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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电”的铁姑娘们
—— 记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

2019-11-15

海燕 2019年10期
关键词:电业局鞍山带电作业

工作中的“三八”带电作业班班长范桂荣

如一缕春风款款而至,于是满屋金辉,满屋欢笑,满屋歌声,满屋都是高尚的情操。她已年过六旬,鬓发斑白,但看上去只有半百,眸子里的灵光依旧迸发着青春的热潮。她是不老的年轻人,乐观向上,坦诚率真,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塞缪尔·厄尔曼关于《青春》的那篇散文——青春不是年华,而是心境。青春不是桃面丹唇柔膝,而是深沉的意志,恢弘的想象……青春是生命的深泉在涌流……无论年届花甲,抑或二八芳龄……只要你从天上人间接受美好、希望、欢乐、勇气和力量的信号,你就青春永驻,风华常存。她叫朱桂萍,是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副班长。

朱桂萍第一次带电作业表演是1971年,是为中日友好创始人西园寺公一和他的夫人西园寺雪江及儿子西园寺一晃表演的。西园寺公一先生对中日友好关系的缔结起到很重要的作用,而让朱桂萍终生难忘的是为柬埔寨王国西哈努克亲王的带电作业表演。

1972年4月里的一天,鞍山电业局(鞍山供电公司前身)接到通知,柬埔寨王国西哈努克亲王携夫人将于五月十二日,观看鞍山电业局带电作业表演。东北电力局领导亲临鞍山电业局召开会议,决定将这一光荣的任务,交给送电工区送电二班这个技术过硬的先进班组。领导反复强调,鞍山电业局是带电作业的发源地,带电作业是我们的绝活,我们一定要完成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为国争光,为电力争光,为鞍山电业局争得荣誉。这一消息令送电二班所有成员兴奋不已,任务神圣而光荣,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也向全班成员逼压过来。这一年,朱桂萍十九岁,张敏也十九岁,她们已经工作三年了。

五月十二日,朱桂萍早早就起了床,刷牙洗脸,将一条油亮乌黑的大辫子卷起来,压在蓝色的工作帽下。用指尖优雅地从雪花膏瓶中挑出雪花膏,轻轻地揉擦在粉红的脸上,然后对着镜子用粉饼在脸上轻轻地扑擦着,于是满面都是盛开的桃花。

“闺女,走吧,可别让领导们等你,那样很不礼貌。”母亲说的随便,但语气中有明显的沉重感。

朱桂萍一边穿着昨天才赶制出来的蓝色工作服,一边冲母亲笑了一下:“妈,时间还早哩,才四点,公鸡才叫呢。”

母亲看着女儿正把那条粗大的辫子盘在头顶,对着镜子用蓝色的工作帽压住,就说:“留辫子碍事,剪了吧,工作时滑落下来多危险。”

女儿忙碌的手只一个暂停,对着镜子中的母亲嫣然一笑:“好看吗?”

母亲也笑了:“好看,真俊。”

屋子里挤满了人,全班二十五个成员一个不少。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都看着班长赵成山。虽然外面已经放亮,但屋子里还很暗,一盏暗红色的白炽灯在挥发着自己的能量。赵成山坐在没有刷漆的办公桌前主持班前会,并不时地在记录簿上记录着,朱桂萍、张敏和另外两个女工范桂荣、王平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班前会半个小时后结束,赵成山合上记录簿,见大家伙还立在原地,就说:“还站在这里干嘛?该干嘛干嘛,这样的表演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确实如此,在此之前,朱桂萍、张敏曾多次为国家领导人和外国友人表演了带电作业这项充满挑战性的工作,没有出现一点差错,她们的技术已得到了广泛的赞誉。

朱桂萍张敏刚要离开,却被赵成山叫住:“昨晚睡得好吗?”朱桂萍和张敏说:“睡得挺好。”赵成山说:“那就好那就好,休息好才能工作好,你俩准备得咋样了?”朱桂萍说:“早准备好了。”张敏说:“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赵成山笑了:“我信你们,你俩把所有表演的操作程序用脑子再过一遍。”说着出了屋子,走进带电作业工具室,问正在检查工具的赵维斌,工具是否准备好了。赵维斌憨声憨气地说:“昨晚我烘干一次,今早我又烘了一下。”赵成山说:“再检查一下,看看工具有没有划痕,防止漏泄。”对另一个工人柏木说:“你力气大,拉绳的时候要稳,力量要均匀,千万别脱绳,吃早饭了吗?”柏木回答:“吃了。”赵成山点头说:“拉绳是个力气活啊。”

门外传来了工区主任周祥全洪亮的声音:“大家伙都准备好了吗?”赵成山迎出屋子说:“同志们信心很足,请组织放心。”“小朱小张准备的咋样?”赵成山下巴冲屋子里点了点说:“两个孩子正在屋子里温习作业流程。”周祥全把赵成山拉到院子的角落里,四下看了看说:“老伙计,我是昨晚一宿没合眼啊。”赵成山说:“我也是。”周祥全说:“咱俩得挺住,给他们打气,我今天还得接待外宾,这里就交给你了。”赵成山说:“带电作业表演咱有经验,又不是第一次,放心吧。”

早晨八点,送电二班在赵成山的带领下,坐在敞篷的解放车上出发了。首山220千伏变电站与鞍山市里相邻,相距二十公里,因是泥土路面,车跑在上面有些颠簸。正是阳春时节,河边的柳条已泛起了鹅黄,柔软的柳条在微风中飘飘摆摆,像芭蕾舞演员的手,又像少女的腰。道路两旁的彩旗轻轻飘动,远处传来的锣鼓声时隐时现,像飘渺的山岚,又像跳动的心。车上的人谁也不吭声,就连平时爱说爱笑的几个姑娘也悄无声息。“小朱,”赵成山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喊,“起个头,大伙唱歌,唱《团结就是力量》。”朱桂萍张口便是一地铿锵的珠玉:“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唱……”雄壮的歌声穿透了汽车的喧嚣,感染了每个人,推动了每个人,好像每个人的身体不是在车上,而是在车前阔步前进。

220千伏首山变电站周围及带电表演淡绿的山坡上,到处飘舞着红色的旗帜。山下的秧歌队年轻的姑娘小伙们扭着秧歌,咚咚咚的锣鼓声震天动地,吹唢呐的小伙子鼓着腮帮子憋红了脸。军乐队反复演奏着运动员进行曲,欢呼声口号声彼此起伏。小学生们穿着蓝色的校服,系着鲜红的红领巾手捧鲜花,脸上的笑容像山坡上的杜鹃。

那座崭新的铁塔立在半山腰上,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壮汉。送电二班到达山脚下,在班长赵成山的指挥下,搬箱子的搬箱子(箱子里装的是带电作业工具),背袋子的背袋子(袋子里装的是绝缘绳等其他带电作业绳索),扛梯子的扛梯子,扛瓷瓶的扛瓷瓶。几个姑娘也不甘落后,跟着男工一起搬运。赵成山首先检查了地面潮湿度,在清除露水后,四个男工将一张巨大的隔潮防水帆布铺在地面上。赵维斌和两个男工将工具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摆放上去。朱桂萍张敏早已披挂完毕,站在那里像英姿飒爽的战士。她们目光淡定,落落大方,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浪比喧天的锣鼓声还要响亮。人们的目光全聚焦在两个姑娘的身上,人群中嘁嘁喳喳议论开来:“你看你看,女的哩。”“是两个丫头蛋子。”“能行吗?我遇电就全身一酥酥的。”“可别出岔了,出岔了,那可就是国际玩笑呀。”“看那样不会出岔,你看她俩多精神!”“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朱桂萍和张敏的父母就在观看的人群中,他们抻着脖子却不敢探头,怕被女儿发现,影响女儿的发挥。她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朱桂萍父亲脸色苍白,张敏父亲满脸虚汗。两位母亲手拉着手,她们感觉对方的手比自己的还冰冷。

上午十时,军乐队奏响了迎宾礼曲,西哈努克亲王携夫人,在党和国家领导人徐向前元帅的陪同下走进了会场,一起陪同的还有省市各级领导、东北电力局鞍山电业局各位领导。领导入座后,郑代雨对带电作业这项工作做了详细的解说,然后征求徐向前元帅意见问是否可以开始。徐向前元帅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于是,220千伏带电更换张力绝缘子,现场爆破连接导线表演开始。

在赵成山的指挥下,送电二班所有作业人员各就各位,带电表演工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朱桂萍张敏穿着屏蔽服,爬上二十多米高的铁塔,所有的人都翘首仰望塔尖上的姑娘。军乐队停止了演奏,锣鼓停止了敲打,天上的那一丝微风停止了吹动,就连天空那朵白云也驻足观看。群山耸立,万木秀挺,人们甚至能听到朱桂萍张敏进入等电位区域那一瞬间放电发出的噼啪声,也能看见四射的火花。人群发出惊惧的低呼声,立刻又恢复了沉寂,生怕自己的声音分散了姑娘们的注意力。西哈努克亲王和徐向前元帅指着铁塔上的姑娘们,轻轻地交谈着,轻轻点头赞赏。

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接见带电作业表演后的“三八”带电作业班女电工

朱桂萍张敏紧抿嘴唇,眼神专注,戴着手套的手指灵巧翻动,依靠精湛的技术,过硬的本领,按部就班地操作着。朱桂萍父亲注视着塔尖上女儿的一举一动,对不停擦汗的张敏父亲说:“成了,这俩孩子行,注意力高度集中。”张敏父亲说:“成了,成了,俩孩子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个母亲则手越攥越紧,几乎同时说:“别说话,别影响孩子。”其实他们距离铁塔足有三百米,根本不会影响朱桂萍和张敏正常操作。

