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骆驼
2019-11-14李仁虎
李仁虎
母駝抬头倾听,纹丝不动,黑大的眼睛滚下了泪水,簌簌而下。是琴声唤起了你的母爱,还是琴声唤起了你的温柔?你的眼中饱含着泪水。
骆驼哭了。她流下了眼泪。
塞外的秋风凉意习习,吹透了蒙古袍,直抵前胸后背。男主人牵着骆驼,女主人抚摸着骆驼。这是一峰母驼,她高大的身躯站在戈壁上,凉风吹拂着它身上棕色的长毛。
天空寂寥,四野苍茫,马头琴声舒缓、悠长。
琴师坐在矮凳上,支起左腿,左腿上斜立着马头琴。琴师左手抚琴,右手拉弓,琴声便从手指间缓缓流出。
马头琴琴头系着蓝色的哈达,哈达在空旷的天空飘飘闪闪,它是听懂了琴声,在打着节拍,或是伴舞吗?不然,它的身姿为何那么柔美?
琴声如空中的风,不急不躁,不暴不沉,在空中轻柔地飘荡。骆驼哭了。她流下了热泪。
女主人把她温柔的手放在骆驼两峰之间的背上,从上往下,轻柔地抚摸,一遍,一遍,一遍遍。伴着轻轻的抚摸,年轻的女主人一边用蒙古长调歌唱:
“嚯嘶嘶……嚯呜嘶……嚯嚯嘶……”
嚯嘶是专门呼唤骆驼的名词,就像“驾”是呼唤马的专有名词。
女主人似对着骆驼,也似对着天空,就那么不倦地、平缓地、反复地咏唱,就像母亲对着摇篮中的婴儿那样歌唱:
“宝贝……宝贝……宝贝……”
骆驼静静地伫立在风中,时而低头看地,时而平视远方。骆驼哭了,泪水盈满眼眶。
两位老人盘腿坐在一旁的小沙丘上,静静地看着琴师和骆驼,听着琴声和歌声。一个小男孩时而坐在地上,时而站起来走动,或是走到附近被拴着的一头小骆驼旁,抚摸着小驼的头。琴师缓缓地拉着琴,不时把眼光投向几十米外骆驼的眼睛。
七八双眼睛,有意无意间都在看着这峰骆驼,看着她的眼睛。他们看到骆驼哭了,骆驼黑大的眼睛嵌满了泪水。
骆驼是荒漠中最古老的运输工具。人类曾尝试着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荒漠,结果变成了一具具白骨。
尽管人类越来越强大,但穿越荒漠却离不开漫步的骆驼。没有比骆驼更能吃苦的了,千百年来,人类运送食品货物,穿越千百里荒漠,靠的正是最能吃苦、最能负重的骆驼。
骆驼奉献的是奶,吃的是草,是荒漠中最差的、最粗的、最枯的草。
在蒙古高原,蒙古族把骆驼奉为最为灵性的动物。
她集12生肖的一些特点于一身,鼠耳、牛蹄、虎爪、兔唇、龙脖、蛇眼、马鬃、羊被毛、猴股、鸡冠、狗踵、猪尾。
再看那身材,高1.8米左右,至驼峰则出2米,体长约3米,伟岸的身躯在荒漠中如鹤立鸡群。
骆驼小时调皮,在经过牧人的调驯后便会变得温顺。有的母驼拒绝给自己的孩子吃奶,牧民把小驼牵来,让她依偎在母亲身边,把小驼的嘴凑到母驼的乳房,可母驼并紧两条后脚,用膝盖抵顶,就是不让小驼靠近。
不要责怪骆驼,谁没有蒙昧的时候?动物有,人类也有。
几番努力无果,牧民便拿出最后一招。请来马头琴琴师,且是好琴师,给母驼劝奶。
眼前,这峰披着一身棕色长毛的母驼就是被请到野外来劝奶的。
琴声在荒原上飘扬回荡,舒缓而悠扬,带着淡淡的忧伤。女主人的长调温柔绵长,像清泉流过草原。清凉的秋风,在天边远远地奏响。
琴声悠长,如诉如叙;长调悠远,如呼如唤,滚动在脚下的砾石、沙丘上,翻滚在人们的心头。一幅古老的画面、古老的仪式在古老的高原不停地重演。
母驼抬头倾听,纹丝不动,黑大的眼睛滚下了泪水,簌簌而下。是琴声唤起了你的母爱,还是琴声唤起了你的温柔?你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动物需要唤醒,人也一样。
这时,女主人把小驼送到母驼的胯下,母驼微开两腿,小驼吧哒吧哒地吸吮着母乳。待小驼吃饱喝足,母驼弯下脖子低下头,用舌头舔挲着自己的孩子。
一旦认识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就会格外关心照顾。当小驼远离自己的视野,母驼抬头远望搜寻,温柔地长长地呼喊:“呜,呜,呜……”喊而不见不应,母驼伤心地潸然泪下。
胡晓宇摘自《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