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小说中的女性群像
2019-11-15马婧璇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马婧璇/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赵树理的写作大都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通过其笔下的人物形象,可以回到当时那个年代,了解当时社会的发展进程。尤其值得关注的是,赵树理小说中刻画了许多个性鲜明的女性人物,通过对其作品的分析,从对解放进程的促进和阻碍的角度来讲,大而化之的可将其分为“封建女性”和“自由女性”两类。在此之下,还有根据人物身份所带来的具体的形象特点的划分。值得一提的是,赵树理还刻画了“懒惰女性”的形象,这在中国对于女性“勤劳善良”的传统书写的角度来看,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
一、典型化的女性形象
(一)封建女性形象
1、女方母亲的形象
赵树理的经典作品《小二黑结婚》中塑造了许多经典形象,三仙姑就是其中的一个。三仙姑作为中国传统女性的一员,深受中国古代女性文化的影响。从她的人物角色的设定角度来讲,她是作为小芹和小二黑这一对自由恋爱的情侣的绊脚石的角色出现的,换句话来说,正是她这样的人阻碍了自由恋爱的发展,是具有封建性的。而她们产生这种行为就是受传统女性文化的影响。传统社会要求女性服从男权,作为女儿的母亲,女儿的教育者的角色,受这种价值观的影响,必然把这样的思想教给自己的孩子,也要孩子的行为满足这样的要求。自己的婚姻模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的婚姻也得是这个样子。她们不问为什么,只是觉得“从来如此”就应该这样做。《小二黑结婚》中,三仙姑是“才十五岁,刚刚嫁给于福”,遵循了传统的婚姻模式,所以她主婚装神准备把小芹嫁给一个退职军官吴先生。关于这类女性的描写,在赵树理的其他作品中也有体现,《登记》中马家院燕燕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托人保媒,自己给孩子主婚,限制孩子的自由恋爱,这是这一类女性的共同特征。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关于女方母亲的描写都是这样的,《登记》中的“小飞蛾”就是个例外。而这个例外,并不意味着小飞蛾作为艾艾的母亲完全支持艾艾的自由恋爱行为。在一开始,小飞蛾所持的态度是“明天叫五婶再去一趟赶快给她把婆家说定了就算了!不要等闹出什么故事来 !”,她用一个“闹”字来表现她的态度。而使她产生这种态度的原因就在于她认为在那样的环境下,自由恋爱所受的舆论压力很大,最终都会不了了之,没有结果,所以她认为那最终都会成为一场闹剧,而且她也是“包办婚姻制度下女性受迫害的代表”。她的选择是希望女儿有个安安稳稳的婚姻,而在那个时代,自由恋爱是会对当时的环境有很大的冲击的,而自由恋爱的个体也会受到当时人的非议,出于保护女儿的角度来讲,以及对自由恋爱结果的失望,她更希望女儿有一个平静的生活,既然自由恋爱的结果都是失败,所以她不希望孩子再去“闹”,直接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了。小飞蛾之所以有这样的态度,也与她的个人经历有关。小飞蛾也是曾经追求过爱情,但是没有结果的。但是这样的心理,对她女儿艾艾自由恋爱的成功有很大的助力作用,如果艾艾的恋爱是有可能性成功的,小飞蛾一定是支持的,而不会像上文中提到的那两个母亲一样采取反对的态度,所以小飞蛾的这个人物的描写是在“三仙姑”“燕燕母亲”形象上的一个进步。
由此可见,赵树理在小说中塑造的女方母亲的形象大体分为两种,一种为女儿的束缚者的形象,以“三仙姑”为代表;一种是在此基础上略有松动,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助力女性解放的角色,以“小飞蛾”为代表。
2、男方母亲形象
之所以将女方母亲和男方母亲形象分开来研究,是有根据的。在赵树理的小说中,女方母亲作为束缚者的形象更多的是规劝自己的女儿接受封建包办婚姻,最严重的也只不过是用伤害自己的威胁手段来迫使女儿接受,但是,男方母亲在赵树理的小说中更多的扮演的是男权的帮凶的形象。
在《登记》中有这样一个形象,张木匠的母亲,也就是小飞蛾的婆婆。听到关于小飞蛾和保安的事,她对儿子说“人是苦虫!痛痛打一顿就改过来了”,还教儿子使用什么样的工具最得心应手,在欺压女性的角度来看,她做了帮凶。她为什么知道什么工具最得心应手呢,因为曾经她也是受害者,受害者不仅没有同情与她有同样遭遇的人,反而成为间接施暴者。这也体现了那个时代的女性的悲哀,因为在武力的迫使下自己成为受害者,接受了男权的思想,在这样的思想的影响下已经麻木,作为儿子的母亲,自然在情感的立场上偏向于自己的儿子,现在她已不在是作为一个女性的角色考虑问题,她更多的站在有利于儿子的角度,也站在了男权的角度去做事,这也就成了女人之所以为难女人的原因所在了。
在《孟祥英翻身》文章的开头,这样描写婆媳关系,“这里的风俗还和前清光绪年间差不多”“婆媳们的老规矩是当媳妇时候挨打受骂,一当了婆婆就得会打骂媳妇,不然的话,就不象个婆婆派头。”这两句话极为简练地概括出了当时男方母亲所持有的身份,儿子的管理媳妇的助理,而这一“老规矩”也成为婆婆帮助儿子压迫媳妇的铁证。
(二)自由女性形象
1、“艾艾”式解放的普通女性