朱桂萍张敏换完张力绝缘子,将破损的绝缘子用绝缘绳送回地面,随即她们又表演了现场爆破连接导线的工作。这项工作不比更换张力绝缘子轻松。射枪带着绝缘细绳准确地越过导线上方,将绝缘细绳搭在导线上,然后在绝缘细绳上换上粗一点的绝缘绳拉动,越过导线回到地面,用滑车往上拉,将飞车挂在导线上。两名男工戴着安全帽,戴着绝缘手套穿着绝缘靴,将早已准备好的绝缘软梯挂在导线上。朱桂萍穿着屏蔽服顺着软梯爬上去,将飞车开口处封死,这样飞车就固定在导线上,可以自由滑动。她们对已损坏的导线进行修补和压接,然后将炸药放在压接处,随即撤离,点燃导火索,随着砰地一声爆炸声,损坏的导线就修补好了。两个人脱离了带电区,回到地面,整个表演过程历时一个小时。西哈努克亲王和徐向前元帅站起来鼓掌,人们震天的叫好声和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在山谷回荡。军乐队重新奏乐,锣鼓重新敲起,吹唢呐的小伙子重新鼓起了腮帮子,姑娘们小伙子们重新扭起了秧歌,少先队员跑过去,把鲜花献给了朱桂萍、张敏。西哈努克亲王走上前,接见了朱桂萍、张敏及其他带电作业人员。西哈努克亲王满面笑容,握住朱桂萍的手。他宽阔的大手暖暖的软软的,也是亲切的。他竖着大拇指,满脸都是赞赏:“你们太了不起了,中国太伟大了。”并把一枚“中柬人民万岁”印章送给了朱桂萍。

当岁月的列车缓缓驶过青春,驶过不惑,渐渐地驶进了夕阳的街道,这一难忘的时刻,就定格在那里。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淡了记忆,那是朱桂萍、张敏的记忆,是整个鞍山电业局带电人的记忆,是鞍山电业局的辉煌记忆,也是后来声名远播的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引以为傲的记忆。

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组建于1976年,成立于1977年,结束于1979年,历时三年,共为来自46个国家548名外国友人现场表演48次带电作业技术。在”三八”带电作业班成立之前,还在送电二班的朱桂萍、范桂荣、张敏、王平、李杰,还为越南劳动党领导人黄文欢、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后来当选为美国副总统福特、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埃德加·斯诺等,进行了多次表演,以零失误获得了外国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和外国友人的交口称赞。这群可爱的令人尊敬的无私奉献的姑娘们,用青春倾洒着深厚的家国情怀,为祖国的建设默默奉献,也为自己的人生书写了瑰丽的篇章。她们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她们不是明星,却胜似明星。她们继承了老一辈带电作业人无私无畏的优良传统和高超技术,在鞍山电力史上留下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她们是——范桂荣、朱桂萍、张敏、王平、李杰、刘霞、章素清、毛丽华、庞秀媛、郑桂芝、吴雅凤和张金霞,其中张敏、王平因工作需要离开了带电作业班,去了新的岗位。“三八”带电作业班成立时成员有范桂荣、朱桂萍、李杰、刘霞、章素清、毛丽华、庞秀媛、郑桂芝、吴雅凤和张金霞,共计10人。其间,刘霞和章素清也因工作需要调离了带电作业岗位,到1979年“三八”带电作业班解散,成员有范桂荣、朱桂萍、李杰、毛丽华、庞秀媛、郑桂芝、吴雅凤和张金霞,共计8人。

鞍山电业局带电作业表演自20世纪60年代就已经开始。1964年11月在天津参加了带电检修作业表演,1966年参加了原水利电力部生产司在鞍山召开的全国带电作业现场观摩表演大会,那时的表演还只局限于男性参加。到了70年代,女性带电作业表演才在全国兴起,广州先成立了“三八”带电作业班,接着是海口湖北广西等地区也相继成立了“三八”带电作业班,来展示自己所在地区带电作业技术。鞍山电业局是带电作业的发源地,急需拥有一支“三八”带电作业班向国内外展示带电作业的风采。一项新的光荣的任务悄然向她们靠近,局领导决定,将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作为窗口向全国展示,展示鞍山电业局带电人的干劲,展示鞍山电业局电力工人的新风貌。

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成立前隶属于鞍山电业局送电工区送电二班,班长是赵成山。1971年2月,朱桂萍、张敏首先来到了送电二班,一年后,范桂荣、王平加入了这个集体。四年后又调来了6人,组成了10人的“三八”带电作业班。范桂荣因工作沉着冷静,原则性强,能吃苦耐劳而著称,被任命为班长。朱桂萍因思维敏捷,胆大心细,任劳任怨,被任命为副班长。范桂荣性子耿直果敢,干起活来不要命,总是冲锋在前。朱桂萍内敛率真,组织能力强,总能带动全班的工作热情。如果把她们比作一个连队,那么范桂荣就是挥舞着驳壳枪,冲锋在前的连长,而朱桂萍就是能做好政治思想工作的指导员。她们两个在一起,是绝配,可以攻下任何坚固的堡垒。

16岁的朱桂萍和张敏至今还记得,1969年12月18日那个寒风凛冽阳光灿烂的早晨,两人和同学们肃立在操场上,满怀好奇,这里即将公布决定他们一生命运的消息,因为他们要参加工作了。工作方向为两个单位,一个是共和国工业的娇子鞍山钢铁公司,一个是鞍山电业局,这两个单位正在招收徒工。朱桂萍此时想起,就在两天前,师傅把她单独叫到走廊,满脸严肃地问了她的家庭状况,你家出身怎么样呀,家里都有没有什么历史问题等等。朱桂萍认真地说,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工人,家庭出身是工人家庭,没有问题。师傅说,组织上有一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你能严守纪律保守秘密吗?朱桂萍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要把我安排到邮电局当话务员?那时繁忙的话务员工作在她心中是很神秘的。她点了点头,说我接受组织上的安排,严守组织的秘密。很多人会纳闷,电业局不就是架线送电,把光明送到千家万户,把电送到工厂吗?有什么秘密可保的?其实,从建国开始到现在,恪守电力机密,是每个员工的职责。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朱桂萍觉得电力工作很神圣,也爱上了电力事业,直至一生。

广播喇叭广播着,每念到一个名字就出列一个同学,很快操场上形成了鞍山钢铁公司和鞍山电业局两个队列。站在操场北侧的同学被分配到电业局,站在操场南侧的同学被分配到鞍山钢铁公司。在电业局这个行列中,女生5人男生25人,朱桂萍、张敏就在其中。同学们叽叽喳喳说,你看你看,朱桂萍要当女电工哩。一个男生调侃,哟,朱桂萍,就你那点劲儿,小胳膊小手也能当电工?朱桂萍笑着说,哪里需要哪里去,我始终听从祖国的召唤。她心里憋着一股劲,说等着瞧,你们男孩子能做到的我也能。这群同为十六岁的少男少女们站成一支队伍,迎着朝阳唱着歌,朝气蓬勃地走进了电业局。

范桂荣1971年从学校毕业,1972年1月进入电业局,先是被分配到修配厂,当了一名卷线工。2月份,她和王平一起进入了送电二班,她们都十八岁,从此两人与带电作业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时由于对电力认识的局限性,一直有一个谣言在广泛流传,女孩子在高压电场进行带电作业,会造成不孕不育,但这一点没有吓退姑娘们,没有阻止姑娘们的工作热情。

带电作业中的“三八”带电作业班副班长朱桂萍

头天夜里,家里停电,木匠出身的父亲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着烟,油灯发出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照在他古铜色的脸上。父亲每抽两口,就抬头看看正帮着母亲收拾碗筷的女儿范桂荣。女儿大了,十八岁了,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明天就要去带电班工作了,虽然他心情复杂,但他还是敲掉烟袋说,好呀,组织上信任你,你就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母亲停住手中的活计,对女儿说,听说那活对女孩子不好,有辐射,将来影响生孩子。父亲说,竟说没用的,要是影响生育,这么大的事,国家能让干?话又说回来了,我听说带电作业危险性很大,有生命危险。女儿笑着说,干啥事没有危险?只要安全措施做好,就不会出问题。父亲说,你说得对,到工作岗位上,要听师傅的话,听师傅的话就不会出问题。母亲说,你可别打哈哈,可得当心,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父亲不待母亲说完就说,这下好了,咱家有电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闺女就会把电带回家,咱家就不会停电了。那时因用电紧张和线路故障,经常出现拉闸限电和停电现象,为了保证不停电,更好地为用户服务,老一辈带电人用生命和汗水,对带电作业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和尝试。

