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完美陌生人》中人际关系危机的深层解读
2019-11-15张语洋
张语洋
由意大利喜剧导演保罗·格诺维瑟(Paolo Genovese)导演兼编剧的喜剧电影《完美陌生人》于2016年2月上映,在国际上引起强烈反响,深受好评。本片主要讲述了七个好友(中产阶级群体)参加一次聚会,并在聚会上玩了一个共享手机信息的游戏,至此每个人见不得人的秘密都公之于世,导致七个人的关系分崩离析的故事。
电影中,男主角罗科极力劝阻大家玩共享手机信息这一游戏,但是没能成功,大家的关系终究变得分崩离析;但在影片结尾,导演揭示了还有另一个时空存在——即罗科阻止成功,大家依旧相安无事。艾娃问罗科,为什么如此反对玩这个游戏,罗克说,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脆弱的,每个人都是。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脆弱的”这一命题,俨然成为电影主旨,它代表着玩过这个游戏后的结局,也代表着不能玩这个游戏的警戒。这个命题不仅仅道出电影情节的天机,也彰显了现代社会人们真实的生存、相处状态。因此,笔者尝试从心理学角度与社会学角度分析这个命题成立的原因。
一、个体人性与人格的诱导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认为,个体人性具有三个层次,分别是本我(Id)、自我(Ego)与超我(Superego)。其中,“本我”是指人最原始的欲望与情感,处于完全潜意识状态,遵循“快乐原则”,通常受到意识的遏制;“自我”是指本我与现实世界的媒介,负责处理现实世界的事情,起到调节本我与超我平衡的作用,并对人的行为方向及行为本身起到决定性作用,处于大部分有意识状态,遵循“现实原则”;“超我”是指来自社会文化的一种人格,与本我相对立,代表着良知与内在的道德判断,处于部分有意识状态,遵循“理想原则”。
我们可以看到,在影片《完美陌生人》中,我们可以看到那种潜伏在平静无奇、有条不紊生活下的失调与情欲暴露无遗。这种失调和情欲存在于每一个人物身上,是人物人格结构中“本我”的体现。电影中几乎每一个人物,其行为均能体现最原始的欲望,并通过自我将本我所带来的冲动与情欲合理化与现实化,通过超我将本我以一种安全、隐秘的方式隐藏起来。这构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脆弱的”一个原因。一旦人格结构的隐私被揭穿,一切问题都变得棘手起来,本我所遵循的快乐原则也仅仅是使自己快乐,而不是让别人快乐,带有强烈的利己主义色彩。与此同时,受到伤害的一方会因为自身自我和超我的判断,会对施害一方的本我产生极度的不满。就像电影中所描绘的两种不同形式的出轨,一个是艾娃与科西莫、科西莫与玛丽卡的精神与肉体的双出轨,通过合理化的处理,将各自作为人最为原始的关于性和情感的欲望进行实施;而这种行为一旦被暴露,则不能为旁人所原谅,因为此时的旁人的人格通常是站在自我与超我的层次上的。另一种莱勒与卡洛塔双方分别存在的精神出轨,也与上述同理,而且这两人是一前一后知道对方的精神出轨事实,都在苛责别人的时候忘了自己本我所犯下的过错,属于典型的人格结构不调所引起的矛盾冲突。在对待佩普是同性恋的问题上,人性中原始的对于异类的攻击心理迸发而出,科西莫毫不留情地对替罪羊莱勒进行人身攻击,众人都对莱勒投来异样的眼神。可是莱勒作为一个“顶替受过者”,能感同身受当事人佩普的境遇,所以他会越过本我以自我甚至超我来评论这件事情。
弗洛伊德在《自我与本我》中写道:“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状态不是静止的,而是始终处于冲突—协调的矛盾运动之中。本我在于寻求自身的生存,寻求本能欲望的满足,是必要的原动力;超我在监督、控制自我接受社会道德准则行事,以保证正常的人际关系;而自我既要反映本我的欲望,并找到途径满足本我欲望又要接受超我的监督,还有反映客观现实,分析现实的条件和自我的处境,以促使人格内部协调并保证与外界交往活动顺利进行,不平衡时则会产生心理异常。”这一系列的矛盾运动充分解释了电影中七位主人公自身的行为动机及其关系状态。笔者在第一章提到中产阶级个体所具有的矛盾性,究其根本也源自本我、自我与超我的协调矛盾运动之中。
