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异质文化分析
——以蹇先艾乡土小说为例
2019-11-13
(浙江农林大学,浙江杭州 311300)
1 异质文化背景
蹇先艾少年时期便被父亲送到北京求学,寓居异乡的孤独苦闷和家庭的悲惨变故让他产生巨大心理落差,当时恰逢五四运动以北京为中心爆发,受到新思想冲击后的蹇先艾怀着对故乡关切的心情开始进行创作。他的作品受到了当时文坛的鼓励和肯定,鲁迅说:“蹇先艾叙述过贵州,裴文中关心着榆关,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进行叙述,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从北京这方面说,则是侨寓文学的作者。”由于历史原因,当时的贵州经济落后,地势险峻不易与外界通行,鲜少得到外界关注。蹇先艾极具地方代表性的乡土小说,不仅记录了贵州的地域文化,更是将贵州送上了中国近现代文学史的舞台,让贵州文化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
“异质文化的本质是一个民族或群体中的社会公众,为了适应独特的地理人文环境而发展出来的有别于其他社会群体的共同社会行为。”在中国半殖半封及新旧思想交融的综合文化背景下,贵州形成了具有地域色彩、为集体所特有的观念和生活方式,既包含着与主文化相通又独特的价值与观念,直接体现在贵州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形成了贵州集体的特殊精神风貌和气质。
2 贵州异质文化
2.1 水葬私刑
《水葬》一篇中,三十岁的年轻男人骆毛被绅粮的周德高退了佃,生路被断,走投无路的骆毛去周德高家偷东西报复,结果被抓了个现行。就是这样一次没有成功的偷窃,骆毛就要被处以“水葬”的处罚,即将骆毛捆住丢入水中淹死。在村民看来,这种私刑是合法的,因为在文明的桐村没有村长,犯罪了不用法律制裁,可以私下处决,而这种对小偷处以“水葬”的死刑,差不多是从以前就流传下来的。骆毛被处决的日子简直是盛典,全村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众人比肩接踵,被挤得大汗淋漓也十分兴奋,完全没有想过骆毛也是他们群体中的一员。骆毛被执行水葬之后,只有他年迈的母亲还不知情,一直坐在门前等着儿子回来吃晚饭。
《水葬》是当时贵州野蛮风俗一次集中尖锐的展示,蹇先艾用讽刺的手法,给桐村冠以“文明”的前缀,用平实冷峻的笔触对全村男女老少麻木的看客心理进行讥讽,抨击效果直击人心。反观桐村村民,看客心理的形成也是有迹可循,他们从此小在野蛮风俗的酱缸中耳濡目染地生活,被这个风俗所震慑。他们隐没于群众的身份下,以看热闹的眼光来看自己的同胞被处以无人道精神且不合法的死刑,被杀戮的不止骆毛,还有人性。村民既是被野蛮风俗驯化的受害者,又是为野蛮风俗的延续添柴加薪的帮凶,唯一使人动容的是伟大的母爱。“‘不幸的社会下层’的不自觉,灵魂的冷漠、麻木,不仅直接酿成了自身的悲剧,而且实际上成为中国封建主义强有力的支柱,反过来又加深了他们自身的悲剧”。
2.2 结婚礼俗
婚约由长辈决定。《狂喜之后》中两位深情的恋人,男士向女士求婚,然而女士是不能给自己做主的,她要回家问过父母才能决定。不幸的是,女士父亲看到男士的照片后强烈反对他们在来往,两位恋人的恋情便没了下文。《婚前(残稿)》中,静和佩从小是青梅竹马,又都是接受新文化洗礼的年轻人,两人互相倾慕,两家人便定了亲。后来静的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好在婚礼没有因此被破坏。
婚礼前双方不能见面。静专程从上海赶回来办婚礼,婚礼前去佩的家想见思念已久的未婚妻时,却被无情拒绝。静失望之极,对恋人热切的思念被封建礼俗泼了冷水,这激起了静的反抗意识,想要从他这里开始打破这种腐败的习惯,与恋人心意互通之后静更是坚定了这种对抗思维。于是这场婚礼也成了新旧思想的一次交锋,在强势的封建家长力量面前,年轻人的斗争显得力不从心。在后来几次强硬会面中佩被家人的闲言碎语中伤卧病在床,见面只得停止。
