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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巷三号

2019-11-15

长江丛刊 2019年16期
关键词:王老师

偶尔,会梦到一个人。

可是,就在刚才,我竟然真的看到他了。

那个“王”,大王、小王、还是国王,怎么叫都可以,这是经他默许的。毕竟他无法胜任“王老师”的称号,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这么认为。当然,我是先发现那块鲜红色广告宣传牌子的,上面贴的海报太熟悉了,夸张的陈述令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次难忘经历,不禁哑然失笑。无可厚非,这是一个愈挫愈勇锲而不舍十分执着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他做的第几十块牌子了。

在育林中学门口,马上就要放晚学了,接孩子的家长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校门外,等待那一声下课铃响。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在人群中穿梭,尤以家教培训这一类为甚。王老师,姑且先这么叫吧,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绿棉袄,衣身臃肿,裤子也是过时的肥大款。这一身行头让人一看便知,穿衣只是为了保暖,除此再无其它用处。在他身旁,一辆铁锈红的女式小型自行车斜靠在墙边,仔细一看,原来没有站架。他有意识地用一只脚挨着车身,很显然那是他的座骑。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书页的封面已经破损了,像窗花一样耷拉下来,在寒冷的北风中摇晃,没错,还可以辨认出是五年前的那本英语单词红宝书。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无能为力,他仍然还是那副德性——那种自以为是又遗世而独立的样子,连鼻梁上的眼镜也顽固地悬着,只差那么一点儿就会滑下鼻尖,真让人担心。

大约五年前的样子,我当时过得很不如意,可以说面临人生的关口,有种改行另谋他职的想法,报了心理咨询师考试。眼看考试一天天临近,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有大量的内容是需要死记硬背的,而我并没有在这方面下过多功夫,头脑里一片空白,焦虑之情可想而知。那是一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冬日下午,我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着,心里只想着考试的事情,听说考场安置了摄像头,小纸条作弊之类的基本免谈,交头接耳更是不可以……在这种茫然的思维状态下走错路已成为我的常态,不知不觉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呯”的一声,只能说是天意。一块靠在墙边的广告牌子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在此时被风刮倒在我面前,“王老师想象神奇学习法”。我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是本人经多年临床研究发明的一种新型学习方法,不受学科限制,适用于所有学习门类。掌握此种学习方法的人可以轻松应对各项考试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居然有人口出如此狂言,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抬头一看,那掉了漆的斑驳门楞上依稀刻着梧桐巷三号,这是一栋古老的四层小楼,屋顶那残破的飞檐可以估摸出它有些年数了,同周遭的楼盘显得格格不入,一股陈旧的雍容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只有两排幽深的民宅,它们参差不齐,风格各异地坐落在高大的法国梧桐之间。大片的树叶间或坠落飘零,天气的寒冷以及宅子的朝向,使这里颇显阴森,又生出一派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安静,闹中取静,让人潜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适合秘密生长的地方。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确实是这样的。我的脚没出息地走不动了,停下来,细读广告牌上的内容,妄图从中提炼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脑子飞速运转,比如: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众你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难道是雪中送炭?我去试一试吧。此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不由得引颈望了望不远处的育林中学,这其实是专门针对学生办的补习班,只不过宣传包装得花哨了点儿,一个上班族兼成年人去瞎凑什么热闹。

可是那名字底下赫然的一串艺术字体电话号码,像长了触须的妖精撩拨着我,真想打个电话咨询一下,有个运动品牌的广告词不是说“一切皆有可能”吗?往往表面上看似荒唐的事物,却隐藏着极有生命力的内核,我忍不住这样想。风乍起,树叶簌簌作响,像在窃窃私语,全是秘密,真令人遐想。犹豫间,一双单眼皮给我划了个句号,他那黑色的瞳仁随着大眼眶一眨一眨而闪烁,挂在鼻尖上的黑色镜架独具思想,显得天真而友善。他看起来年龄也不小了,衣着十分简朴,三十来岁的样子吧,却像一个单纯的大男孩站在我面前。

“您想学习这种方法吗?”他努力挤出一点笑,让自己的表情不显得那么呆,我猜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笑过了。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本人尊姓王,大王的王,小王的王,国王的王,随你怎么叫。”他用手指轻轻弹掉广告牌上的落叶,并没有立刻把它扶起来的意思。

“是这个……”我不太明确地指着广告牌子上的那串妖精电话号码。

他点点头,不无自豪之感:“我就是神奇想象学习方法的发明人,经过十年孜孜不倦的研究与探索,终于使得这种方法能成功问世。它不仅适用于学习,还可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是一种万能的学习法。”

