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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如何写女性
——左小词《棘》阅读随笔

2019-11-13谢尚发

新文学评论 2019年2期
关键词:悲苦命运小说

□ 谢尚发

鲁迅在一篇名为《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的杂文中,提出身为父亲应该给下一代更宽广的道路,去除父权加诸孩子身上的种种桎梏,革命应该从父亲着手才有希望等观念。借用这种说法,在当下的文坛中,我们同样可以追问:今天,我们如何写女性?自新文学兴起以来,女性写作、写作女性便是文坛一大景观,尤其是随着女权主义运动的展开,众多女性主义理论著作的译介,使得女性写作迅猛发展,蔚为大观。但一旦强调女性身份的获得,将之放在显微镜下做切片的观察,就看出这种写作的局限性——拘泥于自我经验的传达,身体叙事的挑逗性,对抗男权文学而来的暴力倾向……带上女性主义的光环后,女性写作就自觉或不自觉地带着戾气、幽怨和愤懑,哪怕是写闺阁儿女情怀,也要把女性作为一种特殊存在给展现出来。作为80后写作者,左小词首先面临的便是她的这种女性身份的限制,她需要时刻警惕这种身份所带来的便利和潜藏的危险。在出版了《下一个天亮》《我的名字叫蓝》等“青春文学”作品,随即转战电影拍摄了短片《会飞的父亲》后,左小词时隔多年又重操文学,创作了《棘》这部小说,带着全新的文学气息,丰富了当下女性写作的格局,也给“今天我们如何写女性”这一问题带来了尝试性的回答:女性写作倘若是一场革命,革命当从女性本身开始!

一、 文学、女性经验及其他

新时期文学以来,女性写作特别强调自我经验的加入,限于狭小的一隅。较为典型的如张洁、戴厚英等,基本上是写自己的生活,用等同于实录性质的自叙传方式,经营文学故事。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方舟》《祖母绿》,乃至于后来的《无字》,倘若做一篇“文学源流考”的文章,能把张洁的个人历史与文本做相当程度的勾连;戴厚英的《诗人之死》自不必说,几乎等于自传,把她与闻捷相识、相恋到最后闻捷自杀的整个过程,连场景都惊人地搬到了小说中。她的《人啊,人!》也同样如此,大学圈子里的清算历史、赵振环的忏悔、何荆夫的长城脚下等,都是她周身的遭际与生活的另一种转化。对于作家而言,私人经验是写作的源泉自然没有争议,但一味地把自我经验移植入小说文本中,虽也无妨,但总显得格局较小,多少不出闺阁梦呓或自语,把握重大题材的能力显得十分有限。能较为宏观地处理私人经验的,新时期以来的作家中,一个是铁凝,另一个是王安忆。铁凝的阔大格局得益于她对历史的加入,《笨花》可谓是这种写作的典型代表;王安忆则是气象比较大,对女性的关注所取的角度比较高远,《长恨歌》自不必说,就是后来的《叔叔的故事》、《纪实与虚构》和《天香》等,有些尽管仍限于女性题材的范围,但反思的深度、哲思的深邃等,都使得这些作品别具一格。当然,她们的女性特质都很明显,一般是以细腻、小儿女的情怀在作修辞的表达,以及在女性命运关注上向自身倾斜。到了70后与80后的女性写作,女性私人经验的凸显则更为明显,一般彰显为对成长的关注、青春感伤气息的渲染以及性爱故事的留恋。现代、都市、情爱等成为理解女性写作的关键词与不二法门,也标志着女性书写的呆板与僵硬化。

左小词的《棘》初看上去,颇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小说仍旧处理女性经验,而且带有很浓的切身性——女性成长过程中的羁绊、危机四伏的生活周遭、女性婚恋的种种悲苦、来自男性的猥琐目光与暴力倾向……可以说,女性写作的要素左小词几乎一个不落地带进了《棘》中。但作为女性写作的新尝试,《棘》还是散发着别样的清新,为女性写作开辟出另一种新的路径。仔细分析文本,这主要得益于在对女性经验进行书写的过程中,在两方面所进行的苦心经营。