进入带电班的第一项工作是接受培训,第二项工作是观摩师傅们的带电作业检修和带电作业表演。培训的师傅各个知识渊博,对祖国的建设都满腔热忱,是当时鞍山电业局乃至全国带电作业领域旗帜性的领军人物,都是一些技术上叫得硬顶呱呱的角色。他们是郑代雨、周祥全、赵成山、张仁杰和何政凤等。他们讲得通俗易懂,绘声绘色,充满激情,让本就灵聪的姑娘们在理论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他们的幽默感,让姑娘们一下就爱上了这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小朱,过来,跟我登塔。”周祥全主任喊。朱桂萍笑嘻嘻跑过来说:“周主任,你说咋登吧。”周主任看着年仅18岁的朱桂萍问:“你怕吗?”朱桂萍不加思索地说:“怕?在我朱桂萍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说着戴上安全帽,系好安全带,走到塔前,望了望26米的铁塔。那铁塔像一个巨汉一样威严,又像一个弱女子在微风中颤动。朱桂萍心想,怕不怕,登上去才知道,我不能让这个铁大个灭了我的威风。她攀住铁塔,一步,两步,三步……到达塔中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向下望了一眼,顿时一片眩晕,天呀,这么高……周主任笑了笑说:“咋了?害怕了?害怕就下去。”朱桂萍脸上一阵发烧,她没有回答,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懦夫,而是勇敢者。两个人攀上塔顶,周主任系好安全带,朱桂萍也系好安全带。周主任没等朱桂萍再向塔下望,就指着远方喊:“小朱,你看。”朱桂萍顺着周主任手指的方向望去,袅袅的炊烟,翠绿的山冈,微漾的稻浪,弯曲的河流,如蚁的人群,美不胜收的自然风光尽收眼底。朱桂萍精神随之振奋,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胸腔内全是原野的芳香。周主任望着远方,陶醉在美景之中,爽朗地说:“小朱,从塔上看下去,是不是不一样?风景是不是很美?”朱桂萍陶醉在美景之中:“美,真美,太美了,像画一样,我们的祖国真美啊。”然后扭头说,“主任,你刚才将了我一军。”周主任哈哈大笑:“你这孩子,有灵气,很勇敢。”他又指着远方腾升的滚滚浓烟说:“那里就是鞍山钢铁公司,是全国最大的钢铁基地,生产出的钢铁供给全国各行各业,是我们国家工业的顶梁柱,没有我们的电力供应,那里就会停产,就会给国家建设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一种庄严的使命感在朱桂萍内心油然而生,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带电作业这一人人谈之色变的特殊工作做好。她的热情比电弧还炙热,比电流还有激情,她冲塔下的同事招手:“你们看,我登上来了,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我啥也不怕。”

虽然在等电位作业前师傅们进行了一系列的培训,并讲解了原理和工作流程,在现场,师傅们已经进入了等电位作业区域,但第一次进行等电位作业,姑娘们还是比较紧张,特别是在进入等电位区域那一瞬间,头发都竖起来了,鼻尖像有激越的电流在流动,眉毛根根竖起,全身汗毛耸立,手指接触到放电区域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姑娘们惊得都张开了嘴。师傅为了安慰姑娘们,微笑示意,还用手握住导线。“一下就握住它,不要犹豫,否则会扎你的手。”姑娘们就安静下来,勇敢地伸手握住导线,随即也面露微笑。有了第一次带电作业经历,第二次的时候姑娘们就毫无畏惧了,最后进行带电作业和表演时,就像进超市购买商品那么轻松。

这是一个团结的集体,这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这是一个始终把带电作业工作放在首位的战斗团队。这种无比强大的精神,一旦达到了燃点,他们就会尽情燃烧,光芒四射,就会把任何困难碾在脚下,无坚不摧。

1975年2月4日(农历腊月二十四)19时36分,海城发生里氏7.3级强烈地震,鞍山市里震感强烈。范桂荣从单位回家,还没吃完晚饭,房屋左右摇晃,地面上下颠簸。就在几天前,地震局通过广播反复播送让人惶恐的消息,近期海城营口地区可能会发生里氏5到6级地震。范桂荣在第一波地震过后,便穿上了棉衣戴上帽子直奔单位而去。临走前她对父亲说,发生这么大的地震,线路肯定有损坏的地方,肯定得抢修,我得去单位。父亲撵上来喊,闺女,你当心点,这是第一波地震,还有余震呢。范桂荣头也不回地说,你和俺妈照顾好自己,在院子里搭个棚子,别进屋住。

大街上全是人,惊恐地打听哪里是震中。范桂荣进入班长赵成山办公室,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朱桂萍和李杰也在。赵成山告诉大家,刚刚接到通知,地震震中在海城县城(海城市前身),上级要求我们立即赶赴灾区进行电力抢修。

送电二班全体成员进入海城县城内时已是凌晨一点,因为道路已经损坏,车辆无法通行,他们只能绕道徒步挺进。电线杆歪歪斜斜,有的已经倾倒,街道上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喊,到处都是奔跑乱窜的人群。城内只有极少数供电线路在供电,星星点点影影绰绰,四周黑漆漆的,他们只能靠手电筒摸索着进行巡线。解放军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进驻,人民子弟兵,我们最可爱的人,他们总是在人民最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他们搬着砖瓦石块,清除震倒的民房楼房。为了不伤及被掩埋的受伤群众,他们徒手刨挖着泥土碎石,手套磨破了,就裸手刨挖。我们的子弟兵,我们的英雄,手磨破了全然不顾,手指肚磨没了,露出了骨头全然不顾,生命,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在和死亡争夺时间。天亮了,人们看见了惊心动魄的惨状,街道上裂开了大口子,楼房倒塌,即使没有倒塌的也已经倾斜,桥梁断折,铁轨扭曲,街道两侧摆放着伤员,有的已经盖上了白布,那是已经遇难的群众。范桂荣哭了,朱桂萍哭了,全体抢修的电力工人都哭了。赵成山瞪着血红的眼睛喊:“同志们,不能哭,咱们得把损坏的线路修好,让海城亮起来。”抢修一个又一个被损毁的设备,竖起一个又一个倒下的电线杆,修复一条又一条线路,架线,架临时线,对于无法修复的线路,只有架临时线路。海城宾馆那时成为了歪斜的危楼,那里的电线杆和变压器台已经倾斜,但没有人后退,全都抢着攀上倾斜的高压电线杆,带电处理损毁的线路和绝缘子。他们为了保证安全,小伙子们用绳子拽住电线杆,范桂荣、朱桂萍和朱杰身体比较轻,由她们上去作业。三个姑娘好样的,面对危险,毫无畏惧,平时练就的带电作业本领,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一家一家亮起来了,抢救伤员的手术室亮起来了,海城亮起来了。赵成山父母妻子儿女都在海城城内,有人建议他回去看看,他只是往家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坚持在抢修的最前线。他知道身上的重任,此刻他不能离开,因为他是一班之长,他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就是在人民危难时冲锋在前,置个人的安危于不顾,甚至包括自己的家庭和至亲至爱的人。

是的,在这个集体中,赵成山是大班长,也是主心骨,是班员们最尊重的老班长。他家在海城,独自一人在鞍山工作,以班为家,常年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他在办公室里屋的角落里,安放着一张行军床,床上铺着陈旧的蓝色带白花的被子和家纺布料的褥子。办公室是平房,木制窗,封闭不严密,漏灰严重。每当风大,窗缝就会发出呜呜的声响,灰尘就会从窗缝钻进来,弄得桌子上被褥上都是灰尘。屋子里只有一个煤炉,供冬天取暖用。鞍山地区冬天奇寒,三九天酷寒,他为了给国家节省煤炭,夜里基本不烧,被窝像冰窟,躺在被窝里,得用体温先将冰冷的被褥暖和起来,才能感受到被褥的温暖。早晨起来,水盆里的水全冻成了冰疙瘩,得先生炉子将冰化开,才能洗漱。酷暑来临的时候,屋子又闷热难耐,窗子上没有纱窗,苍蝇蚊虫就会侵入,赵师傅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和蚊子进行战斗。他只有一套简单的炊具和一个铝制的饭盒,供自己做饭吃饭用。他不挑食,饭食简单,吃饱就行。小糁粥苞米面饼子啥都行,一罐萝卜咸菜是每餐必备。只有在徒弟们叽哩哇啦掀开锅盖的时候,他才不失豪爽地买些好菜,和徒弟们一起上灶一起进餐。徒弟们每天都带午饭,和他分享不算丰盛的美食。女徒弟们心细,看着师傅消瘦泛青的面庞,总是把带来的最好的饭菜推给师傅吃。他长得高大瘦削,满脸慈爱,但原则性强。他正值中年,论年纪可以做姑娘们的父亲。这个话语不多的老班长,总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刚刚接触带电作业的姑娘们,照顾着姑娘们的工作和日常生活。他胆大心细,技术精湛,身先士卒,又有大局观。他带领带电二班出现场作业,登杆爬梯,率领范桂荣、朱桂萍、张敏、王平制作绝缘工具,不厌其烦地讲解制作工艺。姑娘们娇嫩的手磨得血肉模糊,但谁也不吭声。她们的努力固然令他欣慰,但又心疼不已。于是,他在工具包里多了一瓶红药水和两卷纱布,每当看见姑娘们受伤,他就会拿出红药水进行擦拭包裹。姑娘们什么都干,和男同志一样,背瓷瓶串,登杆清扫绝缘子,他心疼她们,就像心疼自己的女儿,不想让她们干,但不干又不行,他经常一边偷偷流泪,一边给她们捡着深陷在稻田淤泥里的鞋子。

深秋季节,正是瓜果梨枣成熟的季节,送电二班进山里检修线路,经常途经苹果园和梨树园。红红的苹果沉醉了脸,大大的苹果梨甜香四溢,看的小伙子们姑娘们直咽口水,闻的小伙子们姑娘们迈不动腿。他们可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呀,遇上这些新鲜玩意别说他们,就是老工人也眼红。赵成山说:“大家伙谁也不准动,一个都不能动,要记住咱们的纪律,等下山了我给你们买。”他让朱桂萍起头,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进山作业。他则去找来果农,自己掏腰包买来了苹果和苹果梨。待作业完毕,工人们走下山,就会看见一堆鲜艳的苹果和喷香的苹果梨堆在那里,供他们享用。

