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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客人》的多元叙事视点

2019-11-15李正奥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上海200072

电影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古德曼德里劳拉

李正奥 (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上海 200072)

一、电影的叙事视点

电影通过声画语言来传递信息、讲述故事,画面与声音的呈现必然离不开如何选取的问题,声画呈现正是叙事视角的关键,叙事者是视角的控制者之一,而叙事者的最高层便是大影像师。视点就是我们观看事物的所在位置,更广泛地说,也是我们观察事物的方式。叙事电影中的视点多指定、分配给某一个人,他(她)可能是叙事中的人,也可以是特意指定的整体叙事机制。[1]影视与戏剧虽然都是关于叙事的艺术,最大区别正是在于影视可以进行多视点的叙事,虽然戏剧表演本身能够进行一定范围内的场面调度,但观众只能在固定的位置上观看,具有单一视点。从认知范围把视点分为两类:全知叙事视点与限制性叙事视点。前者接近上帝视角,观众可以比任何人物都知道得多;而后者通过特定人物的视点来进行叙事,更容易获得观众对人物的认同。同时,叙事视角还被称为叙事视野、视点、聚焦等,主要指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在叙事学中,热奈特提出了“聚焦”来避免“视点”“视野”等术语所蕴含的特别的视觉性。聚焦首先被定义为了叙事者与其他人物之间的一种认知关系,其中包括了零聚焦叙事和内聚焦叙事以及外聚焦叙事。零聚焦叙事为前面所说的全知叙事视点,叙事者比任何人都要知道得多;而内聚焦就是有限视点的叙事,经过某一人物的过滤;而外聚焦叙事代表一种客观的叙事视点,观众无法了解人物的思想或情感。

在现实的电影叙事过程中,往往是多种叙事视角的混合使用,才能达到叙事的目的,来引导观众理解故事。叙事本身既敞开又遮蔽,在叙事过程中一旦从某个具体的视点进行叙述一件事情,那么观众所观看到的内容肯定与实际情况有差异,现实在一定程度上被叙事视点所隐藏。安德烈·戈德罗在聚焦视点的研究中,又把聚焦分为了视觉与听觉两大类。《看不见的客人》中利用不同叙事者的不同叙事视点进行讲述才达到让案件的真相在电影中令观众匪夷所思的效果。视点的运用缝合在了电影的两个大的叙事层之中,第一叙事层是大影像师讲述的古德曼与艾德里安之间在酒店进行访谈的故事,第二层即元故事层是艾德里安所讲述的密室谋杀案和车祸灭口案的故事。在电影叙事中通常从观影者出发进而揭示电影的叙事机制或从上到下从影片的叙事机制发出到构建具体的影像,本文更多地运用第二种方法来进行叙事研究,来揭示叙事中的种种目的。

二、迷幻的多元叙事视点

(一)叙事视点的转换

叙事视点的选择由叙事者决定,不同叙事者的讲述就会有多种视点,因此也不尽相同,叙事者的身份可以是大影像师也可能是剧中人物作为叙事代理人, 但最终都是大影像师在进行讲述。《看不见的客人》中,导演留给观众的最大悬念便是“看不见的客人”是谁?有两种主要的观点,一种认为这位看不见的客人是在密室中杀害劳拉并嫁祸给艾德里安的第三者;另一种则认为是为了寻找真相伪装成律师古德曼的尼尔丹的母亲,她在艾德里安的房间,没有被发现真正的身份而被“隐身”。但古德曼真实地出现在艾德里安酒店房间之中,她是真实在场的。电影的最后,观众可以凭借多次叙事推理出这位看不见的客人正是密室谋杀案的凶手——艾德里安。

