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作品选

青铜剑

河南曾出土青铜剑， 两千多年仍寒光逼人。

——题记

1

月光、 荒漠、 寒沙。 扒开铅一样的风

从狼群的呼啸里， 取出剑魂， 和青铜的叹息

一剑劈开混沌， 眼睛里密布干涸的河流

独行的英雄， 把路途踩弯， 唱古歌

心中有无垠的悲怆

而我手捧荒草， 蹲下身子

让江山跨下， 碎石、 乌鸦， 月光铿锵

突然间， 填满胸腔

天地太小， 日月缓慢。 胡须潦倒、 挺拔

而我依旧热爱， 一把剑

有着锋利的孤独， 由两千年光阴锻造

2

剑即成， 人不必活。 牵鬼上剑

我的铸剑师从壶里爬出， 以酒为马

纵身一跃， 在炉里变成一缕凤凰

金属与金属碰撞， 有了闪电

山重新排列， 大地升高。 大地有青铜一样的绝望

在狼的耳廓上， 我跪下， 忍受打磨

灵魂用黑暗雕刻文字。 而雪山融化后

有毒之水， 流淌至剑心。 江湖逍遥

风萧萧兮， 风剔掉了我身上的皮肉

剩下一堆磷， 跳着寒冷的舞蹈

3

沙场荒凉。 食马肉， 饮狼烟

马的驰骋在谈笑间， 十万八千里也不够

狼烟那么咸， 让英雄有决死之念

草木皆兵， 刺进大地， 而我寻找碎裂的阳光

阳光粘在剑上， 闪烁诡异

秋天浅了， 尘埃深了

英雄的伤口， 奔涌着细软

美人风骚， 在怀里， 江山不是谁的

欧冶子乎? 干将莫邪乎?

曾与我有个约会

把剑格上的宝石， 抠下， 变成星辰

把剑身上的纹理， 拓下， 变成地图

把剑脊上的曲线， 拉直， 变成地平线

兽角、 旌旗， 车辙深陷。 我还在途中

问剑， 历史皆废墟， 风沙抽打我

那么欢欣， 就像擂击燃烧的战鼓

4

迅速、 决绝。 对峙或是一种境界， 剑出鞘

抵达高悬的城， 和酒杯里的倒影

英雄迎风， 人剑合一

不见人， 也不见剑

天地苍茫如幕， 游龙细小， 银针如织

在云层间穿梭， 没有谁能阻挡

只有我心中， 放荡今生情怀与悲欢

我曾经慕你的鹰胆， 但我吞不下太阳

我曾经慕你的鹤魂， 但我吟不出经幡

一把剑， 有着与生俱来的愤怒， 而我舔着薄刃

落叶停在肩上， 竟有了欢愉

老朋友， 我们继续饮酒， 把一条江喝干

那么好的剑， 不用来杀人， 抚摸它的战栗

我们抖落身上的锈迹

而它， 仍披着一条江， 明亮的速度

5

悬崖、 枯藤虬劲； 孤烟、 意念如钟

以血吻剑， 血如瀑布， 让沉思者悟不透

两千年光阴是一部哲学

江山再辽阔， 只在一指剑尖

在岩石里， 俯下身， 我便听到青铜的召唤

我将归来， 或归去

给我封印， 烙在灯盏的瞳孔中

命如青铜， 我在剑上奔跑， 那么执着， 如光

生生不息地流淌

一把剑有一把剑沉默的方式

一把剑也有一把剑嘶鸣的嗓子

为了那些无期的守候， 为了那些永恒的赞美

我等待得太久， 太久……

生炉、 屏息、 熔骨。 用青铜打造我吧

佩剑的英雄， 他已获取我心， 从月亮上走下来

登鹳雀楼， 临风而作

你以为登上鹳雀楼， 灵感如鹳雀而至吗?

其实， 无须吟哦， 你就是一首绝句

可你永远也不会读懂它， 如命运。

风吹进你的衣袖， 吹进你的眼眶， 并从你的身子里

溢出千年的光阴。 你以为登上鹳雀楼

就可俯视大地吗? 其实草木

一直在你内心疯长， 并高过了你此生的悲欢

你以为登上鹳雀楼， 就可随意

移动黄河了吗? 其实黄河一直在你右侧

咆哮无尽的文明， 它看着你， 你是遗留的一粒沙

其实理想一直在你左侧， 它折磨你。 你以为

登上鹳雀楼， 就是一束风了吗?

怀揣春色四处游荡， 其实你已拥有自由

只是风， 仍吹打你浮躁的目光和漫漶的呼唤

你以为登上鹳雀楼， 你以为云朵便如音乐

降落在唇上了吗? 历史便降落在唇上了吗?

只是风一直吹着你， 吹走你的衣袖

吹走你的肉体， 吹走你的骨头

风永无止境地吹， 在鹳雀楼， 你热爱

你的灵魂像一面镜子， 干净得装下高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