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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仁聪诗选

2019-11-15苏仁聪

诗林 2019年4期
关键词:春分照相馆布谷鸟

海边夜晚

夜色和潮水终于可以一起来了

再也不是彼此形容。站在海边

风的温度提醒我们,人间真实

毕达哥拉斯神秘的数字构成五十九只渔船

七十七盏路灯,十八个路过的家庭和

我们看见的其他现象。这个时候

太阳一定藏在海洋底下,月亮和星辰

是地面事物的对应,海鲜馆里红酒杯相互碰撞

玻璃将碎未碎的声音使夜晚更加扑朔迷离

你始终不知道海水和海产谁才是腥味的源头

平静的大海吞噬过多少鲜活的命运

当明月低于大海,日出使海面失去蔚蓝

我们终会相信,人世有太多东西不可抵御

海边照相馆

我们爬上山腰,就看见大海

和海上的岛屿。为了找到一家照相馆

我们用普通话问了五个人。再过三天

就要把你的父亲运回故土,在这之前

我提议,给他做一张遗像,再写一些他的

生平事迹,语气尽量模仿史记。写完

我仿佛看到几百年后,有人追念他们的先祖时

发出赞叹。海边停着许多归港渔船

也有许多准备出发。海上有船正在回港

帆白色的。你的父亲曾多次从这里出海

又多次归来。今天,台风很大,很冷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出海了。

晚安之诗

手表上显示其中一个时间,台灯变暗

凌晨有风刮过刚刚变绿的柳树

沙沙声是老旧的,至少听了十年

又觉得是第一次听到人世之声

该恐惧还是惊奇?

眼睛疲倦,希腊古典神话上为何写着

我父亲的命运?

你相信灵魂不灭吗,我亲爱的祖父?

一想到人终有一死,就流泪

但我的生活还是好好的,月亮硕大

母亲失而复得的钱。舍友的鼾声

表明我翻书的声音没有影响到他入眠

一想到明天太阳会叫醒楼下的紫叶李

我就惊慌失措

春 分

春服未成,母亲愧疚

她把姐姐的衣服给我

我到河边捉蝌蚪,晒太阳

她在山坡上种玉米,两个人

在山中。听几十种鸟在叫

母亲只给我讲布谷鸟的故事

说布谷鸟其实叫的是“哥哥”

布谷鸟曾是人,她去给哥哥送饭

看见哥哥被老虎吃了,从此就化作鸟

整天叫着“哥哥”

我在河里抬头看不见她的时候

会急出眼泪,怕她也被老虎吃了

在知道她不可能被老虎吃了的年纪

我就去了外地。此后我错开了故乡所有的春天

此后我就一直没有听过布谷鸟的叫声

就在昨天我给姐姐发消息

问她是否还记得布谷鸟的故事

她问布谷鸟是什么

她怎么都没有听过

绿皮火车

父亲又去广东了

他从面包车转到绿皮火车

春天在他身后掉了一些花瓣

绿色火苗爬上山顶

过了贵阳

他就是他乡之客

我们喜欢古旧的物件

星空,春水,铁轨,绿皮火车

父亲的头发

此刻我的女朋友正在一辆绿皮火车里

跟我说她也爱这种奔波的感觉

短 评 DUAN PING

“经验”是一个诗人一辈子都要处理的几个诗歌内核之一。“故乡”往往和“童年经验”联系在一起。一个好的诗人,不管他写了多少惊世骇俗之作,其中有一部分,一定跟自己的“故乡”和“童年经验”有关。换句话说,如果一个诗人连自己的“童年经验”都处理不好,那他将无法处理其他的题材。《春分》的处理颇见功力,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仿佛在还原童年的场景。“在知道她不可能被老虎吃了的年纪/我就去了外地。/此后我错开了故乡所有的春天/此后我就一直没有听过布谷鸟的叫声”,轻松的白描却带有诗人极大的无奈感,背井离乡的苦痛、与故乡渐行渐远的凄苦跃然纸上。《海边夜晚》和《海边照相馆》可以对照解读,它们是另外一种“经验”,这种“经验”不是诗人固定生活中的常规“经验”,而是与毫无定数的生活的被迫遇见或“命数”遇见。身居内陆的诗人去海边,面对内陆居民一直神往的大海有着奇异的体验与思考,夜和海水裹挟而来的画面感,海鲜和海水谁是腥味儿的源头,这些句子都似天外来句,然而更大的深渊竟是“当明月低于大海,日出使海面失去蔚蓝/我们终会相信,人世有太多东西不可抵御”,这两句诗是破解《海边照相馆》的内核,所有的有关海的意象,辽远、出航、白帆、港湾、渔船,都只不过是一个内陆渔民告别大海的剪影,他们要去海边照相馆替那个死去的内陆渔民制作遗像,“他终于不用再出海了”。绿皮火车,容易催发人的旅游欲望,让人想起诗和远方,然而这是一首非常沉重的诗,绿皮火车在某些地方的功能是载着人背井离乡。从《晚安之诗》可以窥见一个感官系统极其发达的诗人,神经敏感感官发达的人最容易陷入的困境就是失眠,那种辗转反侧之苦,似乎在这里得到了呼应。苏仁聪的写作有着极大的张力,他并不像大部分的“同龄人”一样陶醉在自我的小世界,而是写出了更大的生活面积,他的这些“经验”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很大一部分“现代游子”的经验,这是中国当下诗歌里极其需要的。那种千篇一律的“小生活”、“小浪漫”、“小感悟”式的诗歌实在多如牛毛,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苏仁聪的写作看似传统,实际上是非常前沿的,这里并不是强调宏大叙事,强调更多的是抵抗“同质化”。