对女性自我经验的陌生化处理,是左小词找到女性书写新途径的法宝之一。《棘》这部小说中,围绕着映山组织起了几个女性人物形象,她们可以分为三代人:画四娘、于喜楼等是老一代的女性,她们谨慎、警惕还充满了防范意识,实践证明她们的这种心理和行为的确成功地保护了脆弱的女性;宋结衣、于秋茧等是第二代的女性,她们新潮而大胆,对外在世界充满了好奇心而意欲冲出旧生活的封锁,但基本上都遭遇了失败,这失败便指向了女性悲苦的命运之一种;映山、姜玉玉等是新一代的女性,她们的成长和生活充满了复杂纠葛的力量,萦绕着挥之不去,使之显示出女性生活的挣扎、抗拒的一面。但在小说中,核心线索则是雾云村的几个年龄较大的女性如画四娘、于喜楼,甚至是葵哑巴等,保护被定为傻子的映山,陪伴着映山成长的故事。在这一过程中,她们对映山所付出的关切与爱,始终带有一种母性和反思性,在看上去摒弃了男女欢爱之后,左小词选择了“女性的自爱”。“母性”自不必说,已经是女性写作中常写常新的话题,关键在于左小词对这一种爱的反思性的表达及其来源的探究。画四娘、于喜楼们对女性命运的感同身受,或者说切肤之痛,构成了她们爱映山,让这个痴傻的女孩子不受到外界的伤害的重要缘由,这实际上是对女性悲苦、不幸的命运进行了一次提请。在她们的理解中,女性是弱势群体,易受伤害,尤其是像映山这样的傻子女性,把女性的悲苦不幸遭遇放大化,使其得到凸显。文学史上不乏写傻女不明就里地怀孕的故事,便是女性悲苦命运的明证之一。“反思性的爱”,就带着警惕、敏感和防卫,让左小词的叙述洒满悲剧的色彩,让她在处理女性经验的同时,用映山、画四娘、于喜楼、葵哑巴等将私人经验陌生化,从而摆脱了一己的慨叹与愤懑、幽怨与暴戾。

与此同时,左小词让自己的私人经验成功地汇合到了现实和历史之中,这也是保证《棘》在女性写作上别开生面的重要方式。小说所处理的既是乡土的现实经验,即乡土的凋敝与荒芜,也带着历史的影子,即作为“历史的沉渣”巫术的魅影重现。但不管是乡土写作还是“历史的沉渣”巫术,实际上都是左小词拿来为其所用的“障眼法”,她的本意既不是要处理乡土的现实命运关怀,也不是要在“历史的沉渣”中重弹“魔幻现实主义”的老调,让文学召唤出通灵的神奇与巫术的鬼魅,而是借此来书写女性及其命运,书写她们的悲苦与不幸生活。恰恰如此,女性的自我经验便在对现实的反思上,显示出一种对女性命运的深沉关切与痛及灵魂的揭示,如葵哑巴的独身和她被绕绕羞辱与强奸未遂,比如社会对宋结衣的风流韵事的流言蜚语,再比如于喜楼的单身守寡的事实等。画四娘无奈,只能用通灵、巫术来武装映山,把女性放置在一个比较历史的位置上,即女性千古以来要么作为第二性,成为女人意味着成为男人的附庸,成为受害者;要么就成为第三种人——阴阳人,只有在通灵、巫术的幌子下,她们才会获得神圣的地位,成为受尊重的一群,才会有安全的生活。现实镜像中女性的悲苦命运历历在目,在乡土题材的书写上,左小词显得得心应手,悄无声息地把女性置于这一故事的背景下来展览她们的生活遭际,自不待言地把女性的伤痕展露出来。于是,这种既成的事实迫使对女性带着反思性的爱的老一辈女性不得不选择“装神弄鬼”的“历史把戏”,召唤回“历史的沉渣”,以封建迷信的愚昧、落后与无知,从而获得作为人的尊严,想来都是令人唏嘘感慨的。但获得尊重的同时,她们可悲地发现,这一“历史的把戏”恰好让她们也被定性为反文明的、背离启蒙的现代性追求方向的“疯女人”形象。

于此,左小词找到了女性写作的两个障眼法,也就给女性的悲苦命运披上了乡土与历史的双重外衣,看上去偏离了主题,却恰好在这两件外衣的内里包裹着伤痕未愈的身体和痛苦的灵魂。因此,从历史到当下,乡土和巫术所摆置的女性形象,都无疑指向了一个事实:女性不幸、悲苦的命运。

二、 成为女人意味着什么?