关于密室谋杀案的叙述在电影中一共出现了四次。第一次中,影片开始律师古德曼向艾德里安询问,为何跟死者出现在偏远酒店时,艾德里安开始了他的讲述,电影主要通过艾德里安的内聚焦视点展示谋杀案,当艾德里安更换衣服时利用了一个第三者的视点——看不见的客人的次生内聚焦视点来叙事,在画面中看到了以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作为前景,一个人把艾德里安抓住并撞向镜子。正是导演利用这个第三者视角的叙述,让观众相信除了艾德里安和劳拉之外,确实存在一个第三者,观众相信讲述人才是受害者。当艾德里安苏醒后,电影又通过艾德里安的原生内聚焦叙事即主观视角,让观众跟随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劳拉尸体。经过内视角的叙事,观众已经与叙事人艾德里安产生情感上的认同。在第二、三次叙述中,古德曼为了给艾德里安洗脱罪名,把受害者丹尼尔的父亲托马斯作为凶手。第二次古德曼作为叙事代理人主要以托马斯的视点进行内聚焦再现谋杀,劳拉对着镜头求饶,托马斯出现在了影像之中进而转为了零聚焦视点。第三次讲述中主要以零聚焦视点进行讲述,客观再现了托马斯的杀人准备到谋杀逃跑的过程。古德曼为使法官信任,观众作为受叙者也由于讲述视点与观众的同一性而感到迷惑。第四次是古德曼揭示真相的讲述,以凶手安德里安内聚焦叙事为主。经过四次不同叙事视角的讲述,观众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对艾德里安开始的同情到最后的憎恨,观众内心之中发生的角力正是导演所要达到的效果。古德曼多次提醒艾德里安思考问题要改变角度,这也正是导演迷惑观众的叙述视点,在视点的不断转换中,建立对人物的情感认同,再从内聚焦抽离出来,由内而外从近到远,观众早被吸引到了电影之中,从而让观众陷入迷惑与思考。

(二)叙事视点边界的模糊

在悬疑电影或犯罪电影之中,在大影像师的控制下,经常故意模糊视点边界,在叙事中呈现貌似客观的视角,或者某一人物的主观视角。视角边界的模糊使得主观视角与客观视角和不同人物之间的主观视角界限淡化,这样影片具有较大的暧昧性,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始终处于一种不确定性中,通过设置悬念进而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观看《看不见的客人》时,观众需要不断跟随大影像师的牵引调整视点保持与影片一致,才能获得恍然大悟的满足感。经典好莱坞电影一直利用貌似最客观的效果来讲述主观的故事,内聚焦视点的模糊就是用貌似客观的叙事手法来呈现主观的故事。讲述一个这样客观叙事视角的故事,观众以为看到的是一个具有全知性叙事视角的电影,但是他们的视角是被人物的主观视角给限制、误导了。[2]艾德里安向古德曼进行回忆案件时,艾德里安是大影像师的叙述代理人,古德曼和观众是受叙者。艾德里安讲述画面中,有内视觉聚焦叙事让观众与他同视点产生同情,让叙事视角限制在人物的感知范围之内,但是大多数都是零聚焦或外聚焦来展现案件,也是美国人所说的“无主镜头”呈现貌似客观的画面,来迷惑观众让他们忽略叙事代理人的存在。导演既从叙事视点来限制人物的感知,又同时从“外部”展现他们。同样,在律师进行讲述时同样把叙事代理人隐匿,让位于大影像师进行叙事,再现貌似客观的画面从而让法官和观众相信她为艾德里安所进行的伪证叙述的真实性。

在电影中除了模糊主客观视点边界之外,还有不同人物之间视点的模糊。在第二层叙事艾德里安讲述车祸案时,叙事视点是以艾德里安视觉内聚为主,但是当劳拉与抛尸之后的艾德里安集合时,劳拉向艾德里安讲述她在修车时的所见所闻,这时视角转向了劳拉的内聚焦。从第二层故事中抽离出,我们知道其实在第一层叙事中故事的叙述者是艾德里安,在这里模糊了艾德里安与劳拉的两个叙事视点的边界。在艾德里安怀疑过路司机发现了车祸的真相,从司机的内聚焦叙事,司机发现了丹尼尔车门的血迹,看到湖边沉尸以及托马斯发现案件的证据等。通过模糊了叙事者艾德里安与其他人物的边界,电影中两个人物的叙述视点错位,直到最后揭示真相才复归自己的叙述视角。导演利用不同人物之间的视点来误导观众,艾德里安所讲述司机所看到的是因为他是凶手内心恐惧所造成的怀疑,但是通过他们视点之间的模糊性,增加了电影的不确定感,视点的不同也决定了距离人物的远近,视点离人物越近,越容易对他产生认同。

(三)听觉的叙事“视点”