虽然送电二班是个有战斗力的班组,但他们有时也难掩悲伤之情,而且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沉重悲伤,即使是失去至亲至爱的亲人,也没有如此沉重。1976年1月8日,是全中国人民的沉痛日子,人民的好公仆,我们的好总理,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在为国为民忘我的工作中,在经过与疾病的殊死搏斗后,无情的病魔还是夺走了他的生命。进入三月,正是春检的忙碌时节,敞篷的解放车或坐或站着送电二班送电工人。这个向来不缺少欢乐气氛的集体,此刻谁也高兴不起来,他们还依然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赵成山用低沉的嘶哑的声音说,唱支歌吧,唱一支《深切怀念周总理》。朱桂萍起了头:“仰望闪闪的巨星,凝望长青的劲松,敬爱的周总理我们无限怀念你……”大家伙跟着唱了起来。歌声低沉,充满哀伤,每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泪水,唱着唱着,车上的人都泣不成声。而更为沉重的打击是,1976年9月9日,共和国的缔造者,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也与世长辞了。那天下午,刚刚完成支援铁岭电业局带电更换线路作业,返回鞍山途经齐大山的时候,远处的广播喇叭突然传来了沉痛的讣告。“咋回事?咋回事?”“快停下,快停下!”车上的人叫喊起来。当他们确认这一事实后,顿时觉得天塌下来了,全车的人痛哭失声。他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沉浸在巨大的无法化解的悲痛之中。是啊,他们和领袖的感情如此深厚,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都有一颗爱国之心。饭不吃可以,觉不睡也没什么,但工作热情不能丢。他们只有化悲痛为力量,用爱岗敬业无私奉献的干劲,来表达对领袖的爱戴对祖国的热爱。

1976年4月27日,范桂荣接到组织上安排的一项艰苦而光荣的任务,参加国内最高级别的超高压——500千伏带电作业试验,采用的方式是等电位软梯作业法,这在国内当时尚属首次。

党委对这次带电作业非常重视,在4月23日召开了全委会,会议开了一宿,对500千伏带电作业试验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并作出了细致的安排。和以往一样,在进行500千伏人体带电作业前,科技人员已经多次对该项目进行了动物模拟试验,其中就有对一只山羊的试验。山羊被穿上了等电位屏蔽服,肯定心想,这帮家伙在干啥?还给我穿上衣裳,怕我冷?可现在已经四月了呀,我也不冷呀。山羊从地面被吊上了试验区,进行了等电位试验。笼子中的山羊咩咩咩地叫着,它身上裸露部分的毛发全立了起来,就像一个咋咋呼呼的白色的大刺猬。连山羊自己都吓一跳,羊角上火花四溅,鼻子上麻酥酥的,眼睛里也有电流通过。这是干啥?这是干啥?山羊喊,快放我下来。可它很快就适应了,并有了一种享受,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地面。人群在欢呼在拥抱在流泪,有人上去抚摸山羊,还给它两瓢黄豆吃。模拟试验的成功,证明了500千伏带电作业的可行性,但仅仅只是可行而已。要证明带电人员能够在500千伏线路或设备上工作,就必须进行人体试验,感受在500千伏超高压强电场中作业,人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经过鞍山电业局领导班子的筛选,送电二班班长、共产党员赵成山和业务骨干、共产党员范桂荣被列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赵成山忠诚有胆气,经验丰富且技术过硬,经历过各种带电作业工作,有带电作业急先锋的美誉。范桂荣虽然也经历过66千伏、220千伏带电作业,但毕竟年轻,更何况500千伏带电作业尚属首次,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赵成山看到了这一点。他对范桂荣说,小范,不用担心,我先上,有啥异常,我会发出警示。其实,这样的超高压试验没有不紧张的,毕竟关乎到生命,一旦有一点差错,电弧瞬间会将试验人员化为灰烬,哪还容你发出一点声响。试验前,赵成山、范桂荣都写下了遗书,而他们的家人对试验之事一无所知。这是秘密,属于电力行业的高级机密,除了少数参与者知道外,没有人知道赵成山、范桂荣即将进行的中国首次500千伏超高压试验。

范桂荣一晚上没睡好。昨天她把遗书交上去后,半下午就回到家里,母亲对她这么早就回来感到惊讶,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女儿自参加工作以来,从未有过没到下班时间就回家的事。她寻思女儿身子不舒服,上前问寒问暖,还给女儿冲了一碗红糖水。这可是稀罕玩意,因为那时的红糖是凭票供应的。范桂荣看着满头华发的母亲,心里难受,但还是笑着说:“明天出差,去沈阳,领导特意给我放了假,让我回来准备一下。”母亲端起红糖水说:“喝了。”范桂荣眼泪差一点就滚落下来,接过红糖水的手在微微颤抖。母亲问:“去沈阳干啥?”范桂荣喝着糖水说:“学习,业务培训,和赵师傅一起去。”母亲笑了:“和班长一起去呀,赵师傅人好,我闺女真行。”父亲正在锉锯子,说:“你呀,出差也不用回来这么早,有啥准备的?班里看重你,咱不能骄傲,你又是党员,啥事得走在前头,别给组织丢脸。”范桂荣没吭声,看着父亲吱嘎吱嘎地锉锯,那只粗糙的手,布满了开裂的口子。她不敢再看,折身来到外屋,帮着母亲洗菜做饭。母亲说:“你去屋子里躺着吧,这么多年,也没好好休息休息。”范桂荣心里一颤,眼泪立即噙满了眼眶,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拿过菜刀说:“妈,你去歇歇,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500千伏带电作业试验设在沈阳变压器厂,试验项目是更换张力绝缘子,科研人员已经将试验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赵成山穿好屏蔽服,沿着事先确定好的路线,从瓷瓶自由进入到等电位作业区。地面上东北电管局和电科院以及鞍山电业局的领导紧张地注视着赵成山的一举一动,科研人员则不停地提示赵成山,而范桂荣已经披挂整齐,站在那里像一个斗士。在赵成山就位后,范桂荣立即顺着软梯往上爬,这个二十三岁的姑娘此时什么也不怕,心无旁骛,五米,三米,一米,在刺啦啦的放电火花声中,进入了等电位作业区。竖了起来的头发掀起了她的工作帽,眉毛直立,汗毛竖起,仿佛有一股又一股电流呈正弦波在身体里扭曲窜动。但她淡定从容,有条不紊地协助赵成山进行张力绝缘子更换。与此同时,范桂荣家来了几个熟人,她们都是鞍山电业局领导经过精心挑选的,平时和范桂荣母亲能谈得来的街坊邻居。她们的任务是,陪范桂荣母亲唠嗑,目的是一旦范桂荣母亲得知范桂荣进行500千伏试验,能好好地安抚她的情绪。事后,当从报纸上得知女儿那天是在做500千伏带电作业试验时,才恍然大悟:“他爹,我说那天咋一拨又一拨人到咱家陪我聊天呢,原来咱闺女在做这么危险的事呢。”父亲说:“危险的,也是光荣的,我早就知道了,我不知道她干啥,但我知道她有大事要做,不然,就咱闺女那脾气,能那么早下班?”这位面硬心软的父亲哆嗦着嘴唇,情感无法自抑,哽咽着说:“咱闺女可是第一个做这样的试验呀,哪能没有危险?”旋即他又竖起大拇指,大声说,“好样的,咱闺女是好样的。”

赵成山、范桂荣顺利完成了500千伏带电作业试验,顺利回到地面,在场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的眼里都噙满了泪花,那是带电人的泪花,是用生命和汗水换来的劳动成果。这也是范桂荣一生最难忘最骄傲的一件事。她理当骄傲,因为她有一颗无私的心,她有一种为了带电作业事业发展的献身精神,她有一颗高尚的爱国之心。当她从沈阳回到家中,屋子里挤满了人,人们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长相清秀,始终面带微笑的姑娘,是怎样制服电老虎的。母亲则上前摸着女儿的身体,上下左右看来看去,眼睛里充满了无比关切的目光。

1977年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成立后,姑娘们在业务学习上互相较劲互相比赛,师傅们讲的时候认真听讲,不懂就问,绝不不懂装懂,晚上回家又开夜车,都期待《安全规程》考试。遇有《安全规程》竞赛,都抢着去参加。这可难坏了安全顾问何政凤师傅,因为在选拔考试中,姑娘们很多都是满分。“老张,这可咋办?也没法挑呀。”何政凤问。张仁杰想了想说:“得了,孩子们热情都很高,咱来个公平的。”何政凤问:“咋个公平法?”张仁杰说:“抓阄,咱本着不偏不倚的原则,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选拔,那就是抓阄。”两个师傅写了两张“去”剩下是“不去”的纸条团成纸球,扔在一个布袋里,让得满分的姑娘们去抓,抓着“去”的两个姑娘便是被选中的。结果,这两个姑娘在《安全规程》竞赛中夺得了冠军。这激励了那些没有得满分的姑娘们,通过努力,不久所有的姑娘们对《安全规程》的掌握,达到了烂熟于心的地步。而在技术竞赛中,更是形成了你追我赶的热潮。好,你比我做得好,我比你做得更好,不待扬鞭自奋蹄,是姑娘们那时敬岗爱业的真实写照。两个师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嘴上却是毫不吝啬地夸赞。而在姑娘们的心里,她们对师傅们的评价更中肯,那就是敬仰。她们私下里说,咱们的师傅,他们太会说了,就像一根无形的铁锁,只要你来了,就无法离开电业局,就舍不得离开带电作业班。她们一直认为,无论在哪个岗位,只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忠于职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即使是工人,也很荣光。相反,在自己的岗位上,吊儿郎当,想着自己的利益,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即使是获得侥幸的光芒,最终必将昙花一现,贻笑天下。

如果把“三八”带电作业班当作只是表演的花瓶,那就太片面了,也是大错特错的。因为除了带电作业表演之外,她们和男班一样,跋山涉水,攀杆登塔,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抢修任务,同时分担管辖线路的日常维护、检修和设备改造。