“万能?”一丝疑虑涌上心头,忽然想起父亲经常对我说的一个凡是:凡是号称包治百病的都是骗子。

他根本没有觉察到我的内心波动,自顾自地娓娓陈述:“比如您在上班的时候,您在家里拖地做饭的时候,甚至您出去逛街买衣服的时候等等。我之前想把它定名为‘万能学习法’,后经思索还是叫‘神奇’吧,太狂妄了怕有同行嫉妒。您看,我这张广告牌子已经是第二十八块了,老有人砸坏我的牌子,甚至还偷我的牌子……”

“您”来“您”去的,真是迂腐,我可比他年轻多了,才不愿意听他这些零零碎碎的狗扯,我仍然看着广告牌,把目光锁定在“每次学习一小时,一次收费10元”上。

算了,去试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豁出去了。说不定还真是个被埋没的独门暗器。有大量论据证明:美女在民间,栋梁之柴藏在深山。说不准,我会无意中获取了成功的秘诀。你看,这世上林林总总的学习工作事务,记忆占了多么大的比重啊。若是这一关被轻易攻破,成功不是可以信手拈来了吗?什么中考高考职称考托福雅思考,什么大考小考大会小会资料整理笔录,这一切都不在话下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也可以去当记忆大师挣钱了。这样想来,前途一片光明。

故事在后来却进行得有点不合常理。

我问他在哪里上课。他说您想在哪里都可以。

我问他几时开课。他说您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我问他有多少学生。他说他的学生都学成毕业了,如果您确定的话,目前暂时只有您一个学生。

我重新打量了一眼他背后那栋古老的宅子,然后又看看立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画面显得萧瑟而诡异,天色已晚,何去何从。算了,看在只需要十元钱的份上,冒一次险吧,这个决定看起来如此悲壮,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答应了做他的学生,他却并没有如我想像的那般脸上充满天真的笑容,而是面容平静地说,“您什么时间来学习,我们可以电话联系,随时恭候。”

走的时候,我又回头朝那里瞄了一眼,他正抱着那第二十八块宝贝广告牌子往屋子里搬。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有点痛,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什么?哪有这样的事,莫非他藏有九阴真经。”老公听说了我的见闻,完全不相信。

“我决定去试一试。”

“你脑壳坏掉了吧,万一那是个坏人呢?”

“万一不是呢,岂不是白白错过了真经。你想想,我学会了可以教给孩子,到时候学习成绩那还不是“噌噌”直往上升,我们就不用愁啦?”

“好奇害死猫。”老公说出了一部电影的名字。

才懒得理他。

虽然心里有点忐忑,但我还是决定一个人去,独自揭开谜底是多么具有冒险主义精神。在这乏味的世间,这是一出不容错过的好戏。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心理咨询师考试,我也管不了这些了,唯一关心的是,但愿“王氏学习法”是真格儿的沧海遗珠。

经过约定,在一天下班后,我带上考试资料如期而至,学习地点就在那栋楼房一楼靠大门的一个房间。没想到,这里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教室,至少也应该有一排书桌和板凳吧,然后在正前方挂一块小黑板,上书着粉笔字或者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墙壁上沾着纷纷扬扬的粉笔灰。

居然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朝门的方向望了望,有种若遇紧急情况逃跑的打算。这时候,传来一阵热闹的脚步声,楼梯上有一帮年轻人走下来,还有那么两个人伸长脖子好奇地朝这里张望,又陆续有几个人下来了。

“你家里有很多人吗?”

“他们都是些室友。”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可能听见我们在说话径直走进来了,她穿着蓝布工作服,头上戴着浴帽,身上沾满了毛乎乎的灰尘,手里拿着大扫帚,看样子正在忙着搞卫生。她朝我们斜了一眼,一边打扬尘,一边似笑非笑地道,“哟,还有人来了。”语调满含讥讽。

王老师扶了扶快从鼻梁上掉下来的眼镜,认真地说,“这是我新招的学生。”

“湘子湘子韩湘子啊,洞宾洞宾吕洞宾哪……”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如石破天惊般响起来,这架势就像唱戏的人拉开了腔。好像是从对面房间传出来的,还配合着鼓点子。

王老师皱了皱眉,“又来了。”

那声音接着唱道:“对面的小哥哥年纪轻,左看右看一根筋,糊粥七多了蒙了心,活了几十年还是零哪咿呀嗬……”这节奏好熟悉,想起来了,是渔鼓,我小时候听见走乡串户的江湖艺人唱过。这里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王老师的脸都气红了,也顾不上体面,愤怒地冲出去,朝对面的房门狠狠地拍了几下,渔鼓嘎然而止。