声音相较于画面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在叙事视点研究中往往很容易被忽略。不过,声音不仅对于叙事情节的建构具有重要的作用,而且在叙事中同视觉画面一样具有聚焦作用。声音同样具有“视点”或者叫作耳听的视点,与视觉聚焦相对可以把它叫作“听觉聚集”。[3]对于听觉聚焦,必然要找出声源位置。在电影中声音包括有源声音与无源声音,对于声源的位置我们也只能找到大致方位。不论影视声音出现在什么时候,总要有一个空间范围和定位,所以观众就会不自觉地选择一个听觉焦点理解这段声音所叙述的内容,也就是“聆听”事物发生的一种方式与角度。[4]听觉聚焦同视觉聚焦一样,相应地分为零听觉聚焦、原生内听觉聚焦以及次生内听觉聚焦。不同的听觉聚焦层次会影响观众对于电影的理解程度,在《看不见的客人》中导演多次运用听觉聚焦来引导观众认知进行叙事。在艾德里安与古德曼进行案情回溯时,都是在他们两人的对话中开始,画面回到案发显现进入元叙事层,他们的声音逐渐隐匿起来,当要返回到第一叙事层时,两人的声音先响起,元叙事层的画面再隐匿起来,回到了两人对话的现场。导演利用声音与画面处于不同叙事层,两人的对话变成了对第二叙事层的解说画外音,让对话的聚焦内容与画面匹配观众更好地过渡到第二叙事层,同样,观众从第二层叙事中间离出来,回到第一叙事层。

在安德里安讲述被威胁要封口费时,我们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这正是一种原生内听觉聚焦。无法确定声源的真正位置,声音通过变声器的畸变给予观众特别听觉感官,给予观众较大的悬念,吸引观众伴随着电影的叙事主体,继续寻求真相揭开秘密。古德曼揭示了艾德里安的谎言,那个声音的来源并不可能是托马斯,这根本都是艾德里安为了洗脱罪名而构建的,因此从这段开始到叙述结束都是艾德里安的个人想象,暗示了叙事层的转变。在电影结尾,真正的古德曼敲门,艾德里安打开门后,三个不同空间的声音同时在艾德里安的房间响起。“警察局,请说。”“艾德里安先生吗?”“我叫托马斯·加里多。”声源分别来自警察局、艾德里安门外、托马斯房间,而警察的声音又是通过托马斯的电话传出。大影像师让观众能够知晓声音聚焦点,但是艾德里安只能对自己空间的声音聚焦,影片到此结束。大影像师通过次生听觉聚焦给予了观众谜底,艾德里安必将被逮捕,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三、叙事视点的真相

(一)叙事视点的动机

艾德里安为了洗脱罪名,邀请律师古德曼到酒店来商讨案情,艾德里安给古德曼讲述了两个杀人的案件,这一部关于叙事的叙事电影,也是作为修辞的叙事。韦恩·布斯等修辞理论家强调叙事的目的就是传达知识、情感、价值和信仰,就是把叙事看作修辞。电影的大影像师大电影文本的建构者,他对叙事因素的选择控制着观众的反应。对于叙事视点的动机至少包括三层,第一为有限信息的输出,第二为影像风格的构建,第三为价值观念的表达。[5]

首先,电影的画框本身具有遮蔽性,可以让我们看到画面的同时隐藏起周围的画面,这个过程便是电影制作者叙事视点的选择,让观众看到什么和不看到什么。通过不同视点介绍剧情,我们可以更多地或者更少地了解剧情。《看不见的客人》中通过有限的内聚焦让观众处于不知道真凶的焦虑之中,同样可以不同叙事视点的不同叙述获取更多信息,更加了解案情。通过视点的设置使我们对主人公艾德里安有一个从无辜、冤枉到憎恨的认知过程,因此限制信息的输出会影响观众的价值判断。其次,通过多元的叙事视点,不同叙述者的不同讲述,同一叙述者的不同讲述,使得影片始终处于一种模糊的暧昧性之中,影片充满了悬念,让观众不得不集中精力跟随大影像师的脚步追踪凶手。因此,这个电影被观众认定为烧脑、悬疑、恐怖的风格,当谜底揭开时观众的情感最终得到释放,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最后,电影的最终目的就是表意,传达它的价值观念。通过多元视点的叙述,艾德里安为了脱罪,却把自己述说成一个无辜者,把死者劳拉构建成毒妇,丹尼尔被作为“窗上的污点”毫无价值;丹尼尔母亲却为了查明儿子死亡真相把自己伪装成律师,她既要忍受癌症的病痛,又要隐藏丧子之痛要为其洗脱罪名。人性的丑陋与母爱的伟大形成巨大反差,两个代理叙事者高下立见,真相与谎言之间的博弈谁是谁非并没有唯一答案。

