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种族歧视”的剧作模式与叙事能量
2019-11-14刘思岑通化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吉林通化134000
刘思岑(通化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吉林 通化 134000)
电影是时代发展和历史进程的重要表达方式,是复杂的和变化的文化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有学者指出“电影是历史留下的视觉证据”。美国作为移民国家具有多元的文化特色,即各种肤色种族的人种构建了整个国家的生态体系。由于各种肤色人种在美国国家建设和历史发展中均担任不同的重要角色,对社会、对他人的期待也不尽相同。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沉淀,种族歧视问题非但没有彻底根除,时至今日,依然在影响美国公民的生活样态。而由种族问题所引发的社会现象和民族冲突一直是电影艺术青睐的电影题材,在举世瞩目的第91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由彼得·法雷里执导,维果·莫滕森、马赫沙拉·阿里两大影帝携手出演的电影《绿皮书》几乎成为最大的赢家,分别斩获了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原创剧本3项大奖。电影《绿皮书》所获得的成功是以建立在沿用“种族歧视”的剧作模式,但又是基于全新的剧作模式下产生了非常有效的叙事能力,是未来电影创作借鉴和运用的新方向。
一、以喜剧形式呈现种族歧视的悲剧内容
电影剧本的创作需要以故事结构为核心,“一部伟大的电影必然会有超凡的故事结构”。美国种族歧视问题一直存在,是创作者们乐于、善于选择的电影素材,其能够反映种族人群的客观生活世界,具有极强的饱满性,深得观众的青睐。然而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不是简单的肤色歧视,而是历史、心理、利益等因素长期共同作用所形成的“种族歧视文化模式”。这种种族歧视文化模式衍生下的内容,具有重要的挖掘价值和呈现意义。电影《绿皮书》的创作者们深谙此道,在原有的种族歧视电影的创作模式基础上,大胆创新,以喜剧的形式呈现美国种族歧视所反映的悲剧内容。
著名文学大师契科夫在文学创作时曾认为:“生活里是没有主题的,一切都掺混着:深刻的和浅薄的,伟大的和渺小的,悲惨的和滑稽的”。这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在电影《绿皮书》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种族歧视作为历史意义上所遗留的种族悲剧,以戏剧的形式呈现,目的是让观众在欢乐、轻松的氛围中感受到电影所传达的更深层次的问题。《绿皮书》作为一部直面社会现实的艺术作品,其带来的批判意义更值得观众反思。电影没有沿用隐晦表达和间接反映的形式,而是将种族歧视问题赤裸裸地呈现给观众,把黑人种族歧视问题,与贫富问题、社会等级问题、黑人自我意识、性向多元化问题充分结合起来,其核心议题在更广泛的社会文化场域内进行勾连和深植。这些勾连与深植不同于以往的沉重的话题内容,更多是以幽默诙谐的方式打动观众。电影以20世纪60年代的黑人民权运动时期为背景,黑人钢琴家唐·雪利要去美国南部巡演,为了保障自己能够安全且顺利的到达美国南部,他雇用了白人托尼·利普。在一路南下的旅途中,种族歧视问题逐渐凸显:唐·雪利在纽约可以住五星级酒店,而在美国南部只能居住在“绿皮书”所标注的破乱不堪的汽车旅馆;在纽约可以随意试穿衣服,在南部则被拒绝;在纽约可以出入高档餐厅,在南部不允许进入白人餐厅等。将两个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物清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并将影片中的几条情节处理得主次分明,详略得当。不仅刻画了两个鲜明的小人物的角色形象,在开往美国南部公路上的过程中,二人 “打情骂俏”之中渗透出诙谐幽默的喜剧方式,进而传达种族歧视的社会背景下,黑人种族生活的种种样态。此外,被安排使用装满垃圾的钢琴、在暴雨天被警察刁难结果抓进监狱等经典桥段都体现了喜剧形式下的种族歧视问题。电影《绿皮书》虽然将镜头对准美国南部种族歧视问题,但是却没有以悲剧的方式呈现黑人生活的艰难与痛苦,而是用别具匠心的喜剧方式略带讽刺了美国殖民统治给种族带来的沉重灾难。
二、由冲突对立转向人性回归的价值期待
自17世纪初,第一批被掳的非洲黑人奴役达到北美海岸以来,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一直存在。而种族歧视问题的遗留导致美国社会长期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进而造成社会不公,动荡不安等不良影响。其中来自白人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是造成黑人恶劣处境的关键,制度性种族主义的作祟是黑人贫穷的根源。虽然近几年,黑人开展的反歧视斗争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时至今日的黑人并没有获得相对的公平与自由。而随着近几年美国电影在中国市场的不断扩展,虽然不同类型的电影出现百花齐放的效果,但是依然能够从电影中隐晦地发现美国电影的创作者们对“种族歧视”问题的阐述和表达。《绿皮书》深度描绘了种族歧视的客观现象,在影片中主要出现两种对立冲突。一条对立冲突的主线是黑人钢琴家唐·雪利和白人托尼·利普作为两个完全不同生存世界的个体,托尼被唐雇用后,二人乘坐绿色的老爷车从纽约出发,在途经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俄亥俄州以及印第安纳州的过程中,唐·雪利和白人托尼·利普两人的文化背景、个人身份差异巨大,势必会带来诸多冲突。