正是奠基于乡土和巫术两个障眼法所揭示的女性不幸、悲苦的命运,左小词的《棘》实际上是在追问一个深沉而带有自噬其身意味的命题,即:成为一个女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整个小说中,左小词以章节标题的形式分别书写了映山、葵哑巴、于秋茧、画四娘、姜玉玉、徐徐、柳叶黄、张黍等八位女性,全书则写了十几个经历不同的女性,她们或者独守闺房成为老姑娘,却要面对发情的公猪、强奸、家人的指责(葵哑巴);或者在男人间流连忘返,委身于几个不同的男人而导致男人间的争夺与凶杀,产下不知父亲为谁的婴儿后,只生不养,消失无踪(宋结衣);或者丈夫一去不返,年轻守寡直至终老,守着岁月熬白了头,坚贞壮烈而悲苦一生(于喜楼);或者追求梦想,闯荡江湖而后跳崖自尽,梦的破灭宣告了其命运的必然(姜玉玉);又或者费尽心力操劳子孙,为着生为女人的苦痛而绞尽脑汁,欲挣脱女性悲苦泥潭的生活而不得,以至于装神弄鬼糊弄世人,终究难逃被指责的命运(画四娘);也或者试图从男人手中夺取家庭的霸权,只为作为一个女人的天职而渴求生育却不得,想尽方法最终又落入自己所设计的圈套中,从而痛苦绝望(张黍)……《棘》就像用女性命运编织的一张生活之网,网的中心则是一个“反成长、反女性身份认同”的映山。

对于映山而言,生为女人意味着必须回答“成为女人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很显然,“成为女人意味着”不仅从生理上即身体的角度“成为一个女人”,也意味着从心理上即社会化和身份认同的角度“成为一个女人”。从前一个方面来说,身体是成为女人的关键,这也是一般女性写作所关注的核心。成长发育、胸部的明显性征、月经初潮和经期的烦心事儿、男女身体的激情碰撞、恋爱与失恋的伤心往事……这些女性写作所津津乐道的话题无不被拿来作为文学文本的取材。在女性写作的大多数范例中,尤其是80后的女性写作,“成为女人”具有仪式感的画面,往往被定格为乳房的蓬松胀大和月经初潮的到来,如顾拜妮《请你掀我的裙摆》中对阴茎阳具的崇拜和对月经初潮的大篇幅渲染。但在《棘》中,映山的成长恰恰是“反性别的”,或者说是“反成长的”,亦即意味着这是“反生理性的”女性故事。因为是一个呆傻的女孩,画四娘出于保护十分容易受到侵害的外孙女映山,强行地规训她“成为一个女男人”——让她站着撒尿忍受尿湿裤子的痛苦,给她裹上紧箍的绷带阻止她胸部的发育,要她以男性的行为和言语方式出门在外……强硬的阻碍成长发育的手段实际上是深谙“成为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的答案后所作出的无奈选择,但终究映山是一个女人,画四娘的规训中不得不加上一条:不能在公众面前大小便、不能裸露身体、不能随意与他人身体接触……生理上反性别的规训最终仍旧屈服于生理性的成长,映山毕竟仍旧被装置在一个女人的身体躯壳中,她终究要“成为一个女人”。

