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后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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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世界上不同的角落里，有些人从出身开始就生活在阳光灿烂里，而有些人从出身开始就生活在贫穷里。

随着时间和社会的变迁，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在发生不同的变化。有些开始生活得阳光灿烂的人，在幸福的包围里逐渐地失去了光泽，从此步入了灰暗的泥潭里不可自拔；而有些开始生活在贫穷里的人，通过自己的摸爬滚打，最终脱离了苦海，获得了新生，捕捉到了幸福。我的邻居有一叫建子的就属于前者。

成为邻居之前，我们已经有25年没有遇见过，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做哪一行职业。留在脑子里的都是儿时的极好的印象，甚至是嫉妒的。

他的爷爷生了七个子女。他的父亲排行老四，独儿，其他的姊妹都是女儿。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的爷爷算得上是大户人家。膝下的子女都有正式的工作，工作单位都是些吃皇粮的，什么设计院的，供销社的，铁路局的，轮船公司的等等；其中他的父亲就在重庆轮船公司上班，相对来说单位要差一些。

他的父亲虽是独儿，但天生就很老实，言语不多，没有得到家里过多的宠爱。他的母亲在没有与他父亲结婚之前，虽也是城里人，但没有固定的工作。在那个年代，只要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在其他人的眼里都是很了不起的！她的母亲在用了很多办法后才把他父亲追到手。他的父亲的其他姊妹在得知父母结婚后，很是生气，打心眼里认为母亲无论哪方面都配不上父亲！同时责怪他的父亲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姊妹，不征求姊妹的意见，从此他的父亲与姊妹间也没有了任何来往。

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结婚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叫赵丽，心里很不舒坦。为了传宗接代，又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女孩，叫赵星。不甘心，72年，再生了一个孩子，生下了一个儿子——赵子建(小名:建子)。父母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因为赵家有后了。父母为了把儿子照顾好，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只要家里有好吃的东西，首先要满足儿子，其他的两个姐姐经常只有看着的份。儿子在外面受欺负了，母亲都要出面挽回儿子的面子。最特殊的待遇是，家人吃饭前，须在儿子把爱吃的东西吃够后，其他人才能开始动筷子！在父母的精心培育下，儿子身体长得很好，皮肤既白又嫩，人称帅小伙儿。但称呼建子的人比较多。

我第一次见到建子时，他已11岁了，还在读小学五年级。当时我在石笋一校读初中，住在我二姨家。因家里是农村的，经济条件差，自己除了专心死读书，平时很少和建子一起玩耍和接触。眼里经常见到的，全是建子的笑容和顽皮。觉得他生活在另外一个幸福的童话世界里，衣食无忧，天真快乐！自己也倍感可望而不可及。

我在二姨家住了三年，从来没有看到建子好好的学习过。他的父母也从不关心他的学习，一直溺爱，一切都让他顺其自然地成长。

我离开二姨家时，建子已读初二了。此后我们便没有任何联系，直到我们成为邻居相识前。

说来也奇怪，在我们没有真正知道对方的名字时，我们平时经常在上楼或下楼时遇见，彼此也不会打招呼，形同陌生人。突然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在楼下叫我出去一下，说有急事找我，我急匆匆地出了门。正巧建子也上楼，双方也没有注意前面有没有人，一下子两人撞了个正着。因建子长得很胖，一下子被我撞倒了地上，我赶紧把他扶起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再低下头一看，地上有一身份证，顺便把它捡起来，无意识地看见了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赵子建，于是和他聊了起来，友好地问他是不是我在二姨家时见到的赵子建，他说没错，是那个赵子建。在他也知道我的名字后，我们都很诧异！觉得二十几年没有见到的朋友怎么用这种方式遇见了！并且还是楼上楼下的邻居，简直不可思议！刚才两人撞到一起的尴尬也忽然间消失了，顿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但我心里还是在捉摸，他怎么跟以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那个帅小伙的一点影子也没有了，完全是判若两人。身材矮小，肚子像怀了双胞胎的孕妇，臃肿难看；牙齿似乎被岁月打磨成金黄，忧虑的眼神里装满了期待和无赖，一点也没有精气神了！难道他经历了很多打击或痛苦吗！后来，在我们经常碰面或聊天当中，了解他的经历过的事情，知道他现在过得很糟糕！

