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家训中的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理念和教育方法研究

麦玮琪 江苏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徐州 221116

中国古代的“家训”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独具特色的组成部分。据历史考证，传统家训于先秦时期就已有发端，随着朝代的更迭不断丰富和发展，形成了纷繁庞杂的家训文化体系，且这一体系具有分散性和繁杂性的特点。因此，以“未成年人道德养成教育”为主题，力求充分汲取传统家训中相关内容的价值精华，进一步感悟传统家训中道德养成的思想主旨和精神，传承中华优秀家训家风文化这份珍贵遗产。

未成年人道德状况关乎中国的未来和命运，但近些年来，未成年人道德价值缺失、道德行为失范频频发生，他们的价值观及其行为偏离成年人价值期望，比如目无尊长、撒谎成性、偷窃作弊、暴力破坏等等对社会秩序和成年人权威构成威胁，还有他们的犯罪案件性质和犯罪率情况恶劣使得社会对未成年人的道德状况形成一种恐慌。中办、国办联合下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进一步指出，要“广泛开展文明家庭创建活动，挖掘和整理家训、家书文化，用优良的家风家教培育青少年”。传统家训作为一种特色鲜明的教育范式，承载了非常重要的道德思想资源，特别是含有大量“端蒙养”的教子箴言。因而，结合“未成年道德养成教育”对传统家训进行梳理和考察，力求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并分析其中蕴含的思想精华和道德精髓，挖掘其中关于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的理念和具体教育方法，可以为促进当今未成年人道德教育提供合理的理论借鉴和观照。此外，立足于时代语境寻求传统家训中能够与现代社社生活形成强力对接的未成年子女道德启蒙、教化的內容和思想，亦可以为我国当前加强当前未成年人道德教育提供理论支撑和实践参考。

一、传统家训中蕴含的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理念

传统家训中蕴含着丰富的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理念。从古至今，中国家庭在未成年道德养成教育上一直扮演着无可替代的角色，家训作为传统家庭的训诫、规范、教化的主要遵循和教化形式，蕴含着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的思想内容。学术界已有的传统家训文献汇编和集成能为我们深入挖掘和研究相关的内容提供丰厚的资源。经挖掘、整理中国传统家中关于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的内容和思想，笔者认为，其中涉及的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理念可以归纳为修身、齐家、求学和为人处世之道四个方面。

（一）讲求德行为先、涵养人格的修身之道

传统家训中关于长者、父辈对稚儿修身方面的训导主要是德行为先和涵养人格。讲求涵育德行、人格方面的修身理念遍布于众多家训名篇中。譬如，诸葛亮写予八岁儿子的《诫子书》强调的“静以修身，俭以养德”【1】思想；方孝孺的《幼仪杂箴》中关于幼儿日常心性修养的思想和内容；《郑氏规范》将德行修养放在首位,强调时时“以仁义二字铭心镂骨”【2】。还有，由记载赵润生生平政绩及其对长子炳麟训诫汇编而成的《庭训录》就明确德行为先、涵养人格的训示。其结合自身多年为官的经验和感受，既生动切实地回应了赵炳麟的问题，还联系具体事例阐明修身之道教导赵炳麟。如：他以“历官两任”的经历讲述如何保证自身不做恶造孽，并在实践中追求理想人格养成，做到积善造福百姓。

（二）推崇重孝悌、敦睦亲的齐家之道

传统家训中有关齐家守家方面的理念多集中于训诫子孙主张重孝悌、敦睦亲。以《何氏家训》为例，孝悌睦亲思想主要集中在孝亲敬长之规、隆师亲友之规方面。如文中强调：“要有深爱婉容，而承颜顺志，尊敬谨畏，而惟命是从。稍有斯须欺慢违忤，或伤教败礼，取辱贻忧，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3】文中还以蓝田吕氏和司马温公之语加以佐证，明示子孙孝亲敬长，体现孝悌思想。还强调了对尊长、亲友不可欺诬作伪、违弃师友，认为：“然待师友，则不当薄也”和“若乃邪僻卑污，与夫柔佞不情，拍肩执袂，相诱为非者，慎勿与之交接”【4】。重孝悌、敦睦亲在姚舜牧的《药言》中视为人之根本，文中提及“孝弟是人之本，不孝不弟，便不成人了。”【5】孝悌亦是对待父母宜孝敬顺从，叶梦得的《石林家训》中就指出“夫孝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故孝必贵于忠”【6】，孝为孝悌忠信之首，惟有懂得孝顺父母之人才能忠于君主；睦亲是对待兄弟当真诚友爱，“兄弟辑睦，最是门户长久之道”。还指出兄弟嫌隙的两大原因时“溺妻子之私”和“较财货之入”，强调要早戒，积极探求兄弟相处之道。