以艾娃为例,其作为本片中最具典型性、冲突性、反转性的人物则最具有分析与研究的价值。艾娃是一个社会地位和待遇等身的心理医生,其作为成功的外科医生的父亲使其有良好的成长环境;其夫作为整形医生,为人诚实可靠,也使其有一个较为宽松幸福的家庭婚姻环境。唯一让她头疼的可能就是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儿,然而女儿也外表可爱靓丽,是值得作为一个母亲骄傲的事情。从影片开始她就一直努力在塑造出一个称职的母亲、贤惠的妻子和成功的女性形象,但是作为心理医生的她不能处理好与女儿的关系,不能安分守己“怜取眼前人”而选择出轨丈夫的密友,同时忽视丈夫的感受去找别的整形医生做隆胸手术,千方百计隐藏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与虚荣心。由于长期以来的顺利和圆满,艾娃的生活似乎缺了些什么,也许正是按部就班的四平八稳使其“自我”产生了不平衡,从而导致了心理异常。她的本我欲念是满足自己想要改变生活现状愿望的原动力,她的超我结合着自己的生活阅历和社会文化经验控制着自己的欲望。而在此二者的相互作用下,她自己逐渐变得矛盾而扭曲。她的自我在自己的本我和超我之间寻求平衡,使其能够满足本我欲望的同时还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原有的生活轨迹,哪怕只是表面上——选择了一个最不容易让别人联想怀疑到的出轨对象,提议玩一个对于她来说最安全又最冒险的游戏。影片中有一段对话很值得回味,当艾娃提出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丈夫罗科极力反对,艾娃问:“你是藏了什么怕被发现吗?”罗科回:“我是担心你藏了什么被我们大家发现,我才不想知道你有没有出轨。”艾娃又说:“如果我出轨了,我才不会提出玩这个游戏。”佩普这时说:“有可能你出轨了,又希望被大家发现,就像连环杀手犯下罪行又想耀武扬威的那种心理机制。”似乎佩普一语中的,此时此刻的艾娃不仅希望丈夫有出轨的事实被暴露,为自己的出轨找到更合理的理由,也是想通过这个方式耀武扬威一番,来寻求刺激。但是她也深刻知道,自己的出轨对象就是在座亲朋里的一位,她相信自己不会露出马脚,会成为当晚最大的赢家。这样的表里不一、阴谋算计、自以为是、寻求刺激、缺乏责任感等等迹象皆说明艾娃在人格上是有极大缺陷的。
在人格分析领域,西方心理学界在2011年提出了“黑暗三联征”(Dark Triad/DT)的理论,指出三种仅与大五人格(OCEAN)低度重合、比较特别、且具有反社会性的人格特质,分别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自恋和精神病态。在《黑暗人格三合一研究述评》一文中,作者秦峰、许芳对黑暗人格进行了详尽的梳理。书中提到:“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iavellianism)在心理和行为上一般表现为:冷酷无情、擅长操纵、阴谋算计、实用主义、注重结果和忽视道德……亚临床阶段的自恋(subclinical narcissism)一般具有以下特征:自我中心、爱慕虚荣、自我吹嘘、支配性、优越感、傲慢无礼和自以为是……精神病态(psychopathy)在行为上一般表现为:行为冲动、寻求刺激、缺乏共情、缺乏责任感、缺乏焦虑。”其中精神病态最初的研究对象是精神病换装和罪犯,但在后续的研究中发现,除了精神病患者和罪犯,很多普通人也具有精神病态的人格特质。上文提到的艾娃,则具有明显的黑暗三联征特质。同时,黑暗三联征的内部也存在有很多共同的特点,例如表里不一、自以为是、冷酷无情、具有攻击性等,“这些共同特征反映了亚临床人格(subclinical personality)的阴暗面”。其中,马基雅维利主义与自恋最大的共同点在于缺乏共情;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精神病态最大的共同点在于无视社会传统道德、冷酷无情等;而自恋与精神病态则存在着攻击性与冲动性,尽管其动机并非一致。有研究表明,马基雅维利主义很大一方面是受到父母的影响。如果父母的人格中有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存在,那么其子女也更善于在游戏中欺骗他人,从而有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信念诞生于人格中。电影中艾娃接到了其父亲的电话,说已经帮她联系好了隆胸医生。这件事艾娃没有告诉本就身为整形医生的丈夫罗科,而且从前后的对话中可以推论出,艾娃的父亲一直对女婿不满意,然后选择和女儿一起欺瞒罗科的做法。艾娃人格中那一部分善于欺骗、缺乏共情的马基雅维利主义正是来自父亲的影响。
