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主义对大众传播时期美国新闻传播史学研究主体的影响

殷楚冬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美国是一个多民族的移民国家。民族的多元性自然带来文化的多元，但同时也带给美国社会文化无法回避的矛盾与冲突。“谁才是美国人？”（What is an American？）的疑问不仅是法籍作家克雷夫科尔的散文诗篇，更是美国少数族裔以及相对弱势群体备受困扰的身份认同问题。美国历史的发展，实际上也是一个少数族裔和女性等弱势群体不断追求身份认同的历史。

1 多元文化主义的内涵

对于多元文化主义的定义至今未成定论。从历史研究的角度而言，学界基本认同多元文化主义是一种历史观的观点。多元文化主义者强调的对美国传统历史内容的改革恰好与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新美国史学”目标相吻合。美国新史学以社会史为基础，注重对少数族裔和女性等弱势群体的历史研究，强调美国人历史经验的多样性。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副教授王希则认为，多元文化主义从文明的角度来看，可以是一种文化理论；它同时又是一种以群体力量争取群体权益的实践活动。

美国社会学家米尔顿·戈登在他1964年出版的《美国人生活中的同化》一书中提到，美国民族社会历史演变先后经历了以盎格鲁-撒克逊白人文化为主的民族同化阶段、多族群相互调适产生新美国性的“熔炉”阶段会后，于20世纪60年代开始进入文化多元主义思想主导的时期。文化多元是在全体国民保持其政治一体的前提下，允许多种文化同时存在，允许某族群保留自己的文化传统，但不阻碍他文化发展的一种格局，即多种文化共同发展。简而言之，多元文化主义强调对文化差异的承认与尊重。

然而,戈登并非多元文化主义的首倡者。早在1924年，犹太裔美国学者霍勒斯·卡伦就针对20世纪20年代美国政府为应对新一轮移民潮而开展的“美国化运动”提出“文化多元主义”的概念，旨在区别于美国民族“熔炉论”并建议美国应重视各族裔的文化，不应当由盎格鲁撒克逊文化“独大”。

多元文化主义理论的核心是社会承认文化的多元性，承认不同文化的平等性与相互影响作用。理论一方面主张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对不同社会文化群体予以平等对待，另一方面要求打破西方文明在话语以及思想方面的主导地位，主张对历史、文学、哲学和政治领域的“正统说法”进行解构。而在美国这样一个大众传媒高度发达的国度，“传播和普及多元文化主义的意识”势必离不开新闻媒介的参与。同样，多元文化主义强调尊重不同文化的平等，那对游离于社会主流文化之外的亚文化甚至是异质文化而言，如何被发现、关注和认同，新闻媒体无疑是可被利用的有效方式之一。

2 多元文化主义对美国大众传播业的影响

大众媒介因其大众传播工具的特性，自然成为多元文化主义话语生成和表达的空间。美国大众传播业或出于社会公共利益或出于自身利益的原因捕捉并充分利用这一思潮，在获得广大少数族裔和弱势群体的认可支持外，也为媒体自身带来用户群和社会效益。

不可否认的是，多元文化主义对美国大众传播业带来历史性的变化。

首先，弱势群体成为美国大众传播业关注重点。经过半个世纪美国平权运动发展，美国少数族裔及女性等相对弱势群体的社会地位有所改善，且他们的社会影响力与日俱增。为了尽可能争取目标用户，美国大众传媒业不断调整传播方式和内容倾向性以迎合人口比例逐渐占据多数的少数族裔群体的口味、持续关注少数族裔和相对弱势群体的声音和生存环境，并参与到他们争取正当权益的斗争中。早在20世纪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之时，全国广播公司就曾制作了黑人和白人士兵共生死的纪录片《同一泥潭，同一血滴》，并详实报道了美国南部民权运动的情况。