“三八”带电作业班共管辖两条线路—— 一条是220千伏魏东线,一条是66千伏鞍滕线。这两条线路长度都是20多公里,架设在崇山峻岭和农田之间,那里道路崎岖,密林丛生,野兽蛇虫经常出没,因交通不便,只能徒步,但这些在姑娘们的眼里确实算不上什么困难。因为这是一支团结的队伍,是一支能啃硬骨头的队伍,是一支让男工们折服的队伍,也是一支生机勃勃能征善战的队伍。

正是三伏季节,早晨起来,巨大的太阳像火球一样热辣辣地挂在空中放荡地大笑着,榨取着大地的水分。已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了,极度的干旱枯萎了花朵,枯萎了树叶,也枯萎了大地里的庄稼。天上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瓦蓝瓦蓝的天空无边无垠。这样的天气要么适合躲在树荫下乘凉,下棋聊天,要么适合跳进河里,来个通身爽。可姑娘们不行,因为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带电水冲洗。带电水冲洗是保证绝缘子绝缘良好的重要手段,因为鞍山是重工业城市,鞍山钢铁公司不停地生产,扬起的灰尘很快就会在线路的绝缘子上形成一层灰垢,如果不及时清除灰垢,就会造成绝缘子闪络,开关跳闸,从而影响线路的正常供电。按照带电水冲洗的规定,风力不应大于4级,必须在晴朗天气进行,而且在技术上也有严格要求,比如冲洗的角度及冲洗的顺序等都有明确的规定。

解放车在公路上停下后,姑娘们跳下车,争先恐后地去抢高压泵。所有的工具中,高压泵是最重的,是铁的,重达百八十斤。抢不到高压泵的就去抢水箱,水箱重达五十多斤,抢不到水箱的只能背着水管子和高压水枪。姑娘们背着水箱背着水管,扛着高压水枪扛着高压泵,要穿越苞米地高粱地稻田,才能到杆塔下。完全无路可寻,又不能踩倒庄稼,只能一步一步探索着前进。汗水在脸上横流,顺着脖颈向下流,溻透了厚厚的棉质的工作服。正是苞米高粱授粉的季节,苞米花高粱花在行走的撞击下纷纷扬扬,迷了姑娘们的眼倒在其次,落在脖颈上,随着汗水流进后背胸前又黏又痒,而苞米高粱锯齿般的叶子,刮割着姑娘们的脸和裸露的手臂横一道子竖一道子,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火烧火燎的难受,令人苦不堪言。遇有稻田里的杆塔,她们也毫不避让,穿着鞋子就下了烂泥洼的稻田。她们一步一挪,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力气,而肩上的高压泵、水箱和冲洗工具就会沉上一成,沉重的工具把她们的肩头都磨烂了。她们的鞋子全陷在烂泥洼里,只好光着脚继续前行。脚被泥石硌破了,脚被稻田里的草棍扎烂了,她们全然不顾。技术顾问张仁杰、安全顾问何政凤也像当初赵成山师傅一样,从泥洼中一个一个地拔出姑娘们的鞋子,让准备水冲洗的姑娘们穿上。特别是洪水泛滥后,河水暴涨,无法按照预定的路线进入作业现场,她们只能扛着背着笨重的工具,走上三五公里,绕过湍急的河流,才能抵达目的地。河床上的鹅卵石,将姑娘们的脚底都磨出了血泡,可姑娘们干完活就唱歌。这令两位师傅哭笑不得:“你看你看,累成这样还唱上了。”于是,姑娘们嘻嘻哈哈大笑起来。朱桂萍干脆把新学来的歌教给大家,连两位师傅也跟着学跟着唱跟着笑。她们的工作是艰苦的,生活是快乐的,精神是充实的。

魏东线鞍滕线有些线路是在山区,每次水冲洗都要翻山越岭,姑娘们背着水箱和工具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天热自不必说,找水源就是难题。因为久旱,山里的河流小溪大部分已经枯竭。全班山上山下找水源,踩着没膝深的烂叶钻树丛,荆棘和树枝把她们的脸都划破了。遇有陡峭的山坡,背在身后的水箱和高压泵影响了姑娘们的灵活性,脚下一滑就会滚下山坡。时间长了,姑娘们都有了经验,水源一般都会在悬崖下,那里说是泉水,其实就是一个脏乎乎的水泡子,上面飘满了腐叶,落满了苍蝇蚊虫,嗡嗡扬扬的黑乎乎的一片。受到惊吓,轰地一声飞扬起来,一个盘旋又会落在水面的腐叶上。山里的蚊子都长着黑色的花翅膀,个头大,而且具有勇士的气魄,都像饿狼神,嗡嗡嗡一头扎下来,叮住姑娘们的脸和胳膊腿脚就不松口,往往来泉水边一趟,都带着几个红包回去。姑娘们扑打着,给这群饿狼神起了一个更贴切更现代的名字——无耻的轰炸机。有一次,范桂荣和李杰来到悬崖下的水泡子取水,两个人累坏了,干渴的嗓子里像是着了火,趴在水泡旁,拨开腐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喝水,喝着喝着就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向她们逼近。李杰说:“班长,我咋觉得不对劲呢?”范桂荣问:“啥不对劲?”李杰说:“我咋听见有猪叫的声音?”范桂荣停止喝水,侧着耳朵听了听说:“对呀,谁家的猪跑山里了?”两个人抬头四处搜索,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水泡对面的树丛中躺着一头野猪,六个野猪崽子正翘着黄屁股在起劲地吃奶呢。范桂荣轻声说:“别出声,别惊动它,它们躺它们的,咱喝完水打完水就走。”她说得镇静,但内心充满了恐惧,因为野猪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动物,特别是带着孩子的母野猪。还有一次,姑娘们在另一处找到了水源,也是悬崖下的水泡子。她们热坏了渴坏了,并排趴在水泡旁喝水,并嘻嘻哈哈说要洗个澡。姑娘们还没脱衣裳,突然一个姑娘一声惊叫,于是一片惊叫,一条蛇正昂着头从水面游过。它将泉水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涟漪,听见姑娘们的惊叫,又游了回来,像要接受检阅一样,绕场一周,离开时还回头笑。姑娘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但她们害怕这个细长细长的家伙。她们见了它吓得头发竖起来了,身上的汗毛竖起来了,全身冰冷,腿脚发麻。

在山里完成水冲洗作业后,姑娘们就去采桲椤叶(桲椤叶是柞树叶的一种,当地人俗称桲椤叶)。张仁杰问姑娘们采树叶干嘛,姑娘们就和师傅开玩笑,说看看你们男人,哪管女人们的事,你们吃过桲椤叶饼没有。何政凤说,那东西好吃,小白菜放点咸腊肉吃得都放不下来。张仁杰喉头蠕动一下说,原来是这叶子包的呀。姑娘们就笑,说只知道吃,不知道做,和俺爹一样。第二天进山作业,姑娘们带着的午饭都是桲椤叶饼。其实,吃饭对于姑娘们来说真的没有工作重要,她们往往都带着苞米面饼子和咸菜,就着凉水吃。

她们有时利用工作之余,会像小姑娘们那样蹦蹦跳跳唱着歌采着野花给彼此戴在头上,还戏称对方是新娘,于是姑娘们又羞红了脸。

姑娘们貌美如花是鞍山电业局一道靓丽的风景,而她们美丽的心灵和积极向上的工作作风,早使小伙子们心潮澎湃。男班的小伙子们借着会战的机会帮助姑娘们搬工具,帮着打水端饭,将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送给姑娘吃。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他们都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然后去帮着心上人干活,以此博取姑娘们的芳心。本来带电班的小伙子们个个都是能吃苦有本领的好家伙,现在又有爱情给充电,他们干起活来比原来更欢实了。

那时线路停电作业经常会战。所谓的会战,就是把几个班组集中到一起,在停电线路上进行作业,以加快检修进度(这种会战,现在鞍山供电公司也经常采用)。各个班组都分配到固定的工作任务,“三八”带电作业班没有因为性别比男班少分任务,而且工作起来总是最先完成验收。班长范桂荣在布置任务时就强调,咱们不能让男班瞧不起,咱得加把劲,让他们瞧瞧,咱们干起活来不比他们差。姑娘们也卯足了劲,心里说,谁说女子不如男,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她们谁也不说话,擦拭瓷瓶,更换瓷瓶,更换导线,修补断股导线,干得干净麻利,又稳又快。男班班长早看出姑娘们的心思,对男班成员喊,弟兄们,加油啊,一帮大老爷们,要是被那帮丫头比下去,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加油呀。小伙子们也卯足了劲,工作效率立即提高起来。工作结束,工区主任就会领着各个班组到“三八”带电作业班作业现场参观学习,就连老工人,也向姑娘们翘起了大拇指。有的说:“瞧那瓷瓶擦得,比家里的桌子还亮。”有的说:“你瞧你绑线绑得多板正。”有的说:“可以呀,铁姑娘名不虚传呀,看那线放的,太标准了。”从某些程度上讲,姑娘们的工作热情,也带动了小伙子们的工作热情。