除了艾娃,剩下几个角色也不仅仅有人格结构的失衡,同时也存在黑暗三联征的影响。这些特质与中年危机、现实社会所带来的恐慌与无奈密切牵连,并外化体现于其行动。例如,关于众人对于同性恋的认知上,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以冲动甚至冒险(欲与多年好友绝交)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立场,排斥异己,只关注自己的情绪,短短几分钟就充分展示了留存在内心深处的傲慢与无礼。
体现在配偶策略上,影片中几位主人公的反应同样表现出黑暗三联征。关于配偶策略的两个主要研究对象为,不忠(infidelity)与配偶关系维系(mate retention)。影片中的矛盾多数集中在婚姻上的裂痕,各种程度的出轨偷情,艾娃与科西莫,莱勒与女网友,卡洛塔与男网友。他们有着共同的人格缺陷,就是严重地缺乏共情,多以自我为中心。莱勒与卡洛塔的婚姻名存实亡,两人仅仅拥有残存的一丝责任感,变得冷酷而麻木,只考虑到自己所追求的精神快感,忽视社会传统道德,也忽视了彼此的真实感受。而科西莫更甚,缺乏责任感,有较为强烈的优越感。科西莫与比安卡新婚燕尔,却还同时出轨两个对象,分别是好友罗科的妻子与同事玛丽卡。出轨对象多不仅仅因为其追求刺激、爱欲不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由自身条件而产生的优越感,或称为“自恋”——也许身材迷人,也许舍得给伴侣花钱,也许懂得一些讨异性欢心的浪漫手段。电影中他为艾娃买了一对耳环,还悄悄为玛丽卡定了戒指。科西莫作为有着“自恋”人格特质的男性,符合自恋者的配偶策略倾向——一夜情、互惠关系或者性伴侣。研究表明,具有黑暗三联征特质的男性主要采用实用式和游戏式的恋爱方式。一方面,科西莫同比安卡的结合,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爱情所带来的实质性的东西即稳定的生活基础,这便是实用式的爱情,实现了科西莫倾向互惠关系的心理动机。两人间的互惠乃是:比安卡可以为科西莫带来稳定的家庭婚姻,而科西莫知道比安卡曾深爱自由却为自己停留,比安卡在科西莫这里可以得到的是难以言喻的爱情滋味。另一方面,科西莫似乎更善于游戏式的恋爱方式,我们不知道除艾娃、玛丽卡之外其是否还有其他情人,但两个出轨对象对于常人来说已是大数目,对于一般人来说难以对每一个出轨对象都有充足的精力与时间,更多的其实还是具有游戏性质的欲望排遣,不加以负责与承担义务,也并不需要遵守承诺。
从导演编剧的角度来看,有意无意加入的黑暗三联征的人物特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大众在既定生活里循规蹈矩想要换种生活方式的心理需求,这些电影人物不按常理出牌甚至无视传统社会道德,他们激起的生活浪花着实有趣而引人入胜;而在其他电影中,具有超强人格魅力的、带有明显黑暗三联征特质的人物形象也不在少数,例如《007》的詹姆斯·邦德、《教父》中的男主角迈克·柯里昂,以及美国漫威漫画所塑造的以蜘蛛侠、钢铁侠为代表的超级英雄们。其实,黑暗三联征不仅具有反社会性,同时也具有亲社会性。上述则是它亲社会性在影视传媒领域的一个具体体现。
所以,无论是电影中塑造的典型性人物形象还是真实生活中的人,每一种不同的社会经历和心理的错位,都会导致人格结构的不平衡;而每一个人都不是完人,在人格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缺陷;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影响下,人们都更加注重个人主义与实用主义,这便很容易忽视他人处境。由此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就崩塌在行为细节,这些细节都与个体人性人格密切相关。
