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对话
2019-11-14海拉·戈也兹魏鸣放编译
【美】海拉·戈也兹 魏鸣放编译
几乎所有的人,我是说那些离开过的人们,最终都回来了,但大多数人一直没有离开,一生终老于自己生长的故乡。
每过一段时间,我都要回到教堂墓园,独自一人去访问我们家族的长辈。教堂坐落于阿巴拉契亚山脚下,弗吉尼亚州北部。对我来说,那里有着太多引人回味的东西。
墓园在简朴庄严的教堂后面,教堂的顶上是高高的钟楼。我们家族中一些长者,曾为教堂修葺出过力,另外一些更老的长者,也许参与了当年教堂的建造工程。不过,这我不能完全确定,因为教堂的存在年代实在过于久远。
初夏的墓园景色,是如此出奇的美丽,不禁使人为长眠地下的先辈而心生遗憾。风中的野玫瑰摇曳于石栅篱前后,田野里一片白色的雏菊,慵懒的空气,映带着西方的群山,犹如一幅蔚蓝的画面。
墓园的石碑静静兀立。它们不曾出现在我的书本,不过,这将有助于我寻踪家族的生命延续,而不同于日常家居生活,它们能使你从烦恼中走出,进入另一种世界。
当然,这并不等于说,前辈们从来无意于流行和时尚。记得当年,每次我经过刘易斯叔叔的小店,他总要向我招呼,“有空常来理发店,我要帮你修剪发型。”刘易斯叔叔以理发为终身职业。他曾离开家乡,到过巴尔的摩市,最后还是回到这里。几乎所有的人,我是说那些离开过的人们,最终都回来了,但大多数人一直没有离开,一生终老于自己生长的故乡。
当然,这里不仅指教堂墓地,越过这片田野,大约距离三、四里,那是我祖母的出生地,一个靠近树林的地方。那年,举世闻名的南北战争刚结束。在仅仅三里之远的山脚下,祖母度过了她的整个一生。如今,在这棵亭亭如盖的大树阴影下,祖母长眠于此也足有50年的岁月。
长辈们中间很少有人远走他乡。哈利叔叔,我祖母的第二个儿子,死后也埋葬在祖母的身边。他是个乡村木匠。一直活到87岁,终生没有离开过这里。一生中从未听他抱怨不曾去过巴黎观光,见识所谓外面的世界。如果你想要叫哈利叔叔说话,最好以问路开始。
“请问,到小学的路怎么走?”我問,声音无需响亮。“沿那条路过去就行,还得走好一阵子呢。”当年的情景如在目前,自信自得的神情,一如指挥复杂航行的海军将官。
我觉得,以这种绝妙的方式,访问我的刘易斯叔叔、祖母和哈利叔叔,它将能提高你的眼界,真正结交那些无心于北约实力现状及哀叹美元疲软的善良人们,并引以为自己精神同道。
当年的先辈们拥有着一种远大的目光。当然,你无需过度着力修炼所谓长远的目光。然而,在某种情况下,它确实有助于我们缓解无名的紧张和焦躁,将周围的万事万物置于纯净的光明之中。
一旦具备这种豁达的心情,你将会发现,有一天,在地下铁里,你的小腿无故被人踹了一脚,你将不会觉得,这将会成为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这里,附近的某处还葬着我的曾祖父,曾一生住在山脚之下,以制造枪支为业,不过我一直不曾弄清它的确切位置。曾祖父生于1820年。那年,正是詹姆斯·门罗总统当政时期。我能想象,当年曾祖父与围绕他身边的家人侃侃而谈的情景,不过,那势必已经在安德鲁·杰克逊总统的鼎盛时期。
不难想象,在杰克逊、亚伯拉罕·林肯和南北战争等可称得上所谓“重大”的历史事件之后,曾祖父对今天的一切不会再留有印象。我想我能感觉到发自墓地深处的微微震颤,不用说,也许那是对我这位重孙辈的轻蔑和不屑。在他眼里,我这位晚到的后来者,无疑错过了历史的最重要时刻。
我遗憾没能找到曾祖父,但碰巧的是,我遇到了欧维大伯,我祖母的最长寿的儿子,一位老练的胡弗派共和党人。“把那些菜豆全部吃了,孩子。”照例,我在他的墓前点了点头。
没有想到,这次还碰到又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我的埃德加叔叔。不用说,他长眠在这里也该有好些年头了,只是过去我从来没有留意。我承认,直到今天我都不敢打扰他。因为,他曾经是这里的一个重要人物,一位垒球队经纪人。他手下的两位投球手,我的哈罗德叔叔,还有表姐夫胡瓦德,都一齐长眠于附近的土丘之下。
我还是没能找到这位造枪的曾祖父,但我经过另一位曾祖父辈长者的坟墓,它以墓碑上写有身后3.87美元遗产而别具特色。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后第一次亲身经过。我不由笑了。然而,半空中似有一种声音在说,“从长远观点来看,孩子,当我们生命终结的时候,其实每一个人都和洛克非勒先生一样富有。”
我无言以对。此时此刻,只有无边的野玫瑰花香,与白色雏菊遍布的田野,将我永久定格在这个旋转不停的世界之间。
余沈阳摘自“译文驿站”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