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叫包谷（外一篇）

杨晓洁

玉米，这种来自墨西哥的禾本科植物，我国山区和旱区种植最广泛、种植面积最大的农作物，更多时候我们叫它为包谷。

有时候我都无法想象，在我们广大的山区，假如没有包谷这种作物，我们的山区会是什么样子，在今天，它尽管已经不是我们一日三餐的主粮，但广大山区，包谷一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在子女较多的那个年代，很多山区的生存模式基本是这样的：一个孩子长大，为他们或讨一房媳妇，或招一个女婿，父母就算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孩子成家立业，要从一个大家庭分出来单过，通常要在山上选一块合适的地，先开荒开垦出一片生地，等雨水落地种上包谷，然后盖一间房，等第一季包谷收获，搬来简单的生活用品，养几只鸡，喂几头猪，放一群羊，牵来一头能耕地的老牛，一个新家就算正式安下了。来年因为养了猪鸡牛羊，包谷地有了足够多的农家肥做底肥，收成也会好很多，房前屋后慢慢种下李桃果木，堂前院落种上花花草草，包谷地边种满核桃树，一个山村农家就此走向正轨，走向美好。

种出来的包谷喂猪，喂鸡，酿酒，新家因此有了足够的肉食，有了甘醇的美酒。有酒喝，有肉吃的简单生活从此有滋有味。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包谷面做的面面饭一直是广大山区居民的主食，尽管口感相对今天所吃的大米有些粗糙，却也足以让我们免于饥饿，食能果腹，健壮成长。

我国玉米栽培史不到五百年，播种面积已达3亿亩，产量仅次于美国达201000千吨，在我国粮食安全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是重要的饲料作物，又是食品、化工、燃料、医药行业的重要原料

而包谷种植在最近五十年的时间里，所经历的进步和变革，所发生的变化，比起五百年多年的种植史还要多、还要快、还要精彩。

包谷一直的老家最普遍种植的农作物，早期火山包谷种植，更多的细节多来自父母和奶奶的讲述，那时候，村子对岸的山据说全是原始森林，村子下面的山长满了黄栎、麻栎和各种杂木，密不透风。老虎、豹子偶有出没，熊和狼会经常被人看到，家畜家禽会离奇失踪。村子下面的山，每年会有几片选中做火山，选中做火山的地长在上面的树会在年后天干的季节，不分大树小树一片片被砍倒，然后就等待，等待一场春雨即将来临时放一把火将砍伐的树木烧成一片灰烬，等雨水来临后种下包谷种子。真正的刀耕火种模式。

包谷成熟的时候，小河对岸的猴子经常来偷包谷，生产队会派几个队里强壮的男子扛上自制的火药枪去守包谷地，追猴子。妈妈说，她就跟爷爷去守过包谷地，猴子多的时候根本不怕人，猴子扳包谷不单只是吃，还玩耍，吃饱后把一块好好的包谷地搞成一片狼藉，见来追猴子是女人、孩子或是年老体弱的，顽皮的猴子还向人拍屁股。火山包谷一般种得早，熟得早，本来也是为了五荒六月度饥荒，口粮不足时能应个急，为了避免一年的辛苦不被猴子完全糟蹋，火山包谷一般不等熟透就会采收，熟的晒干，没有熟透的就把嫩包谷籽粒搓下磨浆，做包谷浆粑吃，都不浪费。至今我老家村子下面有几块地都叫火山地，我想应该是那个年代留下的遗迹。

