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花
2019-11-13姚万仞
年前,受一位聂姓好友之托,为其年迈的父亲写回忆录。在采访和写作的过程中,深有些感触。
初次见到聂老,是在冬日一个明媚的午后。
阳光照射在他有些花白的头发和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面庞上,更加显得慈祥、和善。
聂老见我进来,并未起身,而是端坐在沙发上点点头,随后轻轻指了指沙发的另一侧,小声说“坐”。此时我才发现,聂老轻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一直在颤动,关节与木质扶手不时撞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双腿也在不停地起伏。
“是帕金森病,有十几年了。”聂老的嗓音微弱、颤抖,声音不会高过耳语,抖动的嘴角不时积蓄着唾液。然而,从他深邃的眼神中,我依稀能够看到这位老人独有的自信和坚强。
“也许,这部回忆录将会是一次艰难的创作。”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把这次写作当作挑战,不断给自己打着气。
采访时,聂老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自己的一生很平凡,没有什么好说的好写的。
的确,像大多数年过八旬的老人一样,生于上世紀三十年代,祖辈逃难到东北,童年经历了地主盘剥、日军入侵……成年之后娶妻生子,生活也是捉襟见肘;改革开放后,日子好起来,老人也几乎到了退休的年纪。
老人自己觉得平凡,我却不这么认为。
若干次的采访,我不断在引导,在追随,在探寻,聂老则是在回忆,在思考,也在唠叨。
毕竟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许多零星却印象深刻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出来,于是就被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提起。此时,我从不打断他,而是任由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我知道,也许聂老平时一个月说的话,未必有一次受访时说的多。
在这种氛围中,聂老时而如孩童般呵呵一笑,时而如思想者般陷入沉思,时而戴起花镜仔细翻看老照片。我忽然发现,在这一刻,老人竟如此快乐。
整理老人的录音异常艰难,我自认为自己的录音笔降噪能力超群,然而在含混不清的语音和手指撞击沙发的混响中,往往一句话可能要听三五遍才能弄明白大概的意思,一次三小时的采访录音要用三天时间才能整理出来。
历经三个月的整理和撰写,这本名为《花落东北,开枝散叶》的回忆录终于成书。
在这浓浓的回忆中,我看到了子弹贴着耳边飞过时一个孩子惊恐的面容,看到了父亲被抓去做劳工时全家人无助的泪水,看到了苦读的少年考上中专却没钱去读书那独自的落寞,看到了刚刚剪断脐带的孩子放在没有炕席的土炕上那沾满了尘土的小脸,看到了仅出生一天便夭折的男婴被大青狗叼走的背影,看到了生活重压下精神失常的妻子那空洞的眼神。
我还看到了,看到了一名青年举起右拳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风华正茂,看到他被评为先进后在主席台上做经验报告的飒爽英姿,看到三间泥草房翻盖成砖瓦房的举家欢庆,看到四个孩子慢慢长大成家立业的欢欣愉悦,看到退休前同事和学生们在欢送会上的声声祝福,看到退休后起早贪黑种树养猪的那份对土地的深深眷恋,看到患病后妻子儿女在病榻前的体贴照顾,看到将毕生年华奉献给党的无怨无悔。
是的,我看到了,更是替聂家的后人看到了,这位老人,是一棵不屈的生命之树,是一枝怒放的生命之花。
作者简介:姚万仞,笔名冬合。退役军人,获工学、法学、军事学三个学位学士,一级注册消防工程师。系东方文学社社员。从军十八载,笔耕不辍,多次在部队媒体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