这种生理上的逆女性化的规训行为,也同时阻断了映山“成为一个女人”的社会化历程,规训她建立男性的“身份认同”。为了更好地掩护反性别的种种规训行为,使之不受伤害、不被识破,画四娘找来了通灵的巫术作为幌子,从而把映山塑造为一个“天地万物之子”的形象,外界便不敢轻易地触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这看上去是极为成功的一招,但映山的社会化和女性身份认同的建立却并未由此停止——她钟情于葵哑巴鲜艳的衣服,以及衣服上各色的花朵;她对鲜花、鸟鸣有着天然的喜爱……尽管她留长发、扎辫子、穿裙子等一般性的社会化身份认同被阻断,她天性中“成为一个女人”的社会化行为却不曾缺失。她和葵哑巴之间的感情在外人看来是“男欢女爱”的一种,实则是“姐妹情深”的典范,她贪婪地吸吮着葵哑巴丰盈而饱满的乳房,却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猥亵与淫邪的动作,而是通过葵哑巴建立自我的身份认同。“成为一个女人”不管意味着什么,哪怕是刀山火海、虎狼蚩豹,“女人终将还是女人”的魔咒是任何一个女性都无法回避的命运,不管是从生理上阻碍身体的成长发育,还是从心理上杜绝性别身份认同,最终都不得不接受“成为女人”的命运。

颇为吊诡的是,映山“成为一个女人”的仪式感画面,既不是胸部的逐渐膨大,也不是月经初潮的到来,而是一个近乎荒诞而悖谬的关于“成为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的不可避免的回答——张黍为了给女人争得一个强势的地位,想方设法在生育无能的丈夫之外,获得生育的可能。她听从了“半仙”的建议,试图与“阴阳人”媾和来获得历代正史中皇帝出生的神奇伟业,不管是感天光而生还是与龙交合而诞,张黍的天地里她只能依赖“阴阳人”映山。这个在男性和女性之外被看成是“第三性”的带着巫术魔力的孩子,被张黍下了安眠药后失去意识,在一件件脱去了披在身上“逆女性化”的规训和巫术外衣后,露出了真实的女性身体特征,她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胸部和她两腿之间的隐秘之处暴露了画四娘全部的谎言与诡计,映山不得不接受成为一个女人的事实。一个女人在渴望成为女人的过程中,揭穿了另一个女人抗拒成为女人的秘密,迫使这个女人不得不成为一个女人,这种残酷的事实突显出女性悲苦与不幸的命运的同时,也宣告了成为一个女人的无奈。左小词的笔力到底老道又毒辣,让左闪右躲、心存幻想的女人彻底绝望,而关于“成为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的追问,再一次迫近她们,“女人始终是女人”的命运几乎截断了女性全部的退路,前途只有悲苦与不幸的生活,舍此无他。女性几乎掉进了一个绝望的深井,永世不得超生。这是女性的绝望,也恰好是左小词的绝望。《棘》的荆棘意象,再一次昭示了左小词的用心:向外伸展的刺,张牙舞爪地努力保护着柔弱的身体。这无异于给女性一个最绝妙的比喻和象征。

三、 在结构与语言之间

以映山为中心编织的这张布满了荆棘的“女性之网”,就意味着左小词必须找到一个适恰的结构来承载这种叙事意图。她最终找到了呈现于《棘》中的“各个凸显”的结构,类似于“第一人称交替叙事”的模式。小说的第一章以映山作为这张小说网络的核心,像拎渔网一样渐次把网捞上的“女性之鱼”给提出水面,于是各个章节之间的关系就类似于挣扎于网上的鱼一样,挣扎的方式不同,但最终的命运都一样:女为鱼肉,男为刀俎,任由捕杀宰割,煎炸炖炒蒸煮!或许这种理解过于片面,但在充满荆棘的成长之路上,化身为荆棘的女性能在多大程度上保护自我,是一个存疑的问题。因此,小说的结构就显得颇为紧凑合理——“成为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是拷问映山的中心议题,也是画四娘早就了然于胸的不是问题的问题,同样是所有女性不得不细思量的问题。在小说中,仿佛是为了警示映山,被塑造的种种围绕着她而出现的女性形象,就成为向她提供这一问题的各种答案版本的注脚,仿佛在告诉映山,成为一个女人就意味着像她们一样经历种种苦痛的人生。作为老姑娘的葵哑巴、身为风流女的淫荡宋结衣、守寡终老的于喜楼、追梦不得而后死的姜玉玉、设法自保而终未能自保的姥姥画四娘、因生育而害人终究害己的张黍、戕害女性而又被害的酱羊……在成为一个女人的道路上,这么多活色生香的“前车之鉴”无异于在警告映山,生为女人的不幸与悲苦,也在为她创造着“逆性别化”的“反成长”之路的各种缘由。如此,小说的结构虽然各章略显松散,但从映山这一角度而言,则像是水车一样,一个毂统领着众多的竹筒引流到沟渠之中,也有一种万川归海的意思:所有的女人就是万川,最终归入“成为女人”之海。