等我记事，河对面早成了林木稀疏的牧场，土地开始承包到户，每年包谷收获，撕包谷时父亲会把最饱满，鸟雀没啄过，老鼠没啃过，没有虫眼的包谷留下一两片苞叶，十来个一把捆扎成一个个包谷串，挂在楼上或是房檐下，叫挂子包谷，黄灿灿的包谷串很有丰收的味道。来年，父亲会在挂子包谷中精选出几包做种子。那个时候种包谷，干旱和病虫都不是很怕，最让人揪心是包谷喇叭口和灌浆的时候下雨吹风，我印象里这时候下雨吹风，未等雨停，父亲会匆匆披上蓑衣，戴上竹斗笠出门查看，回来，有时候说还好时有种大难不死的欣慰，更多时候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就知道我们家的包谷地一定是遭风灾了。第二天，很多人家进山砍树桩，砍来一捆一捆的树桩一根根插在倒伏的包谷苗旁，那些只是吹倒尚未折断的慢慢扶正竖起，用棕树叶撕成的长条绑定在树桩上，吹断的也不能浪费，清理出来背回家喂牛喂羊。被风吹倒过竖起的包谷苗，产量会受影响，很多果穗都不会成熟，这样做也是徒劳，但我记得父亲说过，庄稼也是有生命的，不能见死不救，不竖，不忍心。在杂交种尚未出现之前，山区种自留种老品种包谷，最大的风险莫过于风灾，我曾见过铁骨铮铮的汉子在自家倒成一平朝阳的包谷地边失声痛哭。有人还说庄稼庄稼，“装”到家里的才能叫庄稼。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种肥料或是药可以用在包谷苗上，可以让它不再被风吹倒，吹断，多好。

后来还就真有了这样一种东西，它，就是玉米健壮素。最早接触这种“药”是在我工作后的第二年，参加全州科技干事培训班，授课老师带来的，免费分发给我们，让我们带回来给老百姓试用，我第一时间带回家给父亲，在我们家的包谷地里试用，那年我们家的包谷真的抵御住了风灾，有了好收成，父亲也因为家里出了个农业技术员感到骄傲。

玉米健壮素是一种植物激素，在包谷大喇叭口期喷施，作用是让植株矮壮，从而增强抗倒伏的能力。

紧接着，包谷种植迎来了一次历史性的革命，延续几百年留种种植模式被杂交种替代，杂交种的种子不能重复使用，种子有专门的企业在制种基地进行生产，然后供给老百姓种植。杂交种充分发挥作物品种的优势，杂交种优良的品质解决了包谷老品种秸秆韧性差，高位结穗导致易倒伏等诸多问题，高产还稳产。短短三五年，迅速推广普及。

玉米健壮素使用成本高，喷药时间要合适及时，还费时费工，没有优势。也就不曾在包谷种植中大面积使用。

去年去文山参加全国基层农技推广体系基层科技人员的一个培训班，去的路上，一个从事了一辈子基层农技推广的前辈刚好坐在我后面，不知道是因为平时出门不多，对外面的事物充满好奇，还是对本职工作比我等更多了一些执着和热爱。一路上他的唠叨让我有些无法忍受，每过一个地方，看见生长的每一种农作物，他都在自言自语：哦，这里种水稻，水稻都收了；哦，这里种生姜，今年生姜跌价；哦，芋头也种得多；哦，这里种蔬菜，蔬菜只要选对品种么最划算种了；哦……

本来长途乘车，一路辛苦，就有些不舒服，想好好休息一下，老有“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也睡不着。车过昆明后，进入石林境内，一望无际的山地包谷正直收获的季节，公路两旁的地里到处是忙碌的人群，农用车、拖拉机、牛车、摩托都装满了刚刚收获的包谷。一车车往回拉。“哦，也是山区，也是缺水尼样子，没有灌溉条件，只能种包谷，种得真多，一个品种的中心示范样板就三万亩，了不起啊！”我睁眼看了一眼窗外，几个红色的横幅拉在公路旁的地边，他大抵是看清了横幅的内容。接着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山区就是种包谷，我老家也是山区，也种包谷，种包谷好啊，种出来的包谷可以喂鸡、喂猪、喂羊子，鸡、猪、羊子卖了都是钱，生活就不困难了，就好过了……”

我一下子觉得，唠唠叨叨的声音不再令人心烦，反倒感觉每一句都精准无误，极具画面感：让我想起母亲，我的家以及我的故乡。太阳还未出山，山顶的一朵浮云却早早被即将升起的太阳镶出一圈金边。母亲从楼上撮下一盆包谷籽，“咕，咕”呼唤着鸡群，核桃树上，龙竹丛中一下子蹿出很多大大小小的鸡，欢快的叫着奔向母亲，母亲将一把把金黄的包谷粒，迎着晨曦高高抛起后落入鸡群；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村庄，勤劳的嫂子刚好割回一篮子新鲜的猪草，剁细后放进两只大大的猪食桶，拌上豆糠和包谷面，为猪准备健康营养的早饭，猪厩里几头大肥猪早已兴奋得将猪圈门拱得哐哐响，隔壁圈舍里的小猪高声叫唤着；等到傍晚，邻居家精神矍铄的羊倌阿大，六十多了，玉树临风站在村外的山岗上，手撘凉棚眺望远方，看一群山羊从山坡跑下，他将一小把盐巴撒在路边巨石上，等羊群到齐，再从斜挎的背包里抓出一把把包谷籽，一群羊将他团团围住，抢食他手里的包谷籽，他嘴里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认真清点他的羊群是不是都已经全部归家……这就是我们的山村，平凡的山村，平凡山村平凡人家的幸福生活。