胖女人正举着扫帚朝大门外走,脸也不看王老师,道,“你的房租打算什么时候交,一拖就是两三个月,换了别个东家早就把你扫地出门了。”可怜的王老师已经低到了尘埃里,简直就是一粒灰尘。

“很快就可以了。”他说着一把带上门,隔断了这有失尊严的一幕,只有在门内他才是一个真正的老师。

原来门背后有一副折叠的桌椅板凳,他打开它们,然后摆好学习用具,俨然一副授业解惑的样子。由于没有草稿纸,王老师在几乎没有一根毛的屋子里四处乱翻。这样说也不太恰当,显得主人有很多物件可以供翻找似的。其实他只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和桌上乱翻了一阵,后来若有所悟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拿在手里舍不得拆开烟盒。我学习心切,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又有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慨然,于是果断地拆开了包里正准备寄出去的一封信,将其信封完全展开呈给敬爱的老师作教学稿纸用。

我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他发现了这么神奇的学习方法,相当于种了一棵摇钱书,怎么会穷得叮当响呢?也许他不擅于经营自己;也许他是那种迂腐而固执的人,他乐意过这种生活;也许他觉得这样很好玩,越是聪明人,越是有个性嘛。这样想想也过得去,再一次看在十元钱的份上,我坐下来了。

“你想从哪里开始学起?”这个问题问得真奇怪,又不是吃自助餐想从哪盘菜开始就从哪盘菜开始。很快我就明白过来了,王老师非一般人,不走寻常路。问得好,直截了当,不会像社会上的一些人那样故弄玄虚,绕来绕去。

我把《心理咨询师:基础知识》放到他面前,“我想记住里面的内容。”

王老师看了一眼封面,迅速把书打开,然后将头埋进去,再然后这个姿势就此定格了,丝毫没有轻易出来的意思。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楼上房东的脚步声和扫帚的悉悉窣窣,再就是王老师时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用掉一根针都听得见来形容也不足为过。我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里的一切:一张摇摇欲坠的床原本应该是酱黄色的,现在就全酱了,黄只剩个印象;一张有些斜歪的简易衣柜,拉链是破的,张着嘴巴,露出不多的几件衣服,像稀松的牙齿一样,它们无声地抗议着主人。一面墙、两面墙、三面墙、四面墙,墙上糊着旧报纸,在些地方破了,裸露出脏兮兮的墙体,再已无物可视,除了墙还是墙……

我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把时间掐得准准的,因为“一小时十元”很可能只是个诱饵,狡猾的人会把猫腻藏在这里,这年头做点事情谁不是为了赚钱,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也不排除他这次是用低价做宣传以招睐顾客。我觉得把自己当作顾客是很合适的,这所谓的老师只是个名头而已,其本质就是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唯利是图。所以,对于面前的这个人,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了,谁知道他的脑袋里卖的什么奇葩药。大道至简,说不定他就是打着老师的晃子,弄出这吸引人的花招,混一混,把时间挨过去,然后到点收费10元,打一网的无本生意也不求回头客,来钱是多么的轻而易举,比捡破烂轻松高雅多了。中国大,有的是人,多的是学生,每小时一个10元,十个100,一百个就1000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我不觉开始编织王老师的挣钱梦。在七点四十分的时候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终于回到现实。

“你要考心理咨询师?”这个神一般的老师打破寂静开腔了。

“是,还剩十五天,我必须把这本书上的内容记住。”

“很简单,来,你随便找一个知识点我教你。”

我的心欢愉地跳了起来,师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印象形成过程中的三种效应:一是首因效应;二是光环效应;三是刻板印象。”我随手翻到了这里。

王老师的大眼睛一转,有了,“设想你在一块木板上按个手印。”

“我,按手印?”

“是的。”

这个简单,我点点头,表示已经在头脑里完成了按手印的画面。

“然后,想象你拿起木板感觉它在太阳底下反光。”

我照常想象,真好玩。

“好啦,你已经记住了。”

“开玩笑吧,我压根儿就没记什么。”

“对,这就是我们王氏神奇想象学习方法的奥秘,让你在玩中学习。”

我一脸愿闻其详。

他得意地用修长的手指点着课本说,“在木板(刻板印象)上按一个手印(首因效应),在太阳底下发光(光环效应),这不是轻而易举地把三个要点全记住了吗?”

