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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 亲

2019-11-14黄成龙

湛江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劳累摩托车故乡

◎ 黄成龙

父亲去湛江住院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正在案几上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而饥饿的身躯回到出租屋,每次加班回来开门即见睡熟的妻儿,此次也不例外。一个人在客厅,吐露着烟圈,于袅袅烟雾中放空自己的心事。翻看手机相册,无意看到父亲的MR检查报告单照片。顿时,悠悠烟卷把我引进岁月的皱褶里,摇动着我困顿和劳累的身心。

这是父亲第二次住院。我慌忙拨打了父亲的电话。和以往一样,父亲开口便嘘寒问暖,声音却极低,仍然故作一副无恙的样子。多年来,父亲总是不愿意给我们感受到他伤痛的样子,哪怕是从货车上摔倒在地,哪怕是被工作中的电锯割伤了腿,父亲给我们更多的是他忙碌的背影。

从我记事起,都是看见父亲忙碌的身影,披星戴月,东奔西跑,在外不停地骑着摩托车奔波。每逢上学之际,我总是比他同学晚几天交学费,偷偷拿着厚厚一叠零钱去学校教务处报名。记得好几个学期,我不敢拿着零钱在教室里找老师报名,害怕被同学们看到我用袋子包着一叠叠厚厚的一元、五元和十元,甚至是五角钱,开学几天都没有应答老师关于谁还没有报名的问题。那些零零碎碎的钱,被我紧紧捂着,就像被我紧紧捂着的衣服补丁。

自从那天傍晚,外公风尘仆仆带来了父亲的右眼被断开的电锯齿轮插入的消息,家道开始中落,失去了有保姆和夜夜有宵夜的日子。那是1993年,父亲第一次在湛江住医院,当时年幼,我不知医院是什么地方,而且医院内出入都有县里面没见过的直升电梯,每次跟随爷爷去医院,都跑去玩电梯,后来被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痛骂一顿。因为年幼,无法理解父亲眼睛伤痛的程度,甚至持着父亲的残疾证去学校报名,也感受不到报名费减少的含义。多少个岁月,那只假眼塞进父亲的右眼孔,仿佛父亲和世界的另一半光明紧紧连在一起;多少个岁月,父亲坚持着信念,走南闯北,一点点地赚取我们的生活费和读书费;多少个岁月,父亲对假眼爱不释手,仿佛命根子,走到哪里都带着,人也似乎沧桑了许多。

父亲从不在我们面前说苦说累,却总是鞭策着我们读书。特别是买文具用品,他从不犹豫地让母亲从抽屉里拿出生活费给我们,自己和母亲却总是舍不得吃又舍不得穿。特别是暑假和寒假,父亲为了攒齐我们的学费,每天连续奔波一整天,半夜才回来休息,天蒙蒙亮又骑着摩托车去车站搭客。曾几何时,早上4、5点,我在父亲驶出的摩托车声中醒来,这种轰隆隆的摩托车声听了近十年,让我听得心痛不已,也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出社会工作赚钱,减轻父亲的生活压力。因为,我工作后,可以努力赚钱,让父亲不要再那样劳累,让他和母亲一起过上好日子。

朝昔梦归故园,书香岁月蹉跎。2006年高考后,我成为家族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到了距离故乡600多公里的陌生城市读大学。在这三年求学的日子里,我开始接触了新鲜事物,渐渐地淡忘了故乡和父亲,很少打电话回家,等到暑假甚至寒假才回一趟故乡。每次匆忙返回学校读书,都是父亲骑摩托车载着我到20多公里以外的停车区坐大巴。殊不知何时起,父亲不再去车站搭客,操起了木材倒卖的活儿赚钱供我读大学,那是一份极其耗体力又极具风险的工作,更何况父亲还强忍着眼睛过度劳累而引起的疼痛。即便如此,大学期间,我仍未能体会到父亲的劳累以及苍老,只是在2007年母亲节写了一首《我爱您,母亲》提及父亲:

母亲,我以诗歌的名义打开您的名字

在这个手机欠费停机的母亲节

一切好吗?母亲

儿子还有两元吃晚餐

只是不能作为回家的路费

父亲运载木头回来了吧

听您说过二弟学了发艺,我放心

听您说过三弟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我放心

听您说过要取消家里电话使用,叫我怎么放心

母亲,我很健康,您放心

母亲,我还有两元,您放心啊

今晚我还会抬头看看故乡的月亮

今晚月光还会照到您和家

我也会坐到一棵苦楝树下

想想您跟父亲搬树的情景

在我童年闪光的日子里

这一切似曾相识

母亲,告诉我,现在以及未来没有这一切

我爱您,母亲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学毕业后,我到了一家报社实习。刚刚步入社会,怎样做人做事,怎样才能有所作为,未来的路又怎样走,我很茫然。这种渴求,在那些年一直使我适应不了灯红酒绿,常常埋首书中写诗作文,结识了许多文朋诗友。只是内疚的是,由于收入低微,实习那年还要父亲寄来生活费。一年到头,也很少回家,通常都是过年才回故乡,和父母团圆。每年新春回家,都是短短一周时间,便又匆匆告别父母返程工作。平日里,对老家慢慢苍老的父亲生活所知甚少。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我已到了三十而立之年。如今,我也身为人父,买了房买了车,却仍然懵懵懂懂地要离开父亲在异地工作生活。平日里,总是听到父亲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无奈又痛心。

每年的花开花落,都意味着父亲又苍老了一年。四季光阴不复还,我们的年龄也在不断地增长。昼夜一天天不停地更迭,时间的年轮记录着我们的青春,也如刀刻着父亲额头上的皱纹和疤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老了。我再也见不到父亲往日年轻的身影,岁月传来的却是父亲不断的咳嗽声以及打点滴的身影。就像现在,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孑然听着一滴滴点滴滴落的点滴。

看着父亲的MR检查报告单,仿佛在看着父亲的身体状况。驻足窗台,面朝故乡欲言又止。父亲凭借一只眼睛,给我们寻觅到了生活的曙光,靠着一辆摩托车,风风雨雨不停地搭客和倒卖木材,不但养活了全家,而且操办了我们几兄弟娶妻生子的大事,还让我们从比较低矮的平房住上了宽敞明亮的三层楼房,甚至让我们买了城里房子,过上了和城里人一样的幸福生活。这些,都是我们几兄弟小时候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呵,父亲孤独地躺在医院里,我还在他乡,望着窗外明月,起风摇曳,摇落一地苦楝树花,仿佛看到住院前的父亲骑摩托车摔倒在地血汹涌而出的脸,仿佛看到路人抬着晕倒过去的父亲上救护车的场景。和父亲短短的通电话时间,让我突然感到生命诚可贵。之后的日子里,常常半夜梦醒,萦绕在我心头的永远是那一声声挥之不去的故乡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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