有一天,在作业休息间隙,朱桂萍坐在草地上,正和姐妹们聊天,局领导向她摆手:“小朱小朱,你过来,问你点事。”朱桂萍站起来,跑过去:“啥事呀?还得把我单独调过来。”领导就问:“听说你们‘三八’班有人和男班的小伙子处对象了,有这回事吗?”朱桂萍咯咯笑起来:“是呀,有呀。”领导问:“真的呀?”朱桂萍说:“这还有假?”领导问:“谁给介绍的?”朱桂萍说:“谁给介绍的,你们不知道?是你们呀。”领导说:“我们?我们没介绍呀。”朱桂萍再次笑了起来:“当然是你们,你们把我们安排到带电班,不是你们介绍的是谁?”一个领导恍然大悟:“瞧,我们成媒婆了。”接着饶有兴趣地问,”你说说,都谁和谁对上象了?”朱桂萍笑着伸着手指点了起来,共五对。那领导嘿嘿笑着说:“别说,还真般配。”另一个领导哈哈大笑:“革命的爱情分外浪漫,小朱,我们委托你,结婚的时候通知一声,俺们去讨杯喜酒吃。”“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姑娘们与男班小伙子们喜结良缘,成为了鞍山电业局的一段佳话。

春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是举国欢庆家人团聚的日子。工作一年的亲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走亲访友。而作为电力行业来说,却是需要加强值班,保证居民供电的日子。从1976至1979年,“三八”带电作业班从组建到成立再到结束的三年间,“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姑娘们,没有一个春节是和亲人共度的。由于当时供电的局限性,有些工厂所在的线路不能停电检修线路,电业局领导决定,趁这些工厂春节放假的机会,进行线路检修,加快检修的速度。大年三十黎明顶着星星就出发,姑娘们穿戴整齐,备好工具赶赴作业现场时,星星还在晨曦中闪烁。她们无暇顾及远处村庄雄鸡的报晓和山后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工作负责人立即宣读工作票,做好安全措施,很快就进入了紧张有序的工作状态中。姑娘们都是好样的,干工作从不挑挑拣拣,站成一排,临到谁的塔,便抓住冰冷的铁塔攀援而上,没有一个人跳过有难度的铁塔。她们清扫绝缘子上的积尘,防止污闪。她们把瓷瓶吊到几十米的铁塔上,更换破损的瓷瓶,对线路破股的导线进行修复。为了撵进度,除夕这天午饭都是自己从家中带的,因为天寒地冻,她们往往啃着冻硬的馒头,喝着开水将就一口。赶回家中的时候,已是除夕的午夜时分,那时鞍山的夜空中响起了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好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

1977年春节特别冷,用当地土语说,就是嘎嘎冷。这群20多岁的女电工,将赶往魏东线线路第16号铁塔,那里的导线有三处破损,她们将带电进行修复。姑娘们穿着蓝色的笨重的棉大衣,浅灰色的棉帽子,站在敞篷的解放车上,口中喷出的白雾在眉毛上结成一层厚厚的冰霜。姑娘们抱着膀子,牙齿打颤,双脚麻木,却互相戏称——10个姑娘——10个白胡子老人。郑桂芝对朱桂萍喊:“姐,起个头,咱唱支歌,热烈热烈,暖和暖和。”朱桂萍张口就来:“我们走在大路上……”10个姑娘像10只百灵,歌喉洪亮,歌声飞扬,将一串一串音符抛向天空,又像珍珠一样洒落在大地。这个天寒地冻的早晨,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姑娘们的脸上,却无法阻挡姑娘们的热情。她们用火热的青春,燃烧了天空,燃烧了大地,也燃烧了自己。汽车在冰雪路面上,像个负重的壮汉,吭哧吭哧呼喊着号子艰难前行。壮汉每行驶一段路程,就会停下来。班长范桂荣跳下车挥着手喊,姐妹们,下车,下车,跟车跑,热乎热乎。咕咚咕咚的热情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姑娘们扑通扑通跳下车,笑着跳着搓着手,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跟着壮汉奔跑。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站在敞篷车上脚冻得像猫咬了似的,必须下车奔跑取暖,才不至于冻僵,往往几十公里的路程,她们要跑上三分之一。到了现场,偏偏又刮起了大风,姑娘们登上30多米高的铁塔,寒风像刺刀一样穿透了屏蔽服,而从面部掠过的寒风,很快让作业的姑娘失去了疼痛感,因为极度的严寒已经使她们处于麻木状态。工作结束,回到地面,张仁杰就喊,快扶着她走几圈,别让她坐下来。用运动驱寒,几乎成为了姑娘们最好的恢复体温的方法。一个春节下来,“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姑娘们,或是面部或是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

绝缘瓷瓶零值检测是带电班组的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是保证绝缘子绝缘良好的重要手段,是保障线路安全运行的必要措施。这项工作每年一次,工作量巨大。“三八”带电作业班管辖的220千伏魏东线共有瓷瓶4000多个,66千伏鞍滕线共有瓷瓶3600多个,加在一起是将近8000个。姑娘们起早贪黑,和水冲洗一样,她们背着测试仪器翻山越岭钻苞米地高粱地过水稻田。测试仪器她们都叫叉子,需要爬上30米高的铁塔或18米高的杆塔,通过绝缘绳吊上去,然后身体需要尽力伸展探出去一片一片地进行测试,发现缺陷的瓷瓶,还要回到地面穿上屏蔽服,进行带电更换。由于常年检测时尽力探出腰身,她们都患上各种各样的腰疾,这些腰疾一直延续到老年,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疼。工作一天的她们回到家中,来不及吃晚饭,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父母心疼女儿,总是把饭菜蒸在锅里,后来干脆早些做饭,让女儿进入家门就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可他们做好后却发现,十次得有九次女儿都是晚上八九点钟才进入家门。第二天早晨,女儿又顶着星星出发了。她们背着干粮和咸菜,战斗在高塔上银线上。她们是天空最美的花朵,是银线上绽放的蓓蕾。

1978年,44千伏鞍滕线进行66千伏升级改造,要把原来的绝缘子由瓷瓶换成玻璃瓶。这样做除了提高电压质量外,还因为瓷质绝缘子每年都要进行零值检测,会增加线路工人的工作强度,如果换成玻璃绝缘子,当达到绝缘零值时,会自动爆破,巡线工人巡视时,会很容易发现。这样,报告带电作业人员,直接更换即可保证线路的安全运行,说白了,就是更新换代。

66千伏鞍滕线全长21公里,共一百零四基,绝大部分线路杆塔虽然都在苞米地高粱地和稻田等平坦地带,但杆塔距离道路很远,所有工具和设备都得靠人背肩扛。姑娘们早晨从仓库里搬出玻璃瓶,装上车,坐着敞篷解放车,一百零四基杆塔上共有瓷瓶3700多个,姑娘们硬是用磨得血肉模糊的柔弱肩膀,将一串串玻璃瓶扛着背着来到作业现场。每串25公斤,一个背篓里两串,背在身上可就是50公斤,要走上半里路一里路两里路或者更远,然后再将换下来的瓷瓶背到路边,装上车,到了仓库再卸下来,搬进仓库。瓷瓶比玻璃瓶重得多,姑娘们来回几次才能将更换下来的瓷瓶搬运到路边。这样重体力的搬运与上杆更换瓷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66千伏鞍滕线更换瓷瓶工程,为了不中断对用户供电,全部采用带电更换。整个工程,没有一分钱工程款,也就是说姑娘们更换瓷瓶工程,除了微薄的工资外,没有一点额外收入。“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姑娘们不怕带电作业,因为她们早已掌握了带电作业技术,但她们怕没有登杆用的脚扣子。那时因为登杆工具少,有的登杆只能分到一只脚扣子,要是能分到两只,都会高兴一天。那么,分到一只脚扣子的就可以作为不登杆作业的借口吗?不,她们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因为她们都想,自己多干点,姐妹们就会少干点。谁也不肯落后,落后了都会难过地哭起来。

登杆时,需要整个身子蹿出去,借助冲力,像猿猴一样灵巧地噔噔噔地爬上去。可姑娘们毕竟都是女孩子,只有登杆时才显出作为女性的劣势。男工都是小伙子,浑身是劲,臂力大,冲过去攀住电线杆,几下就爬了上去。姑娘们臂力小,脚力弱,若不能发挥好第一步,接下来一步都登不上去,如果再遇到掉钉子的杆塔,根本就别想上塔作业。“三八”带电作业班几乎每个人都遇见这样的情况,别人在干活,自己因为上不去杆站在杆塔下,望着杆塔哭。她们是急哭的,别的姐妹都在干活,而自己却在杆下什么也不干,多愧疚呀,多丢人呀。

一次登杆作业,班里吴雅凤登到杆塔的中间位置时,脚下一滑,抱着杆塔的手没使上劲,她的身体倾倒下来,立即呈头下脚上的状态。吴雅凤急中生智,抽出自己的裤腰带,向杆塔的钉子抛去,一共抛了九次,才挂在钉子上,扯着裤带抓住了钉子,才到达塔顶。

周总理曾经说过,只有老实人才是最聪明的人,因为只有老实才能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不错,她们都是老实人,都是脚踏实地的人。她们工作中从不拈轻怕重,苦干实干抢着干是“三八”带电作业班自然形成的工作作风。姑娘们都抢着登最不好登的杆塔,都抢着去换有张力绝缘子的杆塔,那里的瓷瓶多,工作量大。“这可咋办?都抢着苦活累活干?抢不到都不乐意闹情绪。”范桂荣对张仁杰、何政凤两位顾问说。“能咋办?我们也没有办法,你还说她们,你和小朱不也这样,总抢着苦活累活干,这还不是你们带出来的?”朱桂萍就笑,范桂荣也笑。确实如此,正副班长冲锋在前,班员岂能落后?何政凤说:“得了,你们也别抢了,谁也别抢,以后你们拍成一排,从第一个杆开始,往前排,遇见啥杆就登啥杆,省得抢来抢去。”10个姑娘十座山,10个姑娘10条奔腾的河流。每个姑娘都情绪饱满,每个姑娘都奋勇争先,她们的身上都布满了淤青乌紫的瘢痕,那是登杆时塔身的撞击和钉子的碰撞造成的,她们不管。她们的工作鞋内侧都有一个磨损的大洞,每个人的双脚内侧都磨出了老茧,那是她们登杆时脚扣子制造的杰作,她们不顾。一个月下来,每个人都磨穿了十双工作鞋,她们谁也不说,她们只会闷着头干活。她们爱护设备就像呵护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个一个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在保质保量先完成自己工作的情况下,然后去支援活多的姐妹。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良好氛围,又使姑娘们身心愉悦情绪饱满。

