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2019-11-13王十月

新文学评论 2019年2期
关键词:肛周磨刀恐惧

□ 王十月

这是艾略特的诗句。

我曾拟用作长篇小说标题,后来,出版社用了“收脚印的人”,将“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印在腰封上。

我的小说,大体是悲观的。几乎所有的小说,都涉及两个字:恐惧。

所有的写作努力,都在做这件事: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这大抵与安全感缺失有关。与成长经历有关。与我对社会与人性的思考有关。

从2000年发表处女作《出租屋里的磨刀声》开始,恐惧就弥漫在我的小说中。

当时,对恐惧的书写,只是下意识的。我写的,是最真切的感受。底层人的不安与惶恐。磨刀人的恐惧源于愤怒而只能用磨刀消解愤怒。另一个短篇小说《文身》(出版时名为《纹身》——编者注),是对《出租屋里的磨刀声》同一主题的另一种书写。少年的困境,是因为安全感的缺失,想要获得安全,于是去文身,由此陷入更深的不安。

2004年,我写下了第一部长篇小说《烦躁不安》,烦躁不安是我对社会普遍心态的概括。烦躁不安的根源,依然是恐惧。

我晚熟。读初中时浑浑噩噩,没考上高中,本拟复读,学校认为我复读也没希望,断了我上学的路。种食用菌,泡无根豆芽,养蝎子,养猪,当小贩,打各种工……转眼三十岁,才想到,我应该写作。其时在工厂打工,深夜趴在八人间宿舍的铁架床上写。这在70后一代作家中是少有的。我时常羡慕同辈作家们,受了完整的大学教育,从高中或者大学就开始写作。他们有明确的文学追求。我没有。

文学并不是我的人生梦想,打工时不是,现在依然不是。

之所以写作,从未想过成为文学家,未想过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

实在是看不到光,于是躲进文字里,寻些生的勇气。一旦动笔,写下的自然是生活所见证的磨难与屈辱。

我的写作,只是有话想说。

过去如此,现在依然如此。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时常警醒自己。不要无病呻吟。

大约在2005年,我写下了中篇小说《少年行》。

这是我第一次回望乡村,回望来处。那个渴望走出乡村的少年所经历的一切,算是打工前传吧。《少年行》在生活中有原型,是我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时间继续往前推,《喇叭裤飘荡在1983》《记忆1976》。

我从少年回望到童年。

童年似乎很少欢乐。多病。失恃。性格内向而阴沉。童年阴影投射下的,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楚人尚巫鬼。加之体弱而产生的诸多幻觉,同一个噩梦夜夜纠缠我,直到十六岁。村民们的日常,巫风弥漫。哪家猪牛走失,会求助马角;孩子病了,在半夜喊魂。突然流行送冷饭团子,有人半夜偷偷将冷饭团子放在你家窗台上,冷饭团子据说附着了灾难,收到一个冷饭团子,要送两个在别人家的窗台上。越送越多,乡村的夜里,人影如鬼,人心如魅。突然,人们明白过来,就不再送了。传说某村有母猪生象,女人生一盆子青蛙,某妇女突然通了灵……这一切,如同梦境。

我的小说,不可避免地弥漫巫风。

有人认为这是在模仿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我不过写下了生命中的真实。离我故乡不远,同样在巫风中长大的批评家季娅亚,认为我的小说接的是荆州老坟的地气。长篇小说《31区》依旧是写恐惧,盲女孩玻离梦游到31区,从此陷入恶的深渊。这部小说是阴冷而潮湿的,如同童年记忆中那没完没了的梅雨夜。《活物》则如一锅热腾腾的烂粥,所有的人都在为一些无谓的鸡毛蒜皮而折腾。这部小说,是一则寓言,动用了我全部的童年记忆。我的童年正值“文革”末期,依稀的革命话语自然在小说中四处飘荡。我的探寻开始复杂起来,逃离与守据,失落与寻找,对人性与世界的认知脱离早期写作时的简单。

