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兽焉

张可馨

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山海经·南山经》

1

小书生骑着那头瘦毛驴赶到招摇山的时候，已是黄昏了。他揉揉空瘪瘪的肚皮，鼻头一酸就要哭出来。

这时从他身后窜出来一只兽，四五尺高，耳朵白得发亮，龇牙咧嘴地瞪着他：“不准哭！”

小书生僵直了脖子，泪珠在眼眶里委屈巴巴地打着转不敢掉下来。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那只兽厉声问道。

“我……我叫沈弋……我想找……找狌狌。”小书生吓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你找狌狌干什么？”

“我娘下地时摔……摔坏了腿，躺在床上快……快一个月了还不见好。他们说……说狌狌的肉可以治好她的腿……我想找狌狌……找狌狌治我娘的腿。”

“你知道狌狌长什么样？”

“不知道……就听说……听说他们喜欢酒，还有草鞋。”

“我叫白旻，你跟着我，这招摇山我熟，我带你找狌狌。”

2

这一段時间以来，招摇山的飞禽走兽都感到奇怪：白旻身后怎么多了条“尾巴”？这“尾巴”就是沈弋，他每天跟在白旻身后，认定了白旻能带他找到狌狌。

可一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狌狌的影子。

这天，沈弋对白旻说：“我不想找狌狌了。这都过去一个月了，那些让我到招摇山来找狌狌的人肯定都是骗我的，这里根本没有狌狌。我要回家，照顾我娘去了。”

白旻点点头：“既然都找了一个月还没有找着，恐怕这招摇山是真的没有狌狌。不过我陪你找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这样吧，你去山下的村子里买坛酒给我吧。”

对白旻提出的要求沈弋自是满口答应，很快便把一坛酒送到了白旻面前。

见白旻大口地喝着酒，沈弋又从怀中掏出一双草鞋，对白旻说：“这双草鞋我也用不到了，你照顾我那么久，我把它送给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好啊。”白旻接过草鞋，迫不及待地套在了脚上……

木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三五个大汉冲进屋来，将饮酒之后睡得正香的白旻绑了个结实。

沈弋悄悄地转过头去，不忍心看到这一幕，毕竟他和白旻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只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白旻就是他要找的狌狌。他还知道狌狌一族出没于山谷之中，健步如飞，根本不可能被他抓到。但村里的老人告诉他，狌狌一族自以为聪明实则蠢笨，又爱贪小便宜，只要骗他们喝了酒再穿上草鞋，就怎么也跑不掉了。这一个月来他和白旻待在一块，就是想骗取白旻的信任，再趁机绑了他……

沈弋回过头，最后看了白旻一眼。白旻被绳子绑着，闭着眼，嘴角却轻轻向上扬着。

3

六十年后的沈家村热闹非凡。沈弋老太爷的重孙子考中了进士，被大轿抬进了村。

重孙子带回来好多书，如今已是老书生的沈弋拿起其中的一本《淮南子》翻了起来。突然，他在书中看到了一句话：“狌狌知往而不知来。”大意是狌狌知道过去却不知道将来，能够仅凭着一样物件，就知道这样物件的主人和从前发生的事情。曾经有士人在路上摆了酒摊诱惑狌狌，狌狌走过去就知道士人摆酒的目的……

沈弋翻书的手一抖，一行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