二、人际关系与亲密关系的交合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人际关系有三个心理成分,分别是认知、情绪与行为。三个成分相互协调地运作,才构成了人际关系的走势或结果。在电影《完美陌生人》中,手机作为线索与秘密的载体将众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充分展现了出来,每一个人物的既有形象都遭受到了颠覆,从而导致彼此之间认知层面的失调。这一变动会引发情绪的强烈波动,并会反映在激烈的言行——如在得知挚友出柜后的咄咄相逼;以及面对这种令人失望绝望的问题时所产生的防御机制——如在得知自己引以为傲并深爱着的伴侣出轨之时,罗科与比安卡都没有歇斯底里,罗科选择敞开怀抱随时等待迷途的伴侣归来,比安卡选择放手丢下婚戒去往自由中;而被自己认定了半辈子的挚友攻击而得不到半点支持的同性恋者佩普,则选择努力屏蔽掉这些不解与恶意,一心只想保护好自己的爱人,不能让他遭受到伤害——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突发情况下建立起了心理防御机制,保护了自己,一定程度上使心灵上的痛苦可以得到缓解。
电影中所塑造出的七位主人公,其间各类均属亲密关系的范畴。在一段亲密关系的维系中,“信任”往往充当着举足轻重的元素。信任,来源于对彼此言行、心理的可预测性;可以成为一种依赖性心理;来自一种坚定的、关于彼此的信念。信任的作用在于让对方更坦诚地自我暴露,简化人际沟通的复杂性,遇到冲突时倾向于正向归因即积极地考虑问题(缺乏信任的话容易表现出“假善”)。以比安卡与科西莫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为例,很明显这段亲密关系中双方对对方的信任程度是不对等的,比安卡对科西莫的信任程度要大于科西莫对于比安卡的。所以在二人的关系中,比安卡将真实的自我暴露得更多一些,在相处中也有了更多坦诚,而她了解到的科西莫并不是真正的科西莫;她在面对科西莫和女同事的电话时对科西莫表现出百般维护和十足的信任,甚至会自己找理由来为丈夫不那么合理的行为开脱。片中有一个小细节很值得人回味:科西莫接到女同事玛丽卡的来电,比安卡首先说一定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来烦科西莫(这说明在平时的交流中科西莫有意将玛丽卡描述成一个烦人的同事形象),当大家开玩笑说科西莫与玛丽卡很可能有不清不白的关系时,比安卡说科西莫不喜欢她那种大胸女人(这说明科西莫是以此来描述自己的喜好的,并且比安卡并不是一个“大胸女人”)。后来事实证明,玛丽卡就是科西莫的情人,而科西莫的另一个情人,艾娃,也正在为了科西莫瞒着丈夫去做隆胸手术;因此,可见比安卡了解到、深深信任的不过是一个假善的科西莫。当比安卡的手机收到其前男友的短信时候,科西莫的反映是没有半分犹豫地暴跳如雷,他似乎根本未曾给予比安卡信任,以消极的心态处理冲突,但比安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之后他才稍微有了好的态度。我们不仅能从这一案例中看到信任的作用,也可知影响信任的两个要素:个人与伴侣,例如双方的自我暴露程度(程度越高说明信任度越高)、差异性大小(差异性越小会影响信任度变高,反之则变低,就好比比安卡与科西莫两人对待爱情的观念就甚不一致,乃至最后认知失调,比安卡消耗掉了所有对于科西莫的信任)以及是否一贯在小事上保持诚实(例如比安卡将自己和前男友的误会事无巨细地告诉科西莫,但是科西莫却在一个又一个关键细节上欺骗了比安卡)等。所有亲密关系的破裂都是一个递进的过程,有可能是因为一件小事没有处理好而积累了过多的怨怼,也有可能是最初的小瞒小骗变成了再也弥补不回去的谎言,从而透支掉了彼此的信任。
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尔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提出过一个关于人际交往的社会学理论,拟剧理论。所谓拟剧理论,又称自我呈现理论、印象管理,由戈夫曼根据一系列舞台表演的概念解释实现的,是指人在社会交往中如同在舞台上表演一样,每一个人都是舞台上的演员,同时也是台下的观众;每个人都在努力塑造、表演着一个可以被别人接受的形象,前台上让观众看到的是被塑造过的形象,而后台上留给自己的才是最真实客观的形象。戈夫曼认为,表演分为两种,一种是通过语言符号或者替代物所给予的明显的表达,第二种是通过广泛的行动流露的隐含意义。第二种表演是戈夫曼的研究重点,也是笔者在此要做详细讨论的,戈夫曼称之为“自然表演”。