原来建子在读完初中后，因成绩很差，没有考上高中，回到了他母亲曾在木船社上班时的老屋，全家靠他父亲每月的四、五十元钱工资过日子。建子也没有任何职业，整天和外面的同龄少年走街串巷，到处玩耍，寻求刺激，慢慢地学会了撒谎和欺骗。

建子的母亲看见儿子的现状，心里很是着急，找到了大女儿赵丽，叫她想办法帮帮弟弟。

赵丽是家里子女中的老大，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但懂事的比较早。八六年读了高中一年级后，父亲所在的重庆轮船公司招录内部员工的子女到公司上班，经过择优录取，赵丽被录取了。在公司上了两年班后，感觉没有多大发展前途，托人从公司调回了城里的一个丝绸厂。那时的丝绸厂是很好的单位，各方面的待遇都不错，很多人要想进这样的单位须找很多的关系才能进去，但赵丽进去工作后还是不满足现状，一心想下海经商，果断选择了停薪留职。从单位出来，找了一个几十平米的门市开起火锅店，那时正遇上城市开始大规模的进行改造，来店里就餐的人很多，生意很好。经过几年的打拼和经济上的积累，事业慢慢地做大了，和政府的一些官员也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在当地也小有名气，人脉较广。在母亲多次的催促下，赵丽找到县里的一个领导，把弟弟安排在了县里所有村镇最发达的乡镇——关阁镇的村建所上班。

村建所当时属建设部门管辖，凡是当地要修房或进行房屋改造的，都必须经该部门相关人员认可，而建子就负责这方面的工作。那时建子才17岁，建子的母亲为了能照顾好儿子的生活，也去了这里，住在了建子单位分配的房子里。工作了几个月，建子发现镇上经商的比较多，有钱人也比较多，找他办事送红包酒水的人也很多；平时为了讨好他，邀请他打麻将的人也很多。渐渐地工作业务熟悉了，认识的人也多了，口袋里的钱也多了，心里也开始膨胀了。以后每天只做三件事：工作，下班与三朋四友喝酒，熬更守夜的打牌。而建子的母亲也和他一样，每天都在和其他人打牌。大半年下来，母子俩身上的钱也输光了。母子俩都爱面子，兜里又没钱，别人叫打牌又舍不得拒绝，咋办？只有母亲出面，到当地信用社贷了两万元钱款作为牌资，继续吃喝玩乐享受着。

镇上的很多人看到母子俩整天生活的这么有滋有味，给建子说媒的人多了起来。在建子的精挑细选后，不到20岁就和一个叫邹英的人结了婚，第二年生了一个男孩，小名叫黑馒头。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自己家里的事只有自己清楚，旁人只能看到表面的风光。在建子与妻子生活了一年多后，妻子发现建子在外面只是在绷面子，母子俩平时的作为都是虚假的。很快，母亲贷的两万元钱款母子俩输光了，建子挪用的几千元钱公款也在牌桌上输了。妻子很快做出了决定，和建子离婚，孩子归妻子抚养，建子无法，只有同意妻子的离婚要求。随着这件事情的曝光，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了建子夫妻离婚的真实原因。建子的领导也发现他挪用了公款，一时还不上，没法只有把建子做开除公职处理。好端端的家和工作就这样被母子俩糟蹋了！

母子俩只有再次回到木船社的老屋。

不久，赵丽得知这事后，很是生气！叹息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弟弟和一个万般溺爱自己儿子的母亲。过了一段时间，建子的母亲又找到赵丽，叫她无论如何要给弟弟再安排一个工作。赵丽无法拒绝母亲的纠缠，只有把弟弟安排在自己的餐厅上班，做一些没有技术性的杂活。

