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2019-11-13蔡家园
□ 蔡家园
新时期以来,提笔进行文学创作的学人越来越多,而且涌现出不少优秀作品。在小说创作方面,历史学家凌力的长篇小说《少年天子》获得“茅盾文学奖”,翻译家杨绛的《洗澡》深受读者欢迎,学者曹文轩的儿童文学畅销不衰,还有老一辈评论家李陀、於可训以及中青年学人阎真、马步升、李洁非、阿袁、李云雷、徐兆寿、房伟、刘保昌、李德南、丁伯慧等人的小说都引起广泛关注;老一辈学者季羡林、金克木、张中行等人的散文随笔风行一时,文学史家、文学评论家雷达、陈平原、丁帆、南帆、李敬泽、费振中等人皆出手不凡,多有散文佳作,戏剧专家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更是引领风潮。在诗歌创作方面,评论家陈超、耿占春、臧棣、西渡等人都是因诗歌创作成就突出而被誉为“学者诗人”;熊培云、梁鸿、杨庆祥、黄灯以及刘禾等学者的“非虚构”写作,更是成为近年引人瞩目的文学现象。
其实,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从事文学创作而且成就卓著的学者不乏其人,譬如鲁迅、茅盾、朱自清、闻一多、冯至、钱钟书、凌淑华。当然,人们一般将鲁迅和茅盾视为作家而非学者,但是钱钟书堪称“典型学者”,他的《围城》将学人创作推向了一个高峰。新时期大量学人从事文学创作,只是赓续了由于历史原因一度中断的文化传统,并非什么新鲜事儿。当然,它非常重要的一个时代意义在于,从侧面助推了新时期作家学者化的浪潮,使作家们意识到迫切需要提升文化素养。
学人创作的勃兴,不仅打破了封闭狭隘的学科分工,而且以丰富的理论资源和深厚的人文积淀拓展了文学视野和文学深度,为文学创新注入了新活力。尤其是从事文学研究和批评的学者亲自“下水”创作,既改变了总被人诟病只会“吹喇叭抬轿子”“站着说话腰不疼”的尴尬境遇,又有助于在研究与创作的双向互动中深入领悟文学的审美奥秘,从而更加准确地把握文学本质。
纵观当代学人创作,大体具有这样一些特点:一是善于将学理、知识与文学巧妙融合,表达对于社会、人生的独特思考与深切关怀。一方面,学人创作易于在文本中融入学理性知识来提升思想深度,同时又擅长将智性的幽默与深沉的情感进行调和,因此作品往往“情”“理”“趣”“识”兼备,别具韵致,如季羡林、雷达、丁帆等人的散文;另一方面,学人创作往往以扎实的学术研究作为虚构的基础,系统精深的专业知识使其文本更具文化内涵,譬如凌力、马步升、徐兆寿等人的长篇小说。二是秉持知识分子立场,具有较强的反思与批判色彩。像杨绛对于极左政治的批判,李陀对于知识分子精神病态的揭示,於可训对于传统文化的反思,李云雷对于“纯文学”意识形态的颠覆,都体现出知识分子站在时代最前沿和最高点,高屋建瓴地把握生活和穿透历史本质的能力。三是主体意识较强,自觉突破文学成规。学人创作只是专业研究之外的另一种自我表达,所以更臻于自由心性的抒发,较少受到文学程式的规训。譬如李敬泽的《青鸟故事集》《会饮记》,完全打破了传统散文的书写范式而让人耳目一新;刘禾的《六个字母的解法》则糅合了侦探小说、随笔、散文、游记、诗歌等多种文体,堪称成功的跨文体写作。
尽管当代学人创作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是从更高的要求来审视,仍然缺乏洪钟大吕或幽深精微的经典之作。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其要者无外乎两点:一是思想能力匮乏。缺乏力图去总体性理解和把握世界的愿望和能力,对世俗性的迷恋大于对超越性的追逐,对趣味的把玩大于对真理的求索,因而不可能像萨特、加缪那样,将文学引向哲学的高度,甚至不可能像鲁迅那样,富有穿透性地洞察时代和人性。二是原创意识不足。当代著名学者安伯托·艾柯的长篇小说《玫瑰之名》熔哲学、文字学、版本学、自然科学等知识于一炉,完美地实现了审美创造性转化,畅销全球。此书还引发了20世纪末期的“阐释大战”,推动了阐释学理论的发展。文本的新意与巨大阐释空间显然源于作者的原创性思维,这恰是从事创作的中国学人比较匮乏的。
本专辑刊发的四篇文章,从不同角度研究李陀、房伟、刘保昌、丁伯慧等学人的小说创作,各有独具手眼的精彩解读,相信对于推动当代学人创作会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