（三）主张慕贤思齐、谦恭宽厚的为人处世之道

传统家训中关于教导未成年人为人处世之道的理念见之于慕贤思齐、谦恭宽厚。一方面，为人处世之道中，择友尤为重要，慕贤思齐更是一门学问。至圣先师孔子就曾明言需与三种有益的朋友相交，即“友直，友谅，友多闻”【7】。纵观中国传统家训名篇，众多名家都十分重视其子孙后辈的择友、交友情况。如《朱子训子帖》中，朱熹提醒儿子交友应当“审择”且要有“亲疏”之辨；要慕贤思齐，亲“敦厚忠信”、“能言己过”之人，疏“谄谀轻薄”、“傲慢亵狎”、“导人为恶”之人，做到亲贤者和远小人。另一方面，谦恭宽厚是为人处世的必备之道。朱熹告诫儿子在为人处世上首先要尊师、事师，“事师如事父，凡事咨而后行”【8】；再而要谦恭、不可倨肆惰慢，与人交谈时言语和措词要适当、不可言人过恶以及说人长短是非。另外，张英的《聪训斋语》中强调：“人生祸福荣辱得丧，自有一定命数，确不可移。审此则利可趋，而有不必趋之利；害宜避，而有不能避之害。利害之见既除，而为君子之道始出。”【9】其主张为人处世要除去利害之见，并保持谦虚恬淡的生活态度。《石林家训》中也提及为人处世“要和气”，切不可与人较锱铢、争毫末。并劝诫“且人孰无良心，我若能以礼自处，让人一分，则人亦相让矣”【10】。冯班的《家戒》在为人处世上主张慎独、平恕和宽仁，如“君子阼人骨肉之间，不可无作用，亦不必多巧，只是一个平恕，不个忍耐。”【11】这也体现了提倡宽厚的处世之道。

（四）倡导笃志希贤、造成大就的治学之道

传统家训对子孙、稚儿的训诫中，关于治学的理念主要是倡导笃志希贤、造成大就。《药言》特别强调“才不宜露，势不宜恃，享不宜过”【12】，治学当常思不足、常善补过，切不可自恃聪哲，自满自溢。《朱子训子帖》中，朱熹除了对儿子求学出行的诸事进行提点，还交代要笃志希贤，不得同损友逗留酒食之肆、游戏之场。关于做学问，朱熹指出“大抵只是勤谨二字”【13】，并敦促儿子要笃志，不得有怠慢之意、随时做笔记、勤于思考和反省。另一名篇《石林家训》探讨做学问的目的并警示子孙，提出应“笃志以希贤圣”，不断修省鞭策、造就大成，而不能将读书作为将求得功名利禄的手段；也对读书的态度进行了具体化描述，“旦起须先读书三五卷，正其用心处，然后可及他，暮夜见烛亦复然。若遇无事，终日不离几案”【14】，强调始终对读书心怀崇敬之情、秉持坚韧态度。《廷尉公训约》也明确提出“人生必读书”，子孙要以立志读书为正务，当思成为正人君子，得以造成大就、兼济天下、光宗耀祖。

二、传统家训中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的教育方法

传统家训名篇中蕴涵着极为丰富的关于未成年人道德养成教育方法。例如司马温公《家范》中关于母教“慈爱”与“严教”的教子方略和注重胎教以及讲求循序渐进的蒙养规程；《颜氏家训》中强调道德节操养成、注重早教、择善而处、爱教结合、言传身教的方式等。传统家训中涉及未成年人道德养成教育的方法一定意义上可归纳为道德自觉与环境熏陶、道德谴责与家规约束、言传身教与家书提点三大类。