但比较令人费思量的是,小说的十个章节中,以女性人物为中心命名了其中八章的名称,还有两章竟然是以河流为名称的,这无疑让人产生“不统一”的疑惑来。然而,仔细阅读文本,即能体味左小词的良苦用心,很明显,这两个章节中的那条河流,无疑喻指着映山要重新规划的自己的“生命之河”。在小说中,映山的泥塑是一个亮点,名叫韩醒岩的老师多次试图给她在城市举办艺术展,可见其心灵手巧之工。办展览、泥塑其他事物,都似乎是她随性所致的偶然事件,而她最想用泥塑的方式来达成的是捏出一条河流来——她试图把自己也捏成一条河流,尤其是在她的女儿身最终恢复之后。“重塑女性的生命之河”是小说的一个核心意象与追求,左小词却放弃了对这条线索的勾连作用,以至于让整个小说看上去散乱无章,虽然有映山作为叙事的核心,但也总让人产生不解的困惑。如果“女性的生命之河”在这个“水车结构”中能够起到水流氤氲浸透水车各处的作用,滋润小说的整个结构,那么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呢?这值得左小词去细作思量。“女性的生命之河”既是映山的泥塑梦想,也是寄托探索女性生活方式的象征,同样作为小说结构的缩紧线,正如水车连接各处的楔子,整个小说结构会显得更为圆融,也未为可知。

作为一个常操诗技的80后作家,左小词在《棘》中经常点染的诗意语言,常能起到画龙点睛的妙用,尤其是用来描写映山的感觉和心思之时,更显得贴切而到位。“又一日,映山跟着那蓝色走,越走越深,竟不知到了哪里。”“这个矮小的老女人,身体轻盈到让于秋茧惊讶,就像是突然从门缝里飘出来的一缕没有声息的烟雾。”“映山吵嚷着要吃她衣服上的花瓣。”“那一瞬间,葵哑巴的身体散发出一种乳汁的光泽和气味,神秘,高不可攀。”“在这层烟雾里,她站起身。她觉得身体轻盈起来。她顶着烟雾,披着它给予的纱衣,缩小至进入它内部。她走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她继续顶着烟雾,打开了院门,走出去,走到街头。”无须引用更多,在言辞中流淌的诗意,就这么地萦绕在整个小说中。像这样的诗一般的语句,插入文本平实的叙述语调中,顿时使文本逸兴遄飞、飘逸而富有灵性。这些诗句的植入,十分切合“成为女人”还意味着水一样的温柔、月一样的空灵、风一样的曼妙的女性特征,既是一种象征手法,也是一种山水画中皴染的手法,一笔墨荡漾开整个画面,单调而丰富,淡然却深沉。但略令人不满的是,诗意的语言与平实的叙事格调错落有致的插入,有一种强行进入的感觉,协调较好的地方倒是能相映成趣,但诗意的语言往往会阻断平实的叙事调子的前行,而平实的叙述风格又总是淹没了诗意语言的灵性,造成了一种混乱的感觉。第一章“映山”中充沛的诗意布局,未能很好地坚守在此后的各章中,令人颇为遗憾。倘若把诗意的语言如同音乐的重奏和复调一样,萦绕在平实的叙述语调之上,或者渗透其下,作为像雾云村的雾气弥漫在山林间一样,或者滋润万物的地下水流一般,或许会有更佳的效果。如此,整个小说的叙述也就显得更为舒缓纡徐、充沛从容又不会乏味枯燥、绵长难忍。不知小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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