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语
2019-11-14陆林森
陆林森
小区门前有条零陵北路,不长,从这端到那端,我以散步的方式丈量,约莫有几百步吧。
伏案劳作的时间长了,电脑屏幕上的字,如同撒在农田里的种子,眼看着它们从破土,到幼苗,慢慢生长,长成一行又一行句子,我突然感到了播种和耕耘后的疲乏。每到这时,就会想到这条路上走一走,看看不长的路两旁,那夹道而立的梧桐树,高大的躯干,斑斑驳驳,长满了绿叶。我想,世上的万事万物,大约都是有灵性的,绿叶虽然默无一语,却好像在对我说着什么,是在向我诉说夏天的情怀吗?还是在讲述已然远去的春天的故事?
外出,回家,每每有点儿情不自禁,我便放慢脚步,在这条其貌不扬的小路上行走,感受片刻的宁静。一张巴掌似的梧桐叶,从树上掉了下来,又一张梧桐叶,在空中摇晃着,慢慢掉落。落叶上,布满皱纹。我突然觉得,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有许多落叶,飘落在这条路上。落叶,莫非是秋天的语言,在无声地告诉我,秋天来了,那一张又一张落叶,便是秋天的预告啊。
这些年来,在我居住的周边地区,出现了好几条铺满落叶的景观道路,徐汇滨江是最具秋天韵味的一条。那里,曾经有过很多工厂、码头,产业转型,结构调整,进入后工业时代,渐渐变身,成为一条景观道路了。我常常去徐汇滨江散步,看秋色,看落叶,听拍岸涛声,享受秋高气爽。几年前,写海上魔术名家周良铁,我去武康路,那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也是在秋风瑟瑟的时候,踏着一张张落叶,也是一路走,一路靜心聆听脚下落叶发出的声响,细细碎碎的。我想,这就是秋语了。抬头看去,见武康路两旁,也是两排梧桐树,高大、挺拔,斑斑驳驳,我不由对秋天充满了敬意。后来,又因为写持有第一张中国居住证的外国友好人士耿丽淑,我去中福会,路经复兴西路,所见所闻,也是一地的落叶。
我在想,每年春天,梧桐树长出了嫩绿的叶芽儿,渐渐地,拔节生长,长成了叶子,长成了巴掌大小,摇晃着一树春风,呼喊着:舞起来,舞出生命的旋律来。夏天来了,梧桐叶不再生长了,而是洒下了一地的浓荫,像是一把遮阳蔽日的大伞,给我带来了清凉。夏天过去,梧桐叶黄了,起皱了,一张,又一张,纷纷扬扬,往下掉落,踩在脚下,窸窸窣窣,如豪歌般,预告秋天的脚步,近了,近了。
我喜欢在落英缤纷的秋天,踏着铺满落叶的路前行,聆听那无可言传的秋语。移居零陵北路上的这个小区,有十多年了吧。每年春天,看路两旁高高大大的梧桐树,在静谧中感受生命的绿色,我将储备了一冬的疲惫尽情释放。虽然,这条路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宁静,行人如我,渐渐多了起来,喧哗着,热闹着,可唯独这些梧桐树,仍然默无一语。夏天过去,秋天接踵而来,一年又一年,梧桐叶绿了黄,黄了绿,它们总是无怨无悔,不事张扬,悄然生长。
我不由对梧桐叶产生了生命的敬畏感,那每一张落叶,不就是对于春秋交替,生命轮回的礼赞么,它们不是衰老,更不是死亡,而是在用诗一般的秋语,永无倦意地传递着生命的信息啊。
我俯下身,拾起一张落叶,夹在我的书里。它已经完成了使命,走完了生命的旅程,但它是不会衰败的,就像年年秋天,辽阔、博大、壮美。
选自《劳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