03年，建子的父亲得糖尿病去世了。临走前刻意叮嘱赵丽，一定要把建子照顾好。可人一旦有了恶习，要想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赵丽为管住建子，每月只给建子200元零用钱，可建子潇洒惯了，哪里知道什么叫节约，没钱用就跟朋友借着花，心想反正有个有钱的大姐顶着，天塌下来也没事。于是每年到了春节，都有很多人拿着建子的借条找上门来叫赵丽帮建子还钱。赵丽觉得这样管建子也不是办法，得给他找个对象也许才能管得住。

有了这个想法，赵丽叫身边的朋友帮忙，给建子介绍对象。没过几个月，有人给建子介绍从湖北来的一个姑娘，叫梅邻，几经撮合，双方都还算满意，很快就办了结婚手续。赵丽花了钱给弟弟置办了婚宴，还在结婚前给弟弟买了一套80平米的住房，并进行了装修。亲戚朋友赶礼的钱由建子收着，作为夫妻结婚后的零用钱。结婚后的前几个月夫妻俩还算恩爱，建子的有些坏习惯也收敛了些，没有以前张狂。建子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大女儿这样爱护儿子，心里也得到了满足，从这以后，建子的母亲跟二女儿赵星住在了一起。

可好景不长，婚后两年多，夫妻俩都想添个孩子，但妻子一直怀不上。到医院检查后得知，建子已没有了生育，要孩子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妻子因为这事逐渐开始疏远了建子，半年后妻子主动提出要离婚，自己净身出户。建子的第二次婚姻就这样完结了。

建子的母亲为这事也欲哭无泪，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不过，日子还得继续过，建子除了在大姐的餐厅做活外，其他的门路对他来说都是关着的。

突然有一天，建子得到口信：“前妻邹英被后夫用刀捅死了！黑馒头也被继父坎了无数刀。”建子把消息告诉了赵丽，赵丽打听后，确认了口信是真的。建子和赵丽立刻赶到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看见黑馒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手上及脚上全部缠满了绷带。护士告诉他们，黑馒头身上被继父用刀伤了十几处，最严重的是黑馒头左手的主动脉被割断了，即使伤口恢复了，左手都不能灵活活动，会留下永久的残疾。这个现实对于建子来说，犹如在伤口上摸盐，心如刀割。

黑馒头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出院后，因继父已被刑事拘留，母亲也去世了，没有其他去处，只有跟建子住在一起。

后来从黑馒头嘴里得知，母亲在与建子离婚后，嫁给了一个守学校大门的退伍军人，继父因对退伍后分配的工作极为不满，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得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出事的当天，继父和母亲为给一个远房亲戚送礼，两人在送礼的金额上意见不一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继父在一气之下，动了杀害全家的念头，酿成了母亲被杀害黑馒头受重伤的悲剧。

建子和黑馒头在自己的家里生活了一年多，因赵丽的婚姻出现了变故，重新组合了家庭，餐饮也停止经营了。没有了赵丽的关照，建子也随之失业了。为维持生计，建子只有住在二姐赵星家里，又与母亲生活在了一起。然后把自己的房子出租，收点租金零用。并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帮别人守库房，虽说钱不多，但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生活开销。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母亲这时得了不治之症，一年后建子的母亲去世了。建子的母亲去世之前，把一辈子省下来的4万多元钱的存折私下给了建子，嘱托建子往后一定要节约，要安心地过日子，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让人操碎了心。建子或许当时把这话听了进去，但没过多久，建子又开始了以前的做派。觉得自己有几万元钱，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了，工作也不干了。为掩人耳目，建子还是每天很早就出了门，找三朋四友打牌，一直到晚上很晚才回二姐赵星的家，不到一两个月，建子的钱就被他的狐朋狗友赢去了！

建子在把母亲留下的钱输光后，心里还是极度后悔！后悔没有听母亲临走时给她讲的话，一心想把输了的钱赢回来，给地底下的母亲一个交待。可本钱从哪里来，于是建子打起了房子的主义，把房产证拿到邮政银行做抵押，从银行贷款了15万元，一年后还本付息。不到一年的时间，建子不仅没有把钱赢回来，甚至把从银行贷款的15万元也全输了，通过手机用身份证贷的高利贷3万多元钱也输了；身上实在没钱花了，就在外面抓拿吃骗，到处借钱，欠下一屁股烂账！