“啊?”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小儿科,姑且听你的,我又翻到了另一个知识点。

“符号互动论源于美国学者詹姆士和米德。最早使用“符号互动”术语的是布鲁默。”

王老师端详了片刻,照例眼珠一转,又有了。

“你想象符号上粘(詹姆士)着一粒米(米德)。”

王老师得意地望着我,似乎让我尽管放马过去,我的心一沉。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我的心理咨询师考试分明就成了他天马行空的道场,这样学下去难不成不会神经错乱。失望如潮水般涌上来,说白了这就是形象记忆法,一点小聪明而已,没什么奇怪的,基本上学习用了点儿心的人都会用上一二,但如果全篇都靠这个是行不通的。

“您真聪明,一学就会。”听这意思,我好像有潜力成为他的得意门生。

他的脸颊突然散发出类似红晕一样欣喜的光,我忽然明白了,他已经无可救药。此地不可久留,我一脸苦笑,欲哭无泪。掏出钱包,正准备付帐,却找不到零钱,递过去一张一百,他不言不语地摇摇头。

我开始翻包包,翻笔记,翻身上里里外外的口袋,一切可翻的东西。

他在我面前等得有点不好意思,竟然大方地说,“您,看着给一点就够了,随便几块都可以。”我有点懞了,这句话不该从一位自恃老师的人口里说出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街边的乞丐,我意识到他手上根本就没有钱能找开这一张票子,有那么一刻我停止了寻找,看着他。他的脸更红了,这让我的怜悯之心猝不及防地升起。

最后,总算在毛衣口袋里找到了被洗衣机洗白的壹元纸币,递给他。

“明天我把九元钱送过来。”

“不用了。”

这算什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无比感恩地拿着那一元钱,手甚至有轻微的抖动,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习惯性手抖,至少,之前我没有看出来。

我再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他:三十出头,体貌健壮,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如一棵长势正旺的植物,怎么就局促在了这个瑟缩的空间呢?他应该走出去的,去到外面的精彩世界。真是中了这个破理论的邪,晕了头。他那随着天光一起暗淡下去的目光透着一丝遗憾,关于他的理论,他有一大堆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挤出一点单薄的词汇,寡淡的句子。他不太擅长于表达,这也许是他的死穴。

看得出他已经意识到,我跨出这道门就再也不会回头,他又将失去一位很有潜质的学生。内疚、自责会再一次如潮水般淹没他,他觉得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多么的失望。

“唉。”一声轻微得几乎没有声响的叹息,更添了这冬夜的寒意,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转身出门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对他说点什么,给他几句温暖的话,可我实在是又冷又饿,自顾不暇。

“等等,您刚才说您姓什么来着?”他跟在后面送我出来。

“肖。”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投入无边的夜色中。

这时,一股浓厚的葱油香味飘过来。

“锅块,刚出炉的猪油锅块……”回想起来,我现在也忍不住咽一口唾沫,这种香味总是叫人难以忘怀。只见,一位中年妇女推着流动小吃摊在我面前缓缓走过。

“多少钱一个?”

“一块钱。”我突然心里一沉,刚才给他的钱只够买一个烧饼裹腹。

“哟,这大的票子。”

“找的开不?”

“没问题,手头一大把零钱。”中年妇女一边找钱一边好奇地问,“你认识那个人?”

“谁呀?”

“那个男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摇摇头。

中年妇女朝那个方向瞅了一眼,小声道,“妹子跟你说呀,不要去撩这个人,听说他读书把脑壳读坏了。”说完,她推起车继续吆喝着往前走。

热气腾腾的猪油锅块捂在手中真暖和,我几乎是抱着它们迫不及待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油香四溢。随着美味的下咽,整个人都充满了温暖的力量,这一页仿佛已神奇地翻过去了,我竟然开始有点藐视即将到来的人生大考,没来由地乐观起来。

我敢说,那是我至今为止吃过的最香的锅块,以后再怎么也吃不出那个味了,又或许是那天那个人的手艺发挥到了极致也未可知。

后来,考试结果出来了,我自然是没有通过。

但这些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我的人生,我现在过得很好就是证明,工作也不错,家庭也不错。

算了,不回忆往事了,弄得我好像跟老了似的,那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从那个旯旮缝里走出来。

“肖。”谁在叫我。

是他。

他朝我走过来,越过很多人怪异的目光。

“是您哪,王,王老师,还记得我?”我不好意思地道。

“你那次考上了吧?”

“嗯,考上了。”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重新回到那块广告牌旁边守着,那像他的一块碉堡。

寒冬的风一阵阵地呼啸而过,我耳边依稀又听见了那首渔鼓调,“湘子湘子韩湘子啊,洞宾洞宾吕洞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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