阳光斜斜的从车窗照进来，照在我身上，特别暖，我拉上窗帘，调整了一下座位，将靠背稍稍放平，系好安全带，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安然入睡。

玛咖是个传说

玛咖，或是玛卡，这种植物的名字应该是源于西班牙语Maca的音译。来自南美秘鲁安第斯山脉，十字花科植物，与大家熟悉的萝卜同宗，根茎形似小园萝卜。

但就是这种口感尚不及萝卜的被叫做玛卡的普通植物，似乎在一夜之间，红遍中国。一度成为旅游名城丽江的第二张名片。

2002年，玛咖在丽江试种成功，2011年丽江玛咖种植面积不过2000亩左右，到2014年达7万亩。时称丽江是当时中国最大的玛咖生产基地，中国玛咖总量的八成来自丽江。丽江有意将玛咖打造成一个百亿产业。那时候，你去丽江，笔直的机场高速两旁，每隔十来米一个的小广告牌，“百岁坊”玛咖占了近一半的席位，“丽江玛咖”、“亚雄玛咖”则隔一段路出现一幅大广告。

玛咖如此走红的缘由最大炒点和卖点应该就是“壮阳圣品”的名头。那几年饭桌上人们谈起它，特别是男人们谈起它时总伴着一抹心知肚明却又神秘兮兮的微笑：“要不，来点玛咖？玛咖酒？”

玛咖的壮阳功效一直以来被人质疑，但价格却因此被推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巅峰，最高时，一公斤玛咖干果的价格高达千元，被称为玛咖极品的黑玛咖干果甚至炒到上万元。据《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调查，这还只是当地拿货的批发价，市场上玛咖的零售价至少是批发价的三倍。

稍加留意，神奇的玛咖，其实它就是一种十字花科一年生草本植物，跟我们常见的萝卜、蔓菁同属兄弟姊妹，稍有特别之处是它只适宜在高海拔、低纬度、昼夜温差大、阳光充足的的地方生长。位于南美安第斯山脉的秘鲁，中国云南丽江、香格里拉具备这种自然条件。是适宜玛咖生长的地方。

玛咖食用部分为根茎，术语称“下胚轴”，根的颜色有金色、淡黄色、红色、紫色、黑色、绿色等。淡黄色的根最常见，形状、味道也最好。颜色较深的玛咖，如红色、紫色含碘较多；黑色玛咖味稍苦，一直被认为是集聚了更多的有效成分；红色玛咖比较受欢迎，据宣传是红色玛咖可以治疗男性前列腺肥大。

不同颜色的玛咖市场价格差别很大，但业内人士称，不同颜色的玛咖，其营养成分、玛咖酰胺的含量都是差得多。黑玛咖卖出天价，也只是国人对黑色寓意顽强勇猛的一种精神寄托。至于可以“壮阳”和延缓衰老一说唯一依据也只是1999年美国科学家发现玛咖中含有两类新的植物活性成分，玛咖酰胺和玛咖烯，并确定这两种物质对平衡人体荷尔蒙分泌有显著作用。至于食用玛咖可不可以将这两种物质直接吸收并作用于人体，尚无定论。治疗前列腺肥大目前只是小白鼠试验结果，尚未用于临床。商家宣称的玛咖可以增强男女性功能、治疗不育不孕、补血等一大推神奇保健效果更不用说，都是子虚乌有。在秘鲁，玛咖多半用来喂牲口和做菜，一种普通食品而已。

