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br/>——影片《阿弥陀堂讯息》的生活真谛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影片《阿弥陀堂讯息》的生活真谛

2019-11-15贺静彬

电影新作 2019年4期

贺静彬

《阿弥陀堂讯息》通过蒙太奇的拍摄手法，运用多变的镜头，细腻地展现了生活的点滴，还原了奥信浓真实的农村生活。故事以孝夫和美智子回到奥信浓后的所遇、所观、所感展开，再通过恰到好处的独白穿插，各碎片情节的有机结合，展现人物的遭遇及心路历程变化，以及不同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引发人们对生活的深思。该片讲述了在先进医疗机关工作的美智子因为流产患上惊慌失调症，因此孝夫带着美智子告别了东京嘈杂的都市生活，回到了老家奥信浓疗养。在那里，美智子成了村里唯一的医生。因为身体原因，她一周只能上三个早班，但仍受村里人的爱戴。通过与村里人的温情交流以及与奥信浓静谧舒适的自然环境的灵魂交融，美智子很快喜欢上了那里的生活。奥信浓农村生活的魔力让美智子重新拾回生活的勇气，在村里治愈着人们，也被人们治愈着。

一、博爱的真谛：爱与被爱

影片中，小百合的人物形象是博爱的代表与象征。因疾病而失去了说话能力的小百合经常会去阿弥陀堂陪伴96岁高龄的梅奶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有胜似祖孙的感情；虽然小百合不能说话，但是她能很轻易理解梅奶奶不是很清晰表述的意思。小百合喜欢听梅奶奶讲述自己的故事和人生感悟，并把梅奶奶比较深刻的话语用文字记录下来，发表在《山里来信》的《阿弥陀堂讯息》专栏上。村里人能通过村刊看到梅奶奶的语录，而梅奶奶也因为得到了小百合的陪伴而变得乐观、硬朗。最好的关爱莫过于陪伴，真正的博爱可以超脱血缘关系。而在奥信浓，梅奶奶并不是唯一一个孤守老人。而老人们象征着生命中重要但容易被忽视的感情。村里老人们茶余饭后闲谈最多的是子女一年之中回家的次数，相比之下，一年之内能见到子女两次面的老人已是很幸福。走出大山的年轻人或因生活、工作等各种原因常年在外奔波，导致一家人长年不得团聚，“常回家看看”变成了童话中的故事。影片通过展现村庄中老人的生活境况映射出了当今社会实际存在的现象。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忘记了爱与被爱，逐渐忽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此，通过象征性的表达手法，提醒人们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遗憾。此外，虽然村中老人没有孩子的陪伴，行动有时候也有所不便，生活上偶感孤独，但是村里的人们都如小百合一样充满了爱心，彼此之间互相帮助与安慰，使得老人们对于生活也充满了希望。博爱是爱与被爱生长的土壤，因为博爱，老人们得以安享晚年，爱与被爱，使得奥信浓的人与自然拥有“世外桃源”般令人向往的魔力。

二、“长寿秘诀”中的生活哲学

旁白能够充分地表达人物内心的思想感情。随着故事的展开，《阿弥陀堂讯息》恰到好处地以旁白的方式展现，结合电影情节、场景等元素深入人心，让人不禁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当小百合问及梅奶奶的长寿秘诀时，她说：“人们告诉我，不要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可是，春天的时候，我在园子里种上了茄子、豆角和黄瓜，给它们浇水，就这么想着眼前的事……突然有一天发现，我已经96岁了，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我什么都不在意，没给自己添忧愁，这也许就是长寿的秘诀吧。”梅奶奶在朴实无华的话语中道出生活的真谛——返璞归真。影片的场景极少加入现代元素，而是以叮咚的溪流，“听取蛙声一片”的夜晚，鸟语花香的庭院以及安静祥和的山村作为故事的舞台。在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环境下，山村里的人们与梅奶奶一样，春天播种，秋天收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虽然谈不上富有，但也丰衣足食；虽然并不是无病无灾，但心中却充满阳光。除此之外，影片向人们展现了知足常乐的生活真谛。知足是一种心境，是遇到逆境时的从容淡定，面对失去和不可得时的宽容一笑，懂得知足不仅是一种智慧的生活方式和修炼成熟的表现，同时也是一帖养生保健的良方。影片通过梅奶奶的独白向人们传递长寿的秘诀，“田里什么都有……茄子、黄瓜、西红柿，只要身体告诉我想要，我都会去吃，也许吃清淡的食物是我长寿的原因，而我活这么大年纪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钱，或许贫穷成了我的幸运。”这句话看似长寿秘诀是吃清淡的食物，实质隐含着“知足常乐”的生活哲学。梅奶奶一生都没什么钱，她对自己生活没有太多要求，不会因为没有钱而感到烦恼，也不会因为没有子女的陪伴而感到孤独。在清晨，她会被鸟儿的鸣啼叫醒，起床打开房门，一眼望去是远处烟雾缭绕的山峦；午间劳作过后，回到阿弥陀堂大厅里伴着旭日和风午休；晚上，偶遇下雨天失眠，她会听着潺潺的水流，幻想自己也变成水流，沿着江河流入大海，进入梦乡。梅奶奶悠然自得的慢生活节奏与都市的生活节奏形成鲜明对比，毕竟影片中展现的慢节奏生活也成了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梦想。