结婚礼节繁复。首先是要过礼,婚礼当天两家的礼物互送;要凤冠霞帔,披纱、扎泡花;要磕头;要大办酒席,宴请乡亲父老前来吃喜宴,富裕一些的人家要用茅台酒来招待客人。静和佩商量过后决定反其道而行,一切从简办新式婚礼。然而年轻人新潮的思想更是遭受到封建家庭的强烈抨击,对于这样的想法,卢家人觉得受到了侮辱,由此起了激烈的冲突,最后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在这个封建的风俗压迫下,青年男女的恋爱并不自由,这场婚礼也办得十分艰难,如同那个时代中国的发展道路。
2.3 黔道上特殊的职业
“多年不回贵州,这次还乡才知道川黔道上形势的险恶,真够得上崎岖鸟道,悬崖绝壁。尤其是踏入贵州的地界,触目都是奇异的高峰;往往三个山峰对峙,仿佛笔架;三峰之间还有两条深沟,只能听见水在沟内活活的流,却望不见半点水的影子。中间是一条一两尺宽的小路,恰好容得一乘轿子通过。”这是对川黔道路上的描写,这条道路是贵州与外界的入口和出口,不知几代人辛苦在这崇山峻岭中凿出这一条艰险万分的羊肠小道。贵州的劳动人民充分发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智慧和坚毅的品格,在这样陡峭险峻的自然地理环境下,衍生出几种独具黔道特色的职业。
抬轿夫。轿夫分为两种,一种是长途;另一种是短途。抬短路的轿夫大多是烟瘾很大、无父无母、永远漂泊无依的单身汉。在抬轿过程中衍生了很多歌谣:“慢慢梭!越上越陡!越上越好走!滑的很!踩得稳!前踩左!后踩右!”《在贵州道上》文中,轿夫的聊天完全是用贵州方言和歇后语,言语真挚幽默又有川黔人的洒脱泼辣,被问为何遭遇不幸还欢喜,答“黄连树下抚瑶琴”苦中作乐,触及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便打趣:“校坝场的土地——管得宽”,被骂背时鬼立即反击:“我背时,你背利;我敲当当你洛气!”面对蛮荒的山谷,轿夫穿梭在贵州道上,抬轿发展成一个热闹的职业。
盐巴客是所有职业中最辛苦和危险的苦力,背上驮着如巨石般沉重的盐巴,每天走近一百里路,路途远的盐巴客要走十天以上。然而他们却是黔道上最苦的一种人,背着上百斤重的盐巴客艰难的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在路边容易掉下悬崖,走在路中间总是因为让道缓慢而被抬轿子的人谩骂,遇到军队时还会被蛮横的推下悬崖,运气好的跌断骨头,运气不好的直接丧命。背盐是很辛苦且危险的职业,然而不做盐巴客家客又不能养活家人。盐巴客的愿望是希望以后自己的儿子能有更好的生活道路,不要再来背盐了。
蹇先艾的作品始终怀着对底层人民深切的关怀和欣赏,他深入民间,真切地体会底层人民的生活。在黔道上这些特殊的职业是贵州底层人民职业的缩影,所体现出来的是底层劳动人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踏实勤恳,是他们面对生活苦难时所表现出来的坚韧,是他们身上乐观坚毅的精神。
3 结语
蹇先艾是受到鲁迅直接影响的乡土作家之一,他的写作也是对鲁迅思想的继承。接受了五四新思想的洗礼后,蹇先艾承担起了“启蒙使命”,将贵州的人民生活现状、风土人情、自然风貌写进作品,他的写作拓宽了贵州的文学视野和写作范围,触及到贵州的政治、文化、经济、地理风貌、社会习俗等方面。他深入了解贵州的社会现状,通过塑造不同职业和身份的人物形象,展示出一幅贵州写实社会生存图画。
蹇先艾被划为初期乡土文学的小说流派作家之一,“第一,这个流派在近代以来的小说史上第一次提供了中国农村宗法形态和半殖民地形态的宽广而又真实的图画;第二,这个流派为现代文学提供了许多题材多样、色彩斑斓的风俗画;第三,乡土小说流派也促进了新文学地方色彩的发展;第四,促进了小说创作中国现实主义的发展和成熟。”乡土特色是一个人生命的底色,蹇先艾对贵州一系列异质文化的书写,将新文学扎根于现实的社会土壤之中,使得文学更加具有独特的地域性、鲜活的生命力和内容的多义性。杨义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评论蹇先艾作品中的地域性风俗:“它必然具有比较充分的民族气派的民族作风, 对推动我国早期新文学向民族化轨道前进起过不容忽视的历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