中，从不缺乏对情感的描绘，但是被浓情蜜意所包裹的浪漫之旅从来不是宫崎骏所侧重的主题，在他的格局下，动人心魄、感人心肺的大爱才是真正应该讴歌的爱情。

电影中，对哈尔的深沉的爱令苏菲无所畏惧，敢于假扮笔龙(哈尔)的母亲去皇宫说服莎莉曼令哈尔免于参战，生性胆小的她一出门便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感觉这趟肯定不会那么顺利”“皇宫真远啊”，这些话可以显见苏菲的恐惧和作为一位90岁的老婆婆走远路的艰难，但是她始终欣然前往，并未有一点迟疑。战争全面打响后，哈尔为了保护苏菲和移动城堡中的其他人，一人独自抗敌。面对由于变身过度渐渐失去自我意识的哈尔，苏菲不忍他一人受难，下定决心与他共同面对并解除他身上的咒语。苏菲首先号召城堡里的人一起搬家，以免于哈尔为了保护他们一直不顾安危地抗争下去。但是在荒地魔女的捣乱下，苏菲差点间接害了哈尔，绝望的她在哈尔送她的戒指的指引下来到了随意门并回到了哈尔的童年，知晓了哈尔与火魔卡尔西法之间的交易，最后成功解除了哈尔和卡尔西法身上的咒语，还给卡尔西法自由的同时，也让哈尔获得了新生。如果说苏菲对哈尔的爱令人动容，那么哈尔对苏菲的爱更令人感叹！哈尔身为一位魔法师，他痛恨战争，却始终选择逃避，不过对苏菲的爱令他变得勇敢坚毅，明知前方危险重重，仍旧无畏前往，勇敢地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对苏菲的誓言：“我已经逃避太久了，现在终于等来了一个我愿意誓死守护的人，就是你。”炮火连天中，哈尔为爱而战，卸下了所有恐惧和不安，此举不单成就了他的爱情，更使他实现了自我的成长与超越，获得了一股强大的生存力量。可见，在宫崎骏的动画国度里，爱不单是一种感觉，更是一种责任和一份深深的惦念，这里的爱情不为功利，不见芜杂，只有慷慨的给予和无私的付出，这不正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吗？

最终，哈尔和苏菲这对恋人冲破重重阻隔相拥相守的爱情甚至感动了莎莉曼，她下令停止战争，令千千万万的百姓脱离战火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通过这样的情节，宫崎骏意在告诫人们，无论是强大的科技手段还是雄厚的军事力量抑或刁滑的阴谋伎俩，都不是化解人与人之间矛盾乃至战争的利器，只有最淳朴也最难得的爱才拥有如此强大的能量。如此情节设计一方面为观众开启了一扇寻找和剖析自我的通道，另一方面也施与观众以强大内心世界的温情力量，其现实意义非常。

三、觉醒的生态意识

宫崎骏的动画电影题材不尽相同，不过关于精神生态意识的探讨却多有涉及，比如《风之谷》《天空之城》《幽灵公主》等，都将敬畏自然的内涵灌注于作品，将探讨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作为基点，宣扬环保的重要性，颇具社会意义。

在《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宫崎骏采用对比的手法展演了生态平衡遭到破坏的严重性。在移动城堡中有一扇随意门，门楣上的圆盘上的四种颜色分别指向不同的空间。起初这四种颜色分别是黑色、蓝色、绿色和红色，其中黑色是只有哈尔才知道的去处——战场，那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一副末日般的萧条景象；蓝色是波特海文港口，海边人头攒动的市井景象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气息；绿色是移动城堡真实的行动轨迹；红色是威严雄伟的国王都城。战争爆发后，哈尔为了不被莎莉曼获取行踪，使用魔法为移动城堡进行了变身，之后，门楣上圆盘的颜色变成了黑色、黄色、绿色和红色。黑色和绿色所指向的空间仍旧同之前相同，黄色空间由之前的蓝色空间转变而来，变成了苏菲从前的居住地，红色空间变成了哈尔送给苏菲的秘密花园，这里平静祥和、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实质上，魔法城堡变身前后虽然颜色空间有所变化，但不变的是大量的对比画面。门钮转动的须臾之间，便是天渊之别的景象：热闹的海港城市对应着挺进的军舰，平和安逸的欧洲小镇对应着盘旋的战机，另外昏暗不堪的城堡运动轨迹和战火纷飞的战场也与其他空间的和平景象形成了对比。最终，就连哈尔竭力营造的秘密空间，都被战机侵袭。那里是一片美好的湖光山色，有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高山，有碧波荡漾的湖水，有安谧悠远的绿色草地，象征的是未被人类浸染的自然环境，入侵的敌人象征着严峻的生态问题：随着人类肆虐的野心的膨胀和科技手段的发展，人类开始毫无忌惮地侵犯自然，导致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严重威胁着生态平衡。

通过对比，宫崎骏将人类过度贪婪导致的生态威胁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些惨不忍睹的战争画面是宫崎骏为人类敲响的警钟——为了巧取豪夺而肆意发动战争必将招致社会混乱和自然生态失衡的后果，如不遏制，终将导致自食恶果的惨痛局面。宫崎骏曾提到，“希望能够借助更具深度的作品，以拯救人类堕落的灵魂”，显然他做到了。他虽然身处和平年代，却并不被理想主义所左右，在他的心底涌动着强烈的救世情怀，他对人类在破坏环境的路上迷途知返充满信心，而这，也将深深触动观者的柔软内心，从而促使他们走上保护环境的道路。

四、结 语

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被宫崎骏视为最满意的作品，作为一代杰出的动画大师，这部电影存在很多被超越的可能，但是其在艺术的高度上展现的对人类、自然、命运、情感等的温情感伤不仅解答了人类内心的惶惑与不安，更透过动画形象的自我成长与超越给了人们以在黑暗中无惧前行的希望。另外，将反战思想和生态意识悉数倾注于电影，不仅将电影提升至人文关怀的层次，也促成了观者于现实与想象中来回穿梭以认真思考人类生存困境的契机，以及回归真我、历练本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