——柳 燕

(云南大学文学院研究生、青年诗人)

苏仁聪的诗歌取材于现实现时的生活意象,经过其“灵性”的笔触提炼、加工并进行了诗意的有效表达。在苏仁聪的诗歌中,你会隐约或无意识地融入他构造的诗意世界里,让你疼,让你喜,让你悲,让你回忆,让你感同身受。无论写物、写景、写人,苏仁聪都会将人物的抒情情节经过删繁就简,去芜存菁地以主客体的方式让其诗增加生命气息,甚至会精心设置情节的流动(细节的流动),将怜悯之心注入一种可能性与可信性的统一中。

臧棣说,苏仁聪诗歌能洞察与展现多种人物的命运。在这组诗中,无疑他又两次提到“命运”一词。在《海边夜晚》中的“命运”是自然的没有必然性的命运,也不可抵御,或许只能预防。这首诗将现实夜色和潮水,将毕达哥拉斯的数字同渔船、路灯以及家庭统一,将太阳、海洋、月亮、星辰与地面对应,将海水和海产相融,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人间真实的景象,“腥味”的源头则吞噬了鲜活的命运,让这幅图景陷入一种苍凉与悲叹中。在《晚安之诗》中的“命运”:“眼睛疲倦,希腊古典神话上为何写着/我父亲的命运?/你相信灵魂不灭吗,我亲爱的祖父?”则透视出一种虚构的(美化现实的),形而上的命运的归宿。“一想到明天太阳会叫醒楼下的紫叶李/我就惊慌失措”的结尾则又展现出一种现代生活元素的惶恐不安之心的真实性与可信性。

魂灵的故乡与现代环境的变迁的书写在《春分》和《绿皮火车》中舒适、简朴、干净地存在。《春分》渴望一种返回性(精神的返回)氛围。通过五种象征:“布谷鸟”(稻谷的希望)、老虎(邪恶势力)、母亲(慈爱)、“我”(天真,纯朴)、“姐姐”(忘记本源的人)将内心的现实的渴望与绝望写得淋漓尽致。《春分》结尾是一种对乡土的忘却,苏仁聪通过姐姐的个体回应,以反讽和深刻的笔墨揭露这个时代的印记:忘记了源头的可怕性结果。

——张 东

(贵州90后诗人)

一个诗人站在现实的角度书写,若处理不好诗歌与现实的关系,就会出现一种如油渍在水中的现象。苏仁聪作为90后诗人,他的诗歌对这方面的处理超越了其他同龄人,甚至可以说,苏仁聪的写作已经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创造了自己独特而循环的写作方式。我们常说,理性并非是提升诗歌高度的手段,诗中的感性的语言存在往往将诗歌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海边夜晚》中有这样一句,“风的温度提醒我们,人间真实”,当读者读到时,脑海中可能会出现纠葛;而阅读整首诗,你就会发现苏仁聪对“命运”的写作如此真实。在诗中,主客观完全融为一体,诗中的主体和客体在拥有原来意义的同时,又站在新的角度去书写外在世界的意义。

苏仁聪的诗于我而言是一种体验,也是一种考验,他的诗中有一种游离的内质,比如《海边照相馆》《晚安之诗》中所写的一切,恰把周遭的事物融入了情感和思考。他不仅是在写诗,更是在传递经验,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自己。苏仁聪的诗中缺少陈词滥调。《春分》《绿皮火车》中,苏仁聪将事物细小化,而不是无限放大,这对于一个青年诗人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王近松

(00后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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