三、生命的体现：价值与传承

影片将人物的语言交流与人物的行动相结合，共同传达出用语言无法具体表达的深层含义。影片以孝夫为媒介，通过影像的形式展现了高田老师在面临胃癌威胁时的生活举措，以此深刻诠释了生命的价值与传承。当孝夫与高田老师谈及自己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并没有赚到什么钱，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而高田老师语言上的回答是：“像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但是管他呢，只要走自己的路，问心无愧就好。”虽然高田老师不在乎自己的价值所在，但他在生命最后时刻的所作所为却真正实现了他的价值，并将其传承。无儿无女的高田老师说自己不会也不愿意把任何东西留在人世。在高田老师得知自己得了胃癌，将不久于人世后，他将自己毕生的书籍全部捐给了学校，因为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将它们留在那才能实现它们真正的价值，这可谓是高田老师自身价值的实现，以及书籍价值的传承。在日本武士精神中，武士刀是武士精神的象征，需要以生命来捍卫与守护。高田老师将他托付给了孝夫，起初孝夫不敢收下，但老师坚定的眼神和肯定的语气，让孝夫无法拒绝，最后孝夫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双手捧收。在影片季节变化至冬季时，高田老师已经离世，冬日的节日上，孝夫用老师赠予的武士刀和老师教授的刀法在集会上庄严地表演着，此时影片画面中，高田老师的遗孀正以欣慰而哀伤的眼神看着这个表演，给人带来深深的震撼，似乎明白了价值与传承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同时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而这些传承共同体现了高田老师的生命价值。

四、生活的感悟：对待生死的淡然之心

生与死的概念通常是人们不愿谈及，是很沉重的话题。它意味着新生命的到来，也象征着旧生命的消逝。无论是过多地偏向于生，抑或是过多地偏向于死，都是非常片面的。而生死又是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每个人或许都想象过自己死亡的那一瞬，或凄惨、或无憾，但都必须承认自己已经与这个世界无关。也许还“活着”，活在生者的回忆中，以记忆的方式延续。“生与死”的主题贯穿了整部影片，同时“生与死”的哲学让整部影片所要表达的生活哲学得以融合与升华。影片通过先抑后扬的手法，深刻阐述了“生与死”的生活哲学。影片开始，美智子因流产得了精神焦虑症，因而与丈夫回到了农村疗养，在那里他们遇到了96岁高龄的梅奶奶，得了绝症不久于人世的高田老师，幻病不能说话的小百合以及很多似乎生活难以自理的村中老人……整部影片此时弥漫着浓厚的死亡气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影片所展现的却是生机勃勃之“生”的光彩。影片通过孝夫的视角展现以梅奶奶为代表的农村老年人生活，表达了老年人生活的心语。当孝夫问及梅奶奶年纪时，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只知道比孝夫母亲长5岁。在96岁的梅奶奶眼里，生与死的界限已经模糊，她已经不畏惧死亡，也不烦于生活。正如《阿弥陀堂讯息》中所说：“八月宇阑盆节，死去的人回到阿弥陀堂。我用火光为他们照路，和他们交谈至深夜，我们交谈时我都不知道我是属于这个世界，还是到了他们的世界，我还年轻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我不怕他们，假如就这样永恒地睡去我也会觉得很幸福。”影片以此将农村老年人对待死亡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对于死亡的淡薄心态是他们平淡安然生活的基础。

影片中高田老师因为胃癌深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拒绝无意义的治疗，选择从容地生活着。与孝夫第一次的相见，高田老师就打趣道：“如果天气晴朗，而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别忘了把你的床铺晒干。”高田老师在面对死亡时似乎显得从容、淡定，但影片却暗含着高田老师对于生的渴望与留恋——死亡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他，在没到那之前，他要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以免被死亡带走。他将毕生收藏的书籍捐赠给了学校，希望孩子们能好好利用他的宝贝；他将自身的荣耀交给了孝夫，希望他能够将这份荣耀发扬光大，得以传承；他一日三餐不缺，平时喝茶练字，不说出痛楚，只为在临走前让身边的人安心。似乎这一切都是高田老师生命最后时刻面对生与死的无声挣扎，同时也焕发出了生命的耀眼光辉。

生死一念间，影片传达出了不管在什么时候，生命都由自己掌握。梅奶奶对于生死的淡薄，是她长寿的秘诀之一，忘记生死，死也可能忘记你。而高田老师对于生死的掌握在于，生得以传承，死得以坦然。美智子对于生命的思考始于他们对于生死的行为和态度，通过梅奶奶，她理解了“生于平淡，才能生生不息”的真理；通过高田老师，她感悟了“完好的死去，也是完好生命的一部分”的生死哲学。美智子流产之后，她的生活步入了黑暗，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失调症，她觉得死亡把她所有的生命力都吸走了，而那时候死亡是她能想到唯一的事情。来到了奥信浓之后，她成了村里受到爱戴的医生，闲时与村里的孩子们玩耍，或到山里的溪流间钓鱼……在宁静祥和的山村里，美智子的心灵正在被那里的人和环境慢慢治愈，清晨她与路上相遇的每一个人亲切地问候，夜晚她不用再吃安眠药便能入眠，一颗博爱的心被激活，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勇气。也正是因为这份勇气，美智子把小百合从死神的手里抢救了回来……美智子重新拾回作为医生的信心，同时也重新获得了作为母亲的资格，43岁大龄的她再一次怀上了孩子。

故事最后，冬去春来，孝夫、怀孕的美智子、病愈的小百合同时来到了阿弥陀堂。万物复苏，孝夫与美智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正等待小生命的降生，小百合也恢复了少女应有的生命活力，梅奶奶行动上虽然比较迟缓，但在见到健康的小百合之后，也快乐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