贷款到期后，银行给建子寄去了书面催款函件，建子收到后想不到还款办法，置之不理。银行最后把建子起诉了，法院判决一个月之内必须将贷款连本付息还清，否则将对建子的房子进行拍卖。思来想去，为急着还贷款，建子把房子交给了中介低价出卖，成交价21万元。

建子在房产交易大厅与卖方办理过户手续时，正巧被赵丽的一个朋友看见了，告诉了赵丽，说建子在办理房产过户手续。随即赵丽无数次拨通了建子的手机，电话通了一直无人接听，赵丽这才明白，建子出大事了！为了找到建子把事情弄清楚，赵丽问遍了建子周围所有的朋友，才在一个茶房里把建子找到。建子顿时傻了眼，心里清楚大姐知道了他的事情，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赵丽也知道自己的弟弟爱面子，没有询问她任何事情，只是撒谎说家里来了亲戚，晚上要一起吃饭，马上和她一起到餐厅。建子只有跟随赵丽的脚步出了们，坐上了赵丽的车，去了一个安静的茶楼包间里。

等服务员把茶泡上，赵丽很冷静地对建子说：“不管弟弟现在遇到什么天大的困难，只要有姐在，都可以解决，但必须给我说实话！”开始建子沉默不语，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什么也不讲。在赵丽多次询问后，建子还是重复的说：“没有什么事！”这下可把赵丽气急了，拿起桌上的一个烟灰缸就朝建子扔过去，烟灰缸碰到建子的脸后瞬间掉到了地上，砸得粉碎！建子的脸上也被划了一道伤口。气愤至极的说了一句：“建子，今晚你只要把房产证拿给我见到就行了！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说！”建子听到这句话后，明白自己的大姐已经知道房产交易的事了，再怎么隐瞒也无济于事了。

建子详细地把以前做的事告诉了赵丽。赵丽听完后如五雷轰顶，完全不相信这些是真的！深深地意识到建子已把自己的后半生彻底葬送了！不过唯一有点回旋余地的是，房产交易因建子的户口薄严重缺损，看不清户口薄上业主的具体信息，资料没有得到最终确认，过户的手续没有完成。于是赵丽带着建子马上找到了中介，把建子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中介，以博得中介的谅解和宽容，取消房产交易。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交流，中介同意终止房产交易，但建子必须承担2万元合同违约金。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至少挽回了部分经济损失。

回到家里，赵丽把建子的所有事情电话告诉了赵星，两姊妹针对建子的事情，探讨了很多解决办法，最后都认为要把建子在银行的贷款先还清，其它的事情再慢慢处理。赵丽找钱把建子银行的贷款还清后，还是觉得要把建子的住房卖掉，因建子在外面还差了很多钱，后怕债主知道了建子现在的窘境，起诉建子，法院把建子的房子查封了，其它的事情更难办。

一周之内，赵丽找到中介把建子的房子卖掉了，成交价30万元；而这些钱，也刚好偿还建子的所有外债。

赵丽和赵星两姊妹处理好建子的这些事情后，都深感建子已无药可救了，不能再管了。而建子也无脸再回二姐赵星的家了。

身无分文的建子，只要遇到熟悉的人就开口借100元或200元钱，说有急用，过两天就还。有些熟人开始还是借钱给他，时间长了，知道他不会还，后来也没有人再借钱给他了！

走投无路后，建子还是去了一个保安培训公司。后来在一家很小的私人宾馆做起了保安，月薪1600元。再后来和几个人一起合租了我家楼下的住房，解决了安生落脚之处，和我也成了久别重逢的邻居。直到现在，偶尔还会看见建子在和别人打牌。

建子今年47岁，每次看到他孤独的背影，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是把建子现在住的地点和凄凉的景况告诉赵丽，请他再次扶持一把建子呢？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左思右想，我的心里也没有准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