表演的时候演员有意在控制,也很容易真诚地相信自己的表演,从而使其自我与表演的角色融为一体。在生活的表演中也是有“剧本”存在的,这种剧本来源于大众对于社会现实、文化规范、法律条例等既定情境的认知,所以戈夫曼进一步提出了“剧本期望”的概念。任何人都无法摆脱被期望的境遇,无论是来自社会,还是来自周围的人。所以,每个人周身都存在着由社会和他人构成的期望体系,这个体系中包含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能够促使个人在这个体系中获得经验教训从而进行更好的表演,以调整向外所展示的自我形象,期望体系的存在则在经过上述一系列的反应后而变得更加有意义。下面笔者就以影片中正在经历七年之痒的莱勒与卡洛塔夫妇为例,展开分析。
莱勒与卡洛塔的亲密关系是在其中较为特别的一个,他们表面上相安无事,养育了两个孩子,有着看似圆满幸福的家庭,但是两人分别在社交网络上进行了精神出轨,并且内心里一定程度上都期望着这段婚姻结束。作为彼此最亲近的人,两个人却每天都戴着面具表演,莱勒扮演着诚实牢靠、温文尔雅的丈夫,爱护家人,有责任心;卡洛塔则扮演着贤惠持家,对家人竭心尽力的妻子;两人共同出演着一出完满家庭的戏码。直到莱勒意识到这个共享手机信息这个游戏的危险性,单独叫佩普出来商量交换手机,以免自己的秘密被暴露。然而他想交换的原因乃是维护自己精心表演、构建的形象,正如他反问佩普的那句话:“你不想让我的一切都毁了吧。”看起来他还在乎卡洛塔,在乎自己辛辛苦苦维护的这个家。随后,卡洛塔的手机暴露出了卡洛塔欲将莱勒的母亲送去养老院的想法,莱勒大为震怒,卡洛塔也不甘示弱将两人夫妻生活的日渐疏远归结于婆婆的存在,至此卡洛塔也还扮演着一心一意只想改善夫妻生活的妻子角色。两人都属于戈夫曼拟剧理论中的“自然表演”,此时此刻都全身心得投入到自己所塑造的角色中去,甚至相信了自己本该就是那个样子;他们的剧本也正是来自对彼此的期待,以及周围朋友的期待。当大家到阳台上赏月的时候,卡洛塔在众人身后为自己之前关于莱勒母亲的激烈言行道歉,莱勒表示理解,并将手搭在卡洛塔肩膀上。但立马两人就察觉出了尴尬与不自然,原来无论怎么表演,两个人都不可能再掩饰亲密关系之间的裂痕,尤其是仅仅只有二人的相对私密的空间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脆弱”,是因为关系里所存在的表演成分。一旦后台搬上了前台,演员的表演就不符合观众的期望了,观众会砸场,演员也会崩溃到无法再进行下去——在莱勒与卡洛塔之间,两人彼此作为彼此的演员、观众,他们之间也是有期望的。当期望破灭,莱勒被当做同性恋,卡洛塔到阳台上吸烟看见邻居家一对执手偕老的老夫妻而感到无限惆怅;卡洛塔被发现在脸书上与男网友玩色情游戏,莱勒逼其撩起裙角一查究竟,一度将卡洛塔逼至精神崩溃边缘,两人的演观关系也就此破裂。表演和真实的反差总是能将人的心灵一击而中——莱勒与卡洛塔都是为了家庭和谐美好做出努力与妥协的人,而真相却是,这么多年支持婚姻走到今天的只有一个人因为一桩陈年旧事所带来的“负罪感”,以及另一个人能够感知到这种“负罪感”的必须职责所在。值得一提的是,莱勒与卡洛塔的精神出轨都发生在社交网络上,在社交网络中的他们也在扮演着令粉丝、网友适应甚至喜欢的角色,并且虚拟的社交网络世界可以增加人们的表演欲,同时将表演中前台与后台的反差愈加放大。莱勒也许扮演着事业有成的成熟男性形象,所以吸引了年轻小姑娘每晚发露骨照片给他;卡洛塔也许扮演着魅力无限、得体又性感的成熟女性形象,所以才吸引了另一个成熟男性与她共同玩色情游戏而不亦乐乎。他们与他们的精神出轨对象在此之前都没有过见面甚至声音的交流,仅凭社交网络中的信息就可以获得这样一个伴侣,也许无关西方人奔放的天性,仅仅是手机一边与另一边的精准表演与吸引。
结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这世间最难处理的一件事情,而社交网络、手机等智能电子产品也未曾见得是个很好的发明。尽管是一个电影,通过手机信息的串联,也能将人性的弱点、亲密关系的裂缝与脆弱坦荡荡放在台面上,为现代人的社交伤口上撒了把难以释怀的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脆弱的,“脆弱”是一个很感性的词语,但是在这背后却有着诸多理性的因素,将人深深固定在社会、文化的密布大网之上,令人迷离又坚定。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