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生灵
2019-11-14仇媛媛寿县二中安徽省淮南市232200
仇媛媛 寿县二中 安徽省淮南市 232200
流萤
夏夜,天空的的星星好奇地注视着大地,它发现了跟自己近似的眼神——萤火。
孩子的眼睛也是星星,因为经常仰望星空,日积月累,目光里也有了星辉。
天上的星星是那么遥远,它们在你想象的尽头,而夏夜的星星就在你的身边游走,它们是夜空之星在大地上梦游。
萤光点亮了童心,孩子们会小心地跟在后面,荧光是他们玲珑的灯笼。
我喜欢“流萤”这种叫法。流星是星的死亡,而流萤是生命的驱动,这是以生命为能量的星灯。
流萤照亮了多少寂寞的眼神。“轻罗小扇扑流萤”,这一刻,那如石阶般坚硬而深重的寂寞,竟能化作舞步随着几只流萤轻飞。
这小灯笼也赚足了诗人的青睐。原本只是将“静夜思”浸在夜色里,浸成了黑或月白,现在还可以为思点上荧光,在这无边的夜空里,让思念带着一星光亮夜航。
夜有时是漆黑的,那是夜的最纯的本色,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失明,黑夜让人顿失空间,白天你在光线里获得的空间,这时候全被没收。你被漆黑包围,你不敢肯定两步之外,是不是一个安全地带。而几点流萤,让你的目光恢复了些许的长度,你终于可以为自己扫描一个空间,甚至你可以看到夜的深度,流萤可以在黑夜的任一个纬度深入。
以往的夜是自然的,也是诗意的。饭后一家人坐在庭院里纳凉,我们自然将目光投向星空,人们也习惯了仰望。一个个故事也都洒满了星辉,镀上了神话的斑斓。身边的萤火虫游来荡去,它们是夜的漫游者,夜的欣赏者。秉烛夜游是一种雅兴,萤火虫最有这种雅兴,所以纳凉的人受到感染,也将这夜纳得闲逸而悠长。
相传腐草为萤,这真是化腐朽为神奇。遗憾的是“于今腐草无萤火”,是因为没有静美的夜色供小家伙们游赏,还是因为我们的大地已拒绝了这种诗意?
蝉噪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对于人而言,蝉噪心愈噪。一个“噪”字,叫出了人们对蝉声的大不悦。
夏日清晨,当蝉声在村落里蔓延时,人们仿佛听到了高温橙色预警,但人们丝毫不感谢这种殷勤的告知,反而会拾起一个土块朝树枝上掷去,人们要击落这“嘶嘶”的声音,仿佛天是被蝉叫热的,蝉声像一个个火点,蝉声蔓延,就是火热的蔓延。所以蝉在乡村是不受欢迎的,它们是酷暑的推波助澜者。
蝉要感谢诗人,首先它被赋予了高洁的品性。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这是唐初诗人虞世南的《蝉》。蝉以诗声名远播,从此它“居高声自远”,很快就名声在外了。在俗世里声名不佳,而在诗歌里获得了荣耀,所以嘛,艺术与生活是永远存在差异的,那是两个不同的话语空间。
在诗词里蝉也是多情的。寒蝉凄切,送别的场面总有蝉的离殇。谁最懂离人的心,不是流水,流水要将你送往远方,也不是柳条,柳条只做象征性的挽留,它从未系住行人的脚步,只有寒蝉,它以凄切叩击你心中的悲音,它以生命的苦残,来哀求你留下。
为何长堤上会有蝉鸣,因为有青青堤上柳。在我小时候的经验里,蝉也是常依着柳的,所以水塘边,是它们最热闹的地方。每每走过,我总是循声张望,而声音仿佛从每一张柳叶上发出,所以我看到的除了柳叶还是柳叶。蝉应该是最擅隐身的吧,我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而那些调皮的孩子,总能捉到蝉,我们争抢着去看,蝉有着长长的透明的羽衣,这是它身上最美的地方,也因此而最接近诗性。
蝉的俗名叫“知了”,无论是蝉,还是知了,我感觉它的名字很有禅意。古人认为蝉栖息在高树上,餐风饮露,有“饱而不食者蝉也”之说。蝉是自然界的哲学家,因为它对一切“知了”。蝉的境遇仿佛也与此有关,哲学是最不被俗世待见的,大众认为哲学的声音最空洞。而哲学与诗是靠近的,它们都能从对方那里找到完善性情的特质。
蝉噪林逾静,这一句当是诗与哲的完美结合。
虫唱
庆幸有夜晚,我们可以去旁听一个世界。
黑夜或许就是草虫们的白天,夜幕拉开,便是它们一天的开始。不必用人的思维去考量一切,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话语空间。在我们酣然入眠时,在人类的劳作暂且停歇时,另一种生活正在进行。
草木如诗,虫鸣如织。不同的声响:纤弱的、有力的、尖细的、圆润的,都是织在一起的,纵横交错,细细密密,像一块织锦,纹丝不乱。“锦瑟”的称法,应该有这种想象,瑟声美如锦。后来的交响乐也可能受此启发,草虫能将不同的音质音色织成交响,人当然也行。
草虫很钟情月色。月夜下,它们的鸣声更悠扬,更细婉,更平和。狄金森说它们在进行“宁静的礼赞”“祷词是如此舒缓”“它要变成一种沉思的风俗,扩大了寂寞之感”。这是在以自己的情思升华虫鸣,还是因虫鸣而升华了自己的情思?我们通常能从虫鸣里听出宁静感、寂寞感,而未必能听出沉思感和神圣感。
虫鸣抚慰着人的寂寞,人也以多情观照着虫鸣。“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这里的虫鸣叫来了春天,所以听到虫鸣,感觉温暖,感觉喜悦。
人们在蟋蟀声里听到了秋凉,听到了织机声,所以又叫它“促织”,它那又急又快的鸣声,仿佛是提醒妇女要赶紧织布缝衣了。人们在蝈蝈声里,又似乎听到了纺车的转动声,所以又称其“纺织娘”。虫鸣关乎季节,关乎耕织,关乎日常生活的那些事。
我是惊喜于虫名的这些叫法的,因为我对虫鸣的第一感觉就是“织”,千丝万缕的织。我有遇到知音之感。
据载,“每到秋时,宫中的嫔妃们皆以小金笼捉蟋蟀,闭于笼中,置之枕函畔,夜听其声。”就像我们今天带着随身听,不同的是她们听的是虫鸣。这虫鸣里有什么呢?窃窃私语?家园秋声?简单自足?天地之妙?我们不得而知,但她们一定能听到触动心弦的那个颤音。
只要是生命都需要抒情,都需要狂欢,当你在星夜被织进这细密的虫鸣里时,你会感动于小小生命的如此兴奋,如此有能量,整个夜空被它们的声音织满了。
这是天籁,又像是星星发出的声音,嘘,嘘,洒满大地,像夜色一样。
“但是一种神奇的变化,已侵入自然本身。”可我们不能失去这星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