20世纪80年代，美国出现一场语言使用正统化运动，即“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目的在于去除社会语言中的传统偏见，以创造对宗教、种族、性别以及年龄群等弱势群体的合理、无歧视的传播与交流环境。不难看出，多元文化主义就是“政治正确”社会运动的思想根源之一。

其次，大众传播业人员编制结构调整。受平权法案的影响，美国联邦传播委员会要求美国电视、广播和报纸媒体必须雇佣一定比例的少数族裔和女性员工。此外，一些美国新闻工作者本身就是多元文化主义者。塞缪尔·亨廷顿就曾明确指出，美国媒体界中“一些很有分量的人士”也参与了多元文化主义运动。他们充分利用大众传媒这一传播工具，将代表多元文化主义的精神与生活方式赋予新闻报道本身，在新闻内容、新闻语言以及新闻结构中传递多元文化主义倡导的价值观。

此外，美国主流新闻界也普遍尊重和推崇多元文化主义观念，力图使其成为社会主流价值观。有学者提出，美国大众传媒业应该着力关注新闻内容如何被少数族裔和相对弱势群体广泛接受的问题，即新闻如何被接受的方式。媒介应该充分让这些原先被长期排除在新闻视野之外的群体相信，他们会得到媒介全面公正的报道与纪实。事实上，很多新闻工作者已经意识到每个族裔每个文化群体都有自己的传统和行事方式。出于对少数族裔和女性等相对弱势群体地位和权益的尊重，媒体新闻报道的中心已向多元文化转移。

综上所述，文化、政治和经济等社会因素共同促成了美国大众媒介对多元文化主义的迎合与传播。大众（包括少数族裔和相对弱势群体）与大众媒介之间可以在多元文化主义话语层面达到相对稳态的平衡，互为需要，彼此满足。

3 多元文化主义对新闻传播史学研究的影响

受多元文化主义观念影响，美国少数族裔和女性等弱势群体正从社会“边缘化”地位逐步走到新闻传播研究的“聚光灯“下。在新兴新闻传播史观的发展中，史学研究者在种族身份、性别话语等题材中不断拓展和深化新闻传播业社会文化历史研究的内涵和视野。研究过程中涉及到的文化偏见、性别歧视以及身份认同的问题与社会自由、平等的共性问题关系密切，说明新闻传播与信息互动不分种族、性别，是人类社会生活共同的话题。

多元文化主义也使美国新闻传播业对新闻客观性的追求更近一步。美国新闻传播业的文化多元化主要是通过新闻组织人员编制的调整平衡、史料研究中注重族裔多元、社会群体多元等方式实现。新闻史研究方面注重少数族裔、女性等弱势群体对新闻传播发展的作用与贡献，也是新闻史客观公正研究的体现。新闻业本身更具民主平等的美国文化精神，以促进美国新闻传播业的自我更新与完善。

在多元文化主义的影响下，史学研究不断修正以往新闻传播历史对少数族裔和女性等弱势群体的描述偏差。但当代美国大众传播业的现实情况仍不容乐观。有学者从传播政治经济学角度分析种族与媒介互相建构问题，发现在白人为主的商业化社会中，媒介在面对种族冲突时选择回避争议，将很多涉及种族冲突的新闻做“政治化”（politicalize）处理，同时相关报道也会被放置于版面的次要位置。性别、种族、阶级间的不平等事实依然存在。

在史学研究领域，多元文化主义的引导虽然使新闻传播史学呈现主体多元、社会层次丰富以及研究范围拓展交叉等特点，但同时也带来了庞大繁杂的史料细节。一些史学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目光过于集中在对史料细节的梳理与解读，而减弱了对宏观历史框架的解释性力度。此外，新闻史学研究的文化多元趋向并非要文化之间彼此疏离，而是强调文化主体的多元以及主体在新闻权利基础上的整合。但不可否认的是，多元文化主义的书写使得美国新闻传播业史学研究呈现更加多元全面的发展态势，同时也辩证客观地反映美国大众传播业的历史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