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群山葱绿大地如毡,微风和煦溪流欢畅,远处的山村轻笼在炊烟之下,像江南的客舍又像画家笔下的仙境。劳累一天的姑娘们围坐在草地上唱着歌,望着乡间小路上晚归的农人,望着金色的落日。一起头顶着头仰躺下来,面含甜笑,望着天空中悠悠而过的白云,静静的,谁也不说一句话。那些镶着金边的白云五彩缤纷,像山像野马又像挤在一起嬉闹的姑娘。可她们又是严肃的,每天早会班长范桂荣都会强调安全第一,都会将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每天工作结束,无论多晚都会聚在一起总结一天的工作哪些需要改进,哪些需要发扬,并做好记录。工作是辛苦的,工作是快乐的,工作是光荣的,工作是充实的,工作也是高尚的。在这个集体中,从来没有抱怨,从来没有逃避,从来没有私心。在姑娘们纯洁的心灵里,集体的荣誉高于一切,电力事业高于一切,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团结就是力量。一旦十个洋溢着无限热情的姑娘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形成了一个势大力沉的拳头。

“别动她,让她睡。”朱桂萍的父亲说,“闺女太累了。”每天下班回家,朱桂萍风风火火走进家门,嘻嘻哈哈和父母兄弟姐妹说说俏皮话,然后在大家还没觉察的时候,她已经拱在炕上进入酣眠状态。只有饭菜做好了,母亲才会走过来,轻拍女儿的肩膀说:“闺女,起来吃饭,吃完了再睡。”朱桂萍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工作一天的她,确实饿坏了。不仅朱桂萍自己是这样,整个“三八”带电作业班都这样,几乎每个成员都有胃病,这和她们的工作性质有着直接的关系。抢修、为了在计划内完成送电任务,她们经常加班加点工作,往往不吃早饭就出发,错过午饭,工作到深夜,已把工作渐渐变成了生活习惯,倒把吃饭的事变成了极陌生的稀奇事了。长期的饮食不规律,使她们很多人都落下了胃病。

一次紧急抢修中,姑娘们凌晨三点开始工作,根本顾不上吃早饭,翻山越岭,直至完成抢修,已是中午时分,紧张的工作使她们忘记了饥饿。当结束工作时,才觉得饥渴难耐,她们彼此看着对方的腹部,竟然能明显看出肚皮贴着脊梁骨前腔贴后腔的形状。她们则笑着互相调侃,说你看你看,这下苗条了,太苗条了,像模特,真好看。于是,姑娘们在返回抢修车的途中,全走着猫步。她们脚下像踩着棉花,但却走得豪气万丈。姑娘们总是这样,总是能把辛劳变成快乐,总是能把艰苦的工作环境变成人间仙境。她们柔弱的身上拥有着无限的强大的力量,那就是至高无上的爱国热情。

刷漆是防止设备锈蚀的日常维护工作。风吹日晒冰冻雨淋,会造成油漆的老化和爆皮,影响设备的寿命和美观。因为工作繁忙,刷漆工作只能用周日义务劳动来完成,牺牲工作时间她们从无怨言。她们赶到工作现场,戴好安全帽,拿出工具袋里的刷子,爬上铁塔,系好安全带,扯着绳子吊上油漆桶,便开始从一侧到另一侧,从上至下的刷漆工作。刷漆必须在晴天干燥时进行,因为潮湿会影响设备上漆质量。春秋时节气候宜人,刷漆是姑娘们最喜欢干的工作,刷着漆唱着歌,偶尔俯瞰大地风光,仰望蓝天白云,心情愉悦,心口就像开了一扇小窗,嗖嗖嗖地向外飞着快乐。遇有酷暑可就苦了姑娘们,铁塔滚烫,接触身体简直就是在受炮烙之刑。汗水横流,顺着脸和脖子,溻透了肥厚的衣裤,往往一个铁塔刷完,姑娘们全变成了水人。她们的脸被晒黑了,被晒爆皮了,戴着手套的手也被灼热的铁塔和汗水的盐渍硬是剥去了一层皮。遇有大风天,油漆随风飞溅,弄的姑娘们满脸横一道竖一道,她们浑然不觉,完成刷漆工作,下塔后,互相指着笑成一团。“你看你看,她脸咋成这样式了?”“唉呀妈呀,笑死我了,这咋成唱京剧的花脸了。”“不是花脸,是花姑娘。”“是迷彩姑娘,太好看了。”“你还笑,你看你自己,也这样嘛。”于是,姑娘们掏出小镜子照,挤在一起指着镜子品评,然后又笑成一团。她们的笑声比太阳还热烈,比八月的热风还高出一百度。

一次,朱桂萍正在塔上刷漆。她刷得很专注。她装着干粮的军用书包就挂在塔下的树枝上。一个梳着分头的年轻人哼着小曲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朱桂萍的军用书包。军用书包诱惑了他。他左右踅摸一番后,也没看见塔上的朱桂萍。朱桂萍则静静地看着他。年轻人走近书包,刚要去摘树枝上的书包,朱桂萍猛地一声断喝:“别动,举起手来!”小伙子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撒腿就想跑,但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个女孩的声音,便站住四下踅摸。朱桂萍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住笑说:“往哪儿看?在这儿呢。”小伙子寻声望去,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哎呀我的妈呀,真是个女的,你咋上那么高?”还没等朱桂萍回答,另一个塔上的姑娘喊起来:“你这毛贼,女的咋了?瞧不起女的是不是?”那家伙惊得一愣一愣的,一边跑一边喊:“我的天,这……这……咋还一串女的……”姑娘们哈哈大笑起来喊:“别跑呀,打架我让你十个,小毛贼。”

1978年初冬的一天夜里,魏东线线路由于山里采石爆破,飞溅的石头碎块造成了瓷瓶的碎裂,需要立即更换。“三八”带电作业班接到抢修通知,范成荣、朱桂萍等八位姑娘,立即赶赴作业现场处理。车开到距故障点还有三公里的地方,由于山路陡峭狭窄,加上雪后路滑夜间视线不好,车辆已无法通行。姑娘们不得不背着沉重的瓷瓶,向山里进发。前几天的一场中雪因山区寒冷没有完全消融,从远处望去,斑斑驳驳的积雪点缀在山坡上,像一片一片铺落下来的白云,愈加衬托出山峰的冷峻山区的空阔。姑娘们踩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通往故障点的线路位于山顶,根本无路可寻,她们只得靠着手电筒在布满荆棘的密林中艰难地摸索前行。荆棘刺破了她们的手掌,树枝划破了她们娇嫩的面孔,磕破了她们的膝盖,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就再爬起来,继续前行。到达山顶时已是午夜时分,姑娘们已经大汗淋漓瘫倒在地。山风撕扯着山林,掠过树梢,发出呼呼的风啸,雄壮而恐怖。班长范桂荣呼喊着:“都站起来,站起来,起来活动活动。”她深知,此时不能休息,休息就可能冻僵,那就再也站不起来。气温骤降,不一会儿就将姑娘们热气腾腾的内衣变成了冷筒子。范桂荣宣读了工作票,然后和朱桂萍系好安全带,穿上屏蔽服,做好安全措施,登塔作业。其他成员也各就各位,监护的监护,照明的照明,递工具的递工具,吊串的吊串。范桂荣又布置了特巡任务,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山区采石爆破,会损伤线路,造成线路破股,那样必须进行带电修复工作。

瓷瓶上积雪已融化成冰,踩上去比走在冰面上还要滑上百倍,更何况是高空带电作业,真是令人不寒而栗。但平时练就的过硬本领,掌握的高超技术,以及工作中总结的经验,让两个人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她们灵巧的动作,哪里是穿着笨重屏蔽服的女电工,分明就是两只凌空飞舞的燕子。更换瓷瓶完毕两个人下塔后,冻得都不会走路了。姐妹们扶着两个人来回走了两圈,两个人才恢复知觉,才能自由活动。两个巡线员回来报告,说距采石场35米处,发现导线有两处破股现象。范桂荣和朱桂萍研究一番后,立即做出抢修的决定,这就面临两个人再次登塔作业。其他成员不干了,说你们连续作战是疲劳工作,按规程规定是不允许的,修复工作得我们干。两个人当然知道姐妹们心里怎么想的,那是心疼她们。两个人肯定了成员们的工作热情,耐心地说服她们,说夜间风大,导线摆动严重,视线又不好,所以论工作经验还是她们两个人上比较稳妥。两个人再次登塔,进行带电修复。朱桂萍骑着飞车,在摇摆的导线上穿梭,完成接线和压线的准备工作。范桂荣则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朱桂萍的每个动作,每个工作流程,甚至连她的面目表情和心理活动都在她的监护范围之内,并不停地发出提示。破损的导线在点燃导火索爆破后,顺利地完成了修复。姑娘们背起工具一步一滑地向山下走去时,已是凌晨三点。山风更大更严厉了,风鞭狂舞,像利刃剃刮着姑娘们的脸。山坡上山沟里,丛林中森林里,呼啸的山风中夹杂着野兽粗犷的嚎叫和鸟儿凄厉的鸣叫,愈加增添了荒郊野岭的诡秘。一个姑娘瞪着惊恐的眼神,扯住班长范桂荣的衣襟说,姐,我怕。另一个姑娘扯着副班长朱桂萍的手说,姐,我也怕。两个班长异口同声说,不怕,有姐呢,咱不怕,啥也不怕。其实,两个年轻的班长,心里也害怕,她们可都是女孩啊。朱桂萍哈哈笑了起来,咳了一下嗓子说,姐妹们,我们唱支歌吧。于是,八个姑娘站成一排,班长范桂荣打先锋,副班长朱桂萍断后,朱桂萍起头:“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唱——”歌声震荡了山谷,就连狂妄的山风,也在纷纷给姑娘们让路。