但是这种冲突更多是由于价值观所造成的,还尚未出现种族歧视这一外部压力。另一条对立冲突的主线是随着演出地点逐渐向南推进,更深层次的冲突开始出现,种族歧视导致的人与人交往与互动的冲突极大地刺激着观众的神经,如影片中印象比较深刻的片段是在距离演出仍有两三个小时,演出地却拒绝为唐·雪利提供合同中所指定的施坦威钢琴,而演出地保安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直接忽视唐·雪利的请求。两条主线相互交织与映衬,越往南种族歧视问题越严重,而托尼用自己的办法帮助唐·雪利摆脱种种困境,唐和托尼在越来越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中逐渐摆脱彼此二人的冲突,逐渐消除原先的种族隔阂、阶层差别,逐渐成为彼此关心和帮助的好朋友。两条主线都反映出创作者的理念:由对立冲突走向融合共生的人性回归,正如影片中传达出的核心主题是:反对种族歧视,为不同种族人之间架起沟通与交流的桥梁。而随着电影叙事结构的推动,依然回归到种族歧视问题带给人类的反思。创作者们借助“绿皮书”小册子,继续回归到对人性的考问,批判性反思社会发展中的种族歧视现象,倡导社会对“平等”的诉求,是创作者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价值导向。此外,在美国的电影中,单纯反映种族歧视问题的电影数不胜数,但是《绿皮书》的成功是建立在种族歧视问题基础上,站在了更高的视角对人类的人性和命运进行思考和审视。创作者真正留给我们的是在人类社会中如何更好的沟通与交流,如何减少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冲突与矛盾。
三、由角色形象转向个体觉醒的原型能量
同质化影片被广为诟病的美学缺陷,表现为仅追求视听冲击或公式化叙事而缺乏叙事智慧。近几年,反映美国“种族歧视”的电影虽然比较多,但大都不能深得人心,主要是人们对传统的叙事模式显然并不买账,而提高叙事智慧,增强叙事能力是未来电影需要努力的方向。电影的叙事模式做了全新的调整,采用了全新的言说角度、全新的人物设定,但最终的目的是将由外在的角色形象逐渐过渡为个体的意识觉醒。
全新的言说角度。以往的关于种族歧视的电影中,大多是以黑人或白人的“单向”视角审视种族歧视带来的冲突与对抗,进而质询和反思社会文化和政治根源。而《绿皮书》虽然依然沿用传统的“种族歧视”叙事性质,但是却有别于以往的种族歧视题材的电影,其电影采用“轻松温暖”的叙事结构,将核心议题设定为一个跨越肤色的友谊故事之中,将一个美国长期存在的沉重的话题通过一段普世温暖的友情故事得以彰显。影片中一个是白人,一个是黑人;一个是莽夫,一个是天才;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一个圆滑,一个刻板。两人在跨越美国的公路途中由陌生到熟悉、由对立到亲密,在嬉笑打闹中完成了种族歧视故事内容的呈现,讲述了一场超越种族与肤色、身份与阶层的人性之内涵,在构建温暖情感空间的同时,完成了美国人对自身种族传统的批判与反省。
全新的人物设定。人物角色是电影叙事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饱满的人物角色的设定能够丰富和提高电影的叙事内容,贴近观众的生活,满足观众的观影需求。以往的种族歧视电影中,黑人与白人两种不同角色人物之间的冲突对立关系一直存在。但是这种冲突的设定大多是白人为高阶层、黑人为低阶层的人物设定,而《绿皮书》叙事结构的成功之处是对人物做了全新的设定,片中的两个男人:一个白人司机(被雇用者),一个黑人司机(雇用者)。黑人唐是钢琴家,受过良好教育、有修养、有钱,而白人托尼未受过良好教育、粗陋野蛮、无固定职业。这样不同的人物设定打破了传统的叙事角度和人物角色设定,让影片有了更多的冲突性。在这个雇佣关系之中,传统的黑白经济关系格局被打破:白人不再是雇用者,黑人不再是被雇用者,反而,白人成为被雇用者,黑人为雇用者。全新的人物设定,给种族歧视类电影打开了全新的审视和思考的视角,进而给予了调整和改善种族歧视的新方向。
全新的意识觉醒。《绿皮书》与《为奴十二年》和《白宫管家》等电影虽然都采用“黑白配”的剧作模式藐视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但是《绿皮书》的叙事能量更凸显。电影中最大的特点是没有采用传统的“黑人”被拯救的剧作模式,通过公路上的“奇遇记”,建立了一段温暖和舒心的友谊。让肤色、性格、阶层完全不同的两个男人因音乐而结缘,进而成为一生的挚友。《绿皮书》最大的成功是真正以建立在不同种族充分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对种族融合提出了新的见解——通过彼此改变对自我的认知。然而,创作者俨然不满足于这种自我认知的方式,影片中惊艳绝伦的吃炸鸡事件,让黑人唐开始意识到自己长久所接受的“精英文化”让自己介于白人与黑人种族之间,既没有真正走进白人世界,也让自己与自己的种族大众产生了隔阂。在托尼的鼓励下,唐开始尝试与其他黑人一起吃饭、弹琴,找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舒心感与归属感,对唐来说,这是黑人自我意识的进一步深化与觉醒,也是本电影中最值得思考的价值部分,触及观众的心灵,通过各种触碰丰富了人物的生命意义。
四、结 语
美国电影一直是全球电影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种族歧视”现实问题从未消失,是美国电影主流叙事的模式之一。而电影《绿皮书》自上映以来广受好评,其成功的关键是能够基于传统的“种族歧视”叙事结构探索新的剧作模式与叙事能量,由浅入深地触及观众的心灵、由外而内地撼动观众的体验,在文化冲突中碰撞出生命的存在价值和伟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