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恩典（组诗）

曹宇翔

[勺米镇]

路旁指示牌上地名让我眼睛

突然一亮，巴浪河边的山坳里

一定有一勺米，不多不少只一勺

生动，亲切，勺米仿佛出现在眼前

接着啊，旅途疲乏一扫而光

快看，快看，野鸡坪，又一个

地名一闪，差点让我喊出声，为响应

那勺米，车窗外出现并不存在的

一群野鸡，昂首挺胸，身披锦缎

一只只像古戏台上传说的帝王

是的啊，兄弟，我平生没有什么

奢愿，对生活早已知足，感恩

可这世上总有一些未知事物

新奇的事物，让我似没来由地微笑

心灵欢呼，不由自主地兴奋

这里刺绣，唢呐，铜鼓，酒令舞

我都不要，只刻记这个地名

默念于心。从此我未来日子里

有了一勺米，只看不吃，搁在那里

粒粒饱满，晶亮如玉，多么喜人

[阿嘎山之夜]

山顶木屋宽大露台迎向浩瀚

星空，欢乐在我们脸上闪着柔光

几把椅子，几杯清茶，观赏山下

绵密灯火，我们是匆匆过客

又是归人。刚才是什么事呢

让我们哈哈笑个不停，孩子般开心

夜空深邃无际，投来星光一瞥

头顶有流星插话，倏忽一句评论

突然都不吭声了呢，隐约听见时间

消逝，生命在枯萎。啊一阵出神

也许真有平行宇宙，宇宙某个角落

真有几个，与我们一模一样的人

仰头无语向另一个我们遥遥致意

这一夜，寂静开花，天赐悲悯

[伊犁河边]

霍尔果斯口岸遍野紫蓝薰衣草

涌向天边，香飘遥远。那是吐鲁番

葡萄，传说的火焰山。那是喀什

阴凉坎儿井。那是哈萨克兄弟情谊

阿勒泰大路旁，马奶酒，上马酒

摆在车盖，仰面而饮，一人三碗

托人生邂逅之福，拜生活所赐

我曾来新疆两次。兄长，此刻我们

站在伊犁河边，男儿襟抱浩渺无涯

你这严谨持重、不苟言笑的大校

带兵人，刚才我分明看到你脸上

一闪而逝，不易察觉的伤感

那是流向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

喀纳斯湖，巩乃斯高大俊美的马

那是红柳，盘羊，裂叶梅，白杨林

戎马倥偬，人生处处。赛里木湖

那拉提空中草原，远处雪山，帐篷

孤单，牧民大叔好客，合影留念

领我到天山脚下僻静山谷指给我

看你们当年搭帐篷营地，扯着嗓子

唱的歌早已随风而逝，修那天山公路

风雪里光着膀子，流血流泪流汗

刚才你买水果去看新兵时房东大妈

你没找到，顿时眼神失落怅然

天空湛蓝，天色向晚，西望云霞

绚丽，我们说好了每人捡块小石头

顺着河水向西投，比一比看谁投得远

不知为何，我们最终都没投，望着

流出国境的滔滔河水，小石头

在手里攥半天，又丢在伊犁河边

[凝视记忆里的嫩江]

舒展被楼群和红绿灯折叠的心

看一身泥水的孩子重复他童年游戏

一会儿月亮升起来了，自波光粼粼

江心，把水中碎小星星撒到天上

多么嫩生生好听的名字，嫩江

他要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部带走

带走空旷，独轮车秸秆，汗津津的

骡子，带走一个孩子寂寞的眼神

碾场碌碡似的大西瓜，用西瓜刀 切一块

漆黑的夜，黑透的黑

静透的静，草屑似的点点星光

浸透大地的荒寂，稀落人烟

带走肥沃，所有细节，灌木丛，远

变幻的云彩一会儿两匹马，一群羊

一朵云在天上菜地拱食瓜秧

今岁何岁？浪花捧出一轮朝阳

岸边那个似曾相识年轻人是谁呢

红五星，红领章，一身的确良军装

还有些羞涩。他向这边走来

这个咧嘴笑的青年，能是谁呢

真比川剧变脸神奇，一眨眼

那个人不见了，像眨眼时隐进你的

影子，影子一闪，闪进你的身体

端起茶杯续水，拿火机点烟

穿上肥肥大大的你，晃晃荡荡

“多少诗人把流逝的岁月镀上金”

此刻书房里的人是你还是他

凝视记忆里的嫩江，哦沉思默想

这首诗作者，到底是他还是你

烟灰掉在书桌上，面目沧桑

[拉萨谣曲 ]

三十五岁时，去传说的拉萨

一个人，住在一座空荡荡的大楼里

夜静睡不着呀，拉萨河哗哗

那些，八角街那些磕头的人

我都不认识，没有说话。小巷深处

听说巍峨石崖，露天的壁画

五十六岁时呀，我再去拉萨

八角街那些磕头的人好像都没离去

我又去看了看石崖巍峨壁画

老楼，旧址，新楼。氧气瓶

红景天，低压一百呀，高压一百八

匆促转道成都，喘口气回家

林芝山南日喀则，美在何方

拉萨呀，天蓝，云白，夜寂，星大

两回我没看清，哪叫格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