相比之下,《米岛》要冷静许多。

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行业标准,中医肛肠病证诊断与治疗标准》自制的评价标准是根据临床实际情况制定的。详情如下:(1)治愈:切口长合,肛周局部症状、体征消失 (2)好转:创面肉芽组织鲜活,切口呈愈合趋势,肛周局部症状、体征逐渐好转。(3)复发:治疗期间内肛周又出现新的脓肿或形成肛瘘(时间超过2月)

我试图用这三部长篇,来建构起我的故乡。

十四个短篇组成的“烟村”是温暖的。

“烟村”看似比巫鬼游魂飘荡的《31区》《活物》《米岛》要真实,更接近传统的现实主义。事实上,“烟村”最为虚幻。有读者读了“烟村”,想去我的故乡看。我说,烟村并不存在。或者说,烟村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中。那是我构建的理想国。我描绘着一种优美的生存图景,这图景,并不曾真实存在过。

看似魔幻的《31区》《活物》《米岛》,骨子里却是现实的。而看似现实的“烟村”,却并不存在。

想想真是悲凉。

我果断中止了“烟村”书写。

“烟村”是梦,梦是精神鸦片。我怕这样的书写太多,会习惯自欺欺人。

于是,我写《国家订单》,重新回到打工现场。

《国家订单》为我收获了一些名声,也改变了我的命运。相关的评论文章众多,我有时会惊讶,从这部小说里,能看到那么多的东西?而我真正写的只是恐惧。这恐惧,源于命运的蝴蝶效应。

中篇小说《不断说话》《白斑马》《安魂曲》《九连环》……,长篇小说《无碑》,如果我愿意,我还可以写更多。每篇都能收获赞美,都发表在重要的文学期刊上。我可以借势将自己塑造成评论家喜欢的样子。

我不喜欢按照别人认为的样子写作。

我再次回望乡村,写下《寻根团》。

《寻根团》在《人民文学》刊出后,获得了当年的《人民文学》年度中篇小说奖。那时,知识分子返乡的文章还没有火。我的想法,是向鲁迅先生致敬,写出现代版的《故乡》。《寻根团》后是《米岛》,《米岛》是对回望的深入。

我依然在书写恐惧,或者,说忧心更准确。

在《米岛》的结尾,大灾难后,我托七彩山鸡衔来了象征希望的种子。

乡村与城市,是我写作的两极,我一直在这二者间摆动。

不是摇摆不定,是有意的选择。

于是,在《米岛》后,《收脚印的人》再次回到打工场。

依然是与恐惧有关的书写。许多读者只看到了对收容暂住制度的控诉,忽略了隐藏在表象后的真意:对历史与罪恶的回避,才是最大的恐惧。现在,这样的判断依然成立。事实上,在《收脚印的人》之前,我写了中篇小说《人罪》,我写下的,是中国式虚伪的忏悔,是这片土地上复活之不可能。

2017年,我写了一系列科幻小说。《子世界》《如果末日无期》《退之的故事》。我的计划是写五部中篇。我的科幻,依然是源于恐惧,对高速发展的科技带来的未知的恐惧。

我似乎热衷于展现恐惧。

事实上,我要给读者看的,从来不只是恐惧。

我要探究的,是我们作为人那不完美的部分。

我用一部又一部作品,努力探究并认识人这种生物。

这算是文学吗?

这有所谓的文学性吗?

对我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否提供了对社会、对人类的新的认知。

猜你喜欢

肛周磨刀恐惧
磨刀人与磨刀水
与内心的恐惧交朋友
高位肛周脓肿给予切开挂线引流术的治疗效果
想象中的恐惧
肛肠病患者慎用智能马桶
被贫穷生活支配的恐惧
磨刀不误砍柴工
磨刀的人
以肛周扁平湿疣为皮肤表现的二期梅毒一例
表达恐惧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