(二)人物身份的构建

一个人的身份并没有存在于我们本身之中,我们的身份仅仅存在于叙事之中。我们解释自身的唯一方法就是讲述我们自己的故事,我们要学会从外部,从别的故事,尤其是通过与别的人物融为一体的过程进行自我叙述。[6]一位不可靠叙述者所述说的身份,当然不能够相信,这位叙述者在电影中成为戏剧化的主人公,使观众会处于迷离认知之中。《看不见的客人》中作为被害者的劳拉始终是未在场的,一直被诉说于古德曼与安德里安的话语之中,因此劳拉的身份只能从他们口中叙述得知。在第一次艾德里安讲述车祸案件时在他的内聚焦视点叙事下,劳拉阻止艾德里安报警、为了掩盖事故假扮事故车主、主谋抛弃尸体、陷害被害男孩是偷窃者,艾德里安称劳拉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艾德里安是大影像师的代理叙事者,经过内聚焦叙事观众与他得到了同样的认知,劳拉的恶毒形象,为后面的反转进行铺垫。影片最后,古德曼揭示了整个案件的真相,艾德里安在讲述时把他与劳拉的角色互换,他才是做出这些事情的主谋,而劳拉却因为案件得了抑郁症。大影像师通过叙事让之前观众与艾德里安的认同发生碰撞,让观众重新认识劳拉、艾德里安。道德价值的判断在不同的叙事视点中被引导,对人物的同情完全是叙事机制在背后引导。关于律师古德曼身份,导演一直通过有限视点的叙述隐藏她的身份,得知真相的意外的观众不得不回溯之前的剧情细节,才能够清晰地理清剧情。在电影中每个人都为了各自的目的在隐藏真正的身份,艾德里安为了脱罪把自己塑造为无辜者,让死者丹尼尔成为罪犯、丹尼尔母亲与父亲为了查明真相分别假扮律师与记者。电影为了道德目的给予观众定位,驾驭观众的同情,对人物的认知并不是简单个人的价值判断,而是被电影视点中的叙述技巧所控制,叙事是制造身份与意识形态的重要方式。

(三)叙事视点道德的揭示

柯里认为对视角的分析就是对作者控制的揭示。叙事者的视点、远近距离等因素决定了观众在观察电影中事件的立场,而内聚焦叙事视点具有亲和力,使得观众与人物之间形成一种亲密关系,创造了观众与人物之间特殊的情感纽带,外聚焦叙事视点让观众感受自然流露的真实。在多层内聚焦视点下,同一事件的不同的叙事,必然会引起观众的迷惑与思考,这样的心理活动能够给观众带来愉悦与回味的观影体验。小说作者要想使不具有强烈美德的人物获得同情,要进行长期与深刻的内心观察来提供心理主动性。同样导演通过不可靠叙事者为罪犯艾德里安的内聚焦进行讲述,造成了观众对于他的信任与同情。《看不见的客人》的叙事是虚构性取向,为观众呈现了“现在的存在”,加强虚构内容的真实感。电影中所有的人物都在说谎,谎言与真相的边界早已因为道德与人性而模糊不清。案件的真相也如同历史一样,无法经过述说或叙事再现,只能无限地接近现实,而真相早已消失在了案发现场的时空之中。导演通过叙事手段让观众对道德做出看似自主的判断,而得知真相后观众惊讶于自己先前的判断而陷入迷茫。电影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恶劣与腐败,个人为了荣誉、财产、地位不惜牺牲他人生命为自己扫清道路。导演通过丹尼尔一家人的勇敢与智慧,用他们的爱战胜了黑暗的社会,但是他们的孩子却早已不在。作为观众,我们的道德价值与人物的道德价值之间的碰撞所产生思维与精神的火花,会更值得我们沉思,观众与人物之间的道德鸿沟、观众对于电影人物的反应与对他们的判断都被精心设计的外衣所迷惑,我们需要抽离出电影中的叙事谎言,去发掘真相。

四、总 结

《看不见的客人》之所以迷人正是因为电影中利用多元叙事视点进行混合叙事,观众不得不在真相与谎言中徘徊。叙事视点的研究在叙事学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通过视点的揭示能够揭示影片的背后一套叙事机制,更好帮助观众从导演叙事的圈套中脱离出,帮助观众理解电影。大影像师对于观众心理的把控,操作着人们的道德与价值观的认同,值得我们深思与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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