走在这样的一支团结的队伍中,唱着雄壮的歌,是什么气势,往小里说是去改造抢修线路,往大里说那是在为中国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是一种公而忘私的精神,是一种高尚的牺牲精神,是一种爱国主义精神。她们的青春是无悔的,她们的青春是闪亮的,她们的青春是高贵的,她们的青春也是幸福的。她们继承了老一辈带电人吃苦耐劳精神,传承了老一辈带电人强硬的工作作风,发扬了老一辈带电人敢打硬仗不怕死的优良传统。老一辈带电人应该是欣慰的,因为他们的精神在“三八”带电作业班这里得到了有效的传承和发扬光大。

三年来,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凭着的她们干劲,赢得了同行的尊重,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赢得了外国友人的交口称赞,为鞍山电业局争了光,为中国电力争了光,也为我们的祖国争了光。三年来,她们获得了无数的荣誉,班组每年都被评为先进班组,多名成员都曾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范桂荣一直深爱着一对枕巾,用了很多年也舍不得丢弃,那是她担任”三八”带电作业班班长时,获得先进工作者时的奖品。那上面绣着一对牡丹花,一对含苞怒放的牡丹,那是青春的怒放,那是高贵的怒放,那是生命的怒放。

1979年2月,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摆在局里领导面前,姑娘们都到了该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年龄了,她们该组建家庭,该有自己的生活,“三八”带电作业班成员必须面对解散的痛苦。领导们考虑到了姑娘们的感受,决定在解散前,让姑娘们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同时也和其他兄弟局进行一次带电作业学术上的交流。她们从大连乘船,去上海,转长沙。她们头戴印有农业学大寨字样的草帽,穿着鸭蛋青的确良上衣蓝色的裤子青色的板鞋,站在码头上叽叽喳喳,她们的青春热情就像一群翱翔在大海上的海鸥,搏击在汹涌澎湃的海洋上。姑娘们都是第一次乘船远行,兴奋地说着笑着跑着,从甲板的这边跑到那边,又从这边跑到那边,很快就成为了船上的一道活力四射的风景。船上拥挤不堪,那些乘船人有的扛着大包小裹,有的携家带口,有的横冲直撞,有性格急躁粗俗的人已经开始叫骂,船员们极力地维护秩序,但无济于事。姑娘们是按照排序最先上船的,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又无能为力。范桂荣说,咱们别光顾着看风景,咱们为旅客们唱歌吧。一句话提醒了姑娘们,大家伙都喊,好呀好呀,好主意好主意。姑娘们站成一排,朱桂萍站在排前指挥,起头唱:“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祖国的海疆壮丽宽广……”姑娘们优美的歌声,美丽的笑脸,动人的微笑,落落大方的身姿,朱桂萍优雅地指挥手臂,一下就感染了旅客,船上立即安静下来,接着有人跟着哼唱起来,船员跟着唱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船长是个中年汉子,他望着姑娘们,一轮初生的红日映红了姑娘们的笑脸,她们的心比初生的太阳还红。随即姑娘们有的帮着维持秩序,有的帮妇女抱小孩,有的搀扶年迈的老人,有的帮着拿包裹。一个人带动一群人,八个姑娘带动了一船人。船上欢声笑语,所有人都互相谦让,所有人都互致问候,所有人都像熟人一样亲切交谈,任何不文明的动作和粗俗的话语,他们都觉得是自己对自己的羞辱,也是对美丽姑娘们的不敬。姑娘们忙完旅客的安顿工作,正是午饭时分,她们又帮助工作人员维持餐厅秩序。吃完饭,她们又帮助船员们擦拭桌椅清扫甲板。她们拿出在铁塔上的带电作业精神,拿出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劲头,干得无怨无悔,干得满头大汗,将偌大的甲板打扫的泛着幽青的亮光。姑娘们干完活,又像一群翻舞的蝴蝶,从甲板这边飞到甲板那边,嘻嘻哈哈,又变成了一群嬉闹的孩子。这就是我们“三八”带电作业班姑娘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温暖的春天;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阳光一片;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欢乐的海洋。

姑娘们又是安静的,她们摘下草帽,拆开辫子,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任海风撩起她们的长发,感受海的温存,感受海的激情,感受海的雄阔。是的,我们的“三八”带电作业班,我们可爱的姑娘们,她们的心胸比大海还宽阔,她们的心灵比电光还耀眼。

船长深深地被姑娘们感动了,他让船员打开浴室,让姑娘们冲个凉洗个澡,驱除疲惫,好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美美地睡上一觉。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奖赏,因为这条船的浴室还从来没有对旅客开放过。姑娘们洗完澡,回到船舱就进入晕晕乎乎状态,因为姑娘们都晕船。她们吐得一塌糊涂,船上服务人员跑前跑后,端上热水,拿来了晕船药让姑娘们服下。这时,广播里传出了船长的声音:“旅客同志们,旅客同志们,大家好,刚才帮助我们维持秩序,帮助你们拎包抱孩子的姑娘们,她们是沈阳农业大学的大学生,在此我代表全船工作人员,对她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她们的雷锋精神,谢谢她们助人为乐的精神。”姑娘们哭笑不得,船长把她们搞错了,她们是鞍山电业局“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女电工,不是什么沈阳农业大学的大学生。随即她们看着草帽才哑然失笑,船长肯定是看见草帽上“农业学大寨”的字样,凭着猜测才搞错的。

从外地交流回到鞍山的姑娘们,得知就要离开“三八”带电作业班,离开挚爱的带电作业工作,离开朝夕相处的姐妹。她们不舍,姑娘们先是错愕,接着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好在“三八”带电作业班的优良传统得到良好的传承,因为在鞍山供电公司从来就不缺乏勇敢的探索者,从来就不缺乏刻苦钻研的创新者,从来就不缺乏默默奉献的实干家。

“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女电工们

“三八”带电作业班解散之后,范桂荣、朱桂萍、李杰和张金霞被分配到调度所,范桂荣和张金霞在继电组工作,朱桂萍和李杰在励磁组工作。毛丽华、庞秀媛、郑桂芝和吴亚凤被分配到电度表室,做电度表维护测试工作。后来范桂荣调到鞍山电业局财务做出纳和审核工作,朱桂萍调到鞍山电业局机关农电部办公室人事管理兼任工会主席。虽然离开了“三八”带电作业班,但她们人人都知道,她们的心依然在一起,带电作业精神之血依然流淌在她们的血管里胸腔里身体里。她们彼此加油鼓劲,“三八”带电作业班的工作作风不能改变,铁姑娘的干劲不能丢,带电精神必须在新的岗位上闪出金光。她们拿出带电作业的劲头,干得无怨无悔。而她们又是谦虚的,每当人们谈起她们的光辉岁月,那些足以让人炫耀一生的荣誉,她们却总是微笑着传播先辈们的带电精神。

2019年5月30日,在鞍山供电公司党委的组织下,她们穿着工装,来到了曾经战斗过的铁塔银线下,重温青春岁月,回忆让这些年过花甲的“带电奶奶”们热泪涌流。她们像小姑娘一样跳着唱着笑着,摸着铁塔,望着银线,拍照留念,热爱之情溢于言表。她们还像在“三八”带电作业班那样,按照当年在铁塔下工作的顺位站成一排,还是朱桂萍起头,唱起了《我和我的祖国》。歌声依然嘹亮,歌声掠过树梢,震荡山谷,直冲云霄,岁月的流逝无法改变她们的青春激情,无法改变她们的爱国热情。随后,鞍山供电公司党委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题为“传承带电精神,再创鞍电辉煌—— 听奶奶讲‘三八’带电班的故事”座谈会。与会者有输电配电等领域的佼佼者和一些青年代表,可谓老中青带电人欢聚一堂。“三八”带电作业班的范桂荣、朱桂萍、李杰、毛丽华、庞秀媛、郑桂芝、吴亚凤和张金霞,就带电作业和带电作业精神,讲了他们的故事,讲了那个年代带电人的精神。气氛轻松愉快,与会者倍受鼓舞,增强了年轻人的干劲,激励了年轻人带电作业精神。

“三八”带电作业班再聚首

老前辈 “带电奶奶”们无疑是鞍山供电公司的英雄,是鞍山供电公司最美丽的人,是鞍山供电公司带电作业的杰出代表。她们技术好品德佳作风硬,拥有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干劲和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为鞍山供电公司积累了丰富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她们的青春是无悔的,她们奋斗的昂扬激情必将鼓舞着一代又一代带电人。带电作业从落后到学习,再到赶超,乃至现在的领先和超越,都是一辈又一辈带电人奋斗的结果。我们都应该好好学习他们的带电精神,要用这种带电精神激励我们自己,鼓舞我们后代。历史不会忘记带电人,也不能忘记我们可敬可佩的“带电奶奶”们,更不能忘记那些为了电力事业奋斗的带电作业奉献者们。

会场奏起了礼乐,“带电奶奶”们接受了青年一代献上的花束,这些花束不仅仅是献给 “三八”带电作业班,也献给整个鞍山供电公司所有的带电人,更是献给辽宁电力股份有限公司过去的和现在的所有的带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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