玛咖的特殊性在于要生长在海拔3000米以上个高原，昼夜温差要大，生长条件非常苛刻，它只生长在高原山区高寒地带，要求昼夜温差30℃以上，雨量充沛，周围还要有淡水湖，这种独特的生长条件限制了它的种植。而且由于其对土壤养分极强的“吸收力”，原则上，每收获一季，土地需休养7年才能恢复。在土地稀缺的我国，包括人口密度相对低，土地资源还算丰富的丽江，这很难做到。唯一可供选择的便是轮作，但与之轮作的农作物品质产量会受影响。就不可避免的加大化肥农药的使用量，长此以往对土地、对环境造成的伤害更是无法估量。

丽江玛咖是怎样火起来的，一种最普遍的说法是游资助推的结果，一群从事地产业的温州商人是把玛咖炒起来的推手。而玛咖被炒热后，真正赚到钱的不是那些规范做产业的人，而是那些倒卖原材料的散户。并且几乎都是外地人。做农业很怕这种现象，当一个企业或一个地方政府历经几年甚至几十年精心培育一个产业，等产业日渐趋于成熟的时候，被投机商看中，觉得有利可图，在他们口中当然是被说成商机，迅速注入大量资金，炒热，一些人缺乏理性投资，又有所谓的闲钱，跟风，趋之若鹜，队伍滚雪球般壮大。产业早已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象加足油门后失去制动的车，跟风的大众却意识不到危险。投机商赚得钵满盆满选择恰当的时候全身而退，再去寻找他们眼中的下一个商机。留下残局，一片狼藉让真正想做这个产业的人无法收拾，欲哭无泪。要想再做下去，或许又要从头再来。

这是一个怪圈，农业，特别是生育期较长的种植业，如同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往往受伤最重。

这是我后来在网络上查到丽江的玛咖滞销，神话破灭后的相关新闻：央广网北京2月18日消息 据中国乡村之声《三农中国》报道，最近，又到了玛咖采挖上市的季节，而这一次，玛咖却没能迎来自己的春天。有人说，这背后，都是炒作惹的祸。中国乡村之声特约评论员江红霞聊一聊“天价玛咖神话破灭的玄机”。

江红霞：近年来，“疯狂”经常成为一些农产品价格的修饰词，“疯狂的绿豆”、“疯狂的生姜”“疯狂的大蒜”、就连一些中药材也不甘寂寞，价格坐起了过山车，飚迭创新高。这不，猴年新春佳节，近两年的新“网红”“玛咖”就“ 咔嚓”了，前年批发价 200元/公斤的鲜黑玛咖，今年呼啦一下，收购价就低到了 1块多/公斤。还沉浸在新年喜悦中的种植户，年假还没放完，揪心的警钟就已经敲响。

我国的中药材价格曾在2009年至2012年经历了持续的价格上升期，这一轮持续的价格上涨，激发了药农前所未有的种植积极性。像当前价格“断崖”式下跌的玛咖，在几年前还不太为人所知。从2012年开始，我国玛咖产业进入了大规模的收获季。为了经济效益，不少商家都夸大宣传。在接下来的几年，被称作“植物伟哥”的玛咖身价飙升，吸引了数十亿元资金涌入。然而，到了今年开春，情况急转直下，曾经炙手可热的玛咖，变得几乎一钱不值。现在不少种植户已经无心采摘售卖，任其烂在地里。许多家庭的倾力投入，全变成了泡影。这对种植户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惨痛的结局。

除了盲目扩种导致供大于求外，中药材礼品市场一直都存在，生长周期较长的中药材，也很容易被人为炒作。在当前的反腐力度下，高档药材销量下滑，价格下降也是在所难免。

一年之计在于春，又到了春耕季节，对于“土里刨金，水里生钱”的农业来说，种养植业所面临的自然风险、市场风险常常都由我们的农户来承担，看着玛咖种植业的重创，在此也要提醒广大的农民朋友们，开始新一轮播种时，要正确认识市场规律，不盲目跟风也不盲目退出。逢跌莫丢，逢俏莫赶。正常情况下，过热或者过冷都会恢复平衡，价格过热时不要眼红，一股脑扑上去；价格低迷时，也不要急于退出，综合判断，理性分析，根据实力，找准适合自己的那片市场。

评论员最后的几句话语重心长，分析更是直击要害。听了让我有种想哭的感觉。对很多人而言，这只是一则普通的新闻，但我们看到这类新闻的时候那种切肤之痛，一声叹息里更有一些五味杂陈在心头。但这样的事件一定还会不可避免有下一次。只是换一个物种或是换一种模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