（一）道德自觉与环境熏陶

道德自觉与环境熏陶的教育方法在众多家训名篇中都有论述。道德自觉是依靠未成年人的自我约束，环境熏陶则是通过宗族、家庭、学堂以及朋辈群体的氛围对未成年人道德养成产生作用。首先，道德自觉是传统家训中教育子孙后代养成良好思想品德的内在方式。道德自觉中尤为强调内省和慎独。如《朱子家训》中通过训戒子孙修身自律来戒贪财、色、酒、妒等等这些恶习。其次，环境熏陶是传统家训中教育子孙后代良好行为习惯的外显方式。由于古代中国有着“家国同构”的鲜明特征，各个阶层的有识之士特别讲究宗族和家庭的风气熏陶。有“古今家训，以此为祖”之称的《颜氏家训》就明确阐明目的是“整齐门内，提撕子孙”[15]。好的家风是一个家族代代相承的道德品质与精神风貌的集中体现，也是家族得以长久昌隆的关键所在。《庞氏家训》强调注重良好家庭风气的涵养，通过家风门风的熏染，然后“使诸弟子承风凛然，更相申饬，不敢坠先贤之明训，庶几能世其家。”【16】

（二）奖惩并重与家规约束

奖惩并重与家规约束是传统家训中作为规范未成年人道德行为习惯的辅助性方法和途径。在浩瀚如烟的家训文献里，主张奖惩并重教育方式最为著名的是《了凡四训》中提及的“功过格”的道德修养方法，以“善则记数，恶则退除”【17】的奖罚分明形式，敦促子孙减少作恶，从而不断地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水平。传统家训中还制定了一系列家规家法，对犯错的子孙予以惩戒。这些惩罚方式有很多种，依照程度和事件的不同加以区别。如《居家杂仪》里规定对不孝顺的人，轻则施以口头教育，重则进行一定体罚等。传统家训文献中制定家规约束子孙及后辈言行，其中对家族成员应该遵守的相关礼仪与行为规范都有详细和明确训示，自孩提起便由家中或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教导，防止他们自小就沾染不良习性，长大后偷鸡摸狗、作奸犯恶。

（三）言传身教与家书提点

言传身教与家书提点是传统家训中长者训导未成年人养成良好道德品质和行为习惯的最为直接的方法。譬如，《药言》一文中就强调为人父母者要在日常生活中亲自教导孩子孝悌、谨言、忠信和仁爱等道德品质，提出“蒙养无他法，但日教之孝悌，教之谨信，教之泛爱众亲仁。看略有暇馀时，又教之文学。”【18】《围炉夜话》明言：“父兄有善行，子弟学之或不肖；父兄有恶行，子弟学之则无不肖；可知父兄教子弟，必正起身以率之，无庸徒事言词也。”【19】以家书的形式对子孙进修身、求学、行为人处世方面的训导亦是较为常见和普遍的。如《曾文正公家训》大多记载着曾国藩在外行军时写给子侄的书信，曾国藩以家书的形式来训示子孙。还有曾国藩在给次子曾纪泽的家书中向他剖析了自己的缺点，借自己的人生“三耻”，劝诫儿子从他身上吸取教训，避免犯下同样的错误。通篇语言、通俗易懂，又说理深刻，深深地体现了深厚的情义和希冀儿子提升道德修养的愿望。

三、传统家训中未成年人道德养成教育的评价

立足于传统优秀家训资源，能够为现代未成年人道德养成教育提供有价值的参考。一方面，传统家训中提及未成年人修身、齐家、治学和为人处世之道的道德养成理念仍具有一定的理论参考价值。另一方面，汲取传统家训中关于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理念和行之有效的方法，具体分析利用传统家训资源营造时代优秀家风家教，有利于为我国当前加强当前未成年人道德教育提供理论支撑和实践参考。新时代，提升未成年人的道德素质可以借鉴传统家训中的教育方法，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并且注重父母长辈的言传身教，辅之以奖惩并重的方式增强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的可操作性和实效性。但值得注意的是，前文提及的传统家训中有关未成年人道德养成的理念和教育方法都或多或少地留存封建痕迹和陈腐论调。如《何氏家训》中强调“尊长、卑幼、君子、小人”的分类一定程度上表明其存在阶级等级差别，尤其对“卑幼”较为苛刻，主张对待卑幼则要有威严以防止以下犯上之事发生。再有《庭训》中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认为“女正位乎内，理该不出闺门”，反对女子舞文弄法、抛头露面、因小事出外过宿等。这无疑对女性的思想和心理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因此，在继承和发扬传统家训中关于未成年人道德养成教育的思想和方法时，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还要进一步转变以往对传统家训生搬硬套，僵化记忆，按照时代发展的要求和价值要求赋予传统家训道德养成思想新的內涵，真正的使家训实现向现代社会生活的真实渗透以形成有益于未成年人道德品格发展的教化內容和教化方法，使之更好地进行创造性转化，与时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