艾艾的解放体现在婚姻自主,婚姻自主也就意味着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就意味着自我解放。在赵树理的小说中,普通女性大都是通过“自由恋爱”这一条路子来走向自己的解放的,像《小二黑结婚》中的小芹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走向解放的。婚姻自主,是摆脱父母的控制,摆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女性自主选择自己人生的方法,这是最基础阶段的自我解放。
2、“孟祥英”式的妇女干部
在《孟祥英翻身》文章的标题下,写的是“现实故事”,这篇文章是1944年夏赵树理在晋冀鲁豫边区召开群英会时采访孟祥英所写。虽然该文章被工人出版社出版的《赵树理文集》收进了小说卷,但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该文章应该是报告文学。不论文体属于小说还是报告文学,“现实故事”这一标注足以体现其事件的真实性,在这样的前提下,孟祥英翻身的故事更能再现那个时代妇女解放的社会现实。
孟祥英的身份是“妇救会主任”,“在《孟祥英翻身》中,赵树理将‘翻身’与‘生产’联系起来”,她带领村里的媳妇们开会,要求“反对婆婆打骂,反对丈夫打骂,要提倡放脚,要提倡妇女打柴、担水、上地,和男人吃一样饭干一样活,要上冬学……”。她是将解放的主张深入基层,从受压迫者的思想上开始改变然后逐渐扩大到行动,从一个受压迫者的身份逐渐转为解放领导者的形象。
从她的主张来看,如果男女真正获得平等,经济实力才是硬道理,男女享受同等教育,同等劳动,鼓励女性走出依附者、附属品的角色定位,走出家庭,走向经济独立。这也将女性解放从“婚姻自主”的层次,逐步上升到“经济自主”的阶段。
(三)吃不饱”“小腿疼”式的懒惰妇女形象
在传统的话语书写中,女性尤其是母亲的形象大都是温柔善良的,是任劳任怨,是勤劳能干的,大部分的书写采用歌颂的方式。但在赵树理的小说中,塑造了“吃不饱”“小腿疼”两个形象,写了两个懒惰妇女,在写作上有一定的开创意义,他将“勤劳”的光辉形象拉下神探,书写更加生活化,这也体现了现实主义原则的写作准则。女人不是“神”,只是“人”,所以是存在劣根性的,赵树理的书写更把女性当作“人”来写,更多的在人性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二、小说中对女性自然角色与社会角色功能及其转变的书写
小说中传统女性的角色,根据人生阶段来概括,大致可以分为“女儿”“妻子”“母亲”三个阶段,这也是传统社会给女性的定位。从这个划分上看,女儿依附于父亲,妻子依附于丈夫,母亲依附于儿子,这三个定位并未将女性从“独立人”的角色来看待,更多的是一个附属品的角色。这三个角色的完成,都是在家庭里的工作,传统女性是从“养在深闺人未识”到“大宅门”式的生活,是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女性扮演的大多是自己的自然角色,社会角色是缺失的。小说中也将传统女性自然角色的发挥和社会角色的缺失这一形象生动地展现出来。
随着妇女政治化等运动的开展,女性开始走出家庭,在社会生活中承担一定的工作,有了属于自己的社会角色。在小说中像“孟祥英”这样的妇女干部就是这样的典型,是开始从自然角色中解放出来,发挥社会角色的形象代表。但是这样的社会角色的扮演到现在为止,仍然面临着很多矛盾。同时扮演两个角色,必然面临在生活中所占比例的问题,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职业女性就存在“家庭”“工作”两个时间分配上的问题。
三、小说中恋爱模式的转变
小说中对传统婚姻的描写,可以概括为“小老婆”“小丈夫”式的包办婚姻。“小老婆”指的是娶一个年龄很小的女生,在这样的一个年龄阶段,小女孩根本没有能力去判断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这种婚姻模式更多是女生被当做商品而言的一种交易。“小丈夫”式的婚姻,是嫁一个年纪很小的男生。在《孟祥英翻身》中就有相关的描写,孟祥英的丈夫中午跑去婆婆屋里睡午觉,原来她所谓的丈夫只不过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传统的婚姻是没有感情基础的,没有选择的包办形式,这种恋爱模式也是封建压迫的表现形式。
新背景下,《婚姻法》等一系列措施的出台,青年们开始自由恋爱。在小说中最多的就是关于自由恋爱的青年与传统社会的抗衡,在自己的抗争与政府的帮助下,走向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的故事。他们的斗争总是比较坎坷的,都会得到来自外界势力的阻碍,“小芹和小二黑”是,“燕燕和小进”是,“艾艾和小晚”也是。而且,单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并不能突破重围,与现在关于自由恋爱的描写相对比,那个年代关于自由恋爱的书写,总是要借助政府力量。这与中国传统中央集权制度和官本位的民族思想有关,这正是这股力量的助力,才能打开局面。
四、结语
赵树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为我们生动地再现了他所书写时代的面貌,从作品创作来看,不仅他笔下的农村生活发展进程值得关注,他所创造的各种典型形象也值得注意。其中,赵树理就塑造了众多的典型的女性形象,将女性与时代的发展挂钩,他所塑造的封建女性、解放女性、懒惰女性的形象,将处在转型社会的女性群像全面生动地表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