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入梦来

颜晓晨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这，是一位老兵难以割舍的壮怀激烈。

在老赵的心中，曾经的军旅生涯，锤炼了他的人生，磨炼了他的意志，是他生命中永远都扯不断的情怀。

每个老兵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对曾经经历的军旅生活充满了自豪和荣耀。每每谈起青春往事，像时不时从酒窖深处灌一杯老酒，闻闻愈发浓郁的香气，咂咂愈发醇厚的味道，旁人只觉老酒辛辣，而老兵们却独爱这充盈着热血青春、伴随男人成长的浓烈。

老赵五十出头，从军数载，转业后一直在宣传文化部门工作，但“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军旅生涯，一直萦绕魂牵，练兵场挥洒过的热血，军营中飞扬的军歌，常常半夜入梦。他总是自豪地说：我们八十年代当兵的人，正好赶上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时候，我们见证了人民军队开始走向现代化的铿锵步伐。

1981年10月，他刚满18岁，青春年少。恰逢改革开放，风和日暖，他怀着一腔热血，报名参军。终于，在那个满眼金黄的季节，他穿上草绿色的军装，腰扎武装带，昂首挺胸，登上了开往部队驻地的火车。

在亲人们不舍的目光中，他像其他新兵战友一样，将半个身子探出绿皮车的车箱门，向送行的亲人挥手告别，“这一去翻山又过海呀，这一去三年两载不回还”，他抬眼望着飞快掠过的群山，心中向往着那火热的军营生活。

说起当兵走的那一天，老赵记得非常清楚，从家乡到部队驻地，新兵们乘坐的是货运棚车，俗称闷罐车皮，车厢里没有舒适的座椅，只是在车底铺着竹席，每个人仅有一席之地。那时的列车是由烧煤的蒸汽机车牵引，过隧道的时候，浓烟灌进车厢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随着列车颠簸来回晃动的身影。

“我入伍后，第一次拿到津贴只有6块钱，就这6块钱我可真是舍不得花！”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的经济刚刚复苏，物质供应还比较匮乏，日用品都是凭票购买，从农村走出来的他，在部队也一直保持着勤俭节约的品质，连一块肥皂，他都要掰成两块来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他和战友们当时常念叨的话，衣服破了自己缝补，头发长了相互帮忙修剪，能自己解决的事情，绝不浪费国家的一分资源。

他经常回忆说，刚入伍的时候，部队的冬装是棉布的，不耐磨。战士们训练强度大，衣服穿不了多长时间就磨破了，也只能自己缝缝补补继续穿。军队里的男人哪里会做针线，缝补的布料皱在一起，成了绿色的棉布疙瘩。1982年的时候，部队统一都换了服装，涤卡布料替代了棉布，又厚又耐磨。新式的军装穿在身上，战士们更显得威武挺拔。

“入伍的第二年，我们的津贴涨到了10块钱！那时候可觉得这10块钱了不得了！我们都特别高兴，都说赶上好时候了！”他激动地说着，两只手不自觉地比划了一个大圆，似乎那10块钱变得很大、很圆满。

在部队，战士之间相互拉歌，可真算得上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他还记得，每每遇到集体活动，开始前就能听到热烈的拉歌，“一班，来一个，来一个”接着是整齐的呱呱的掌声。一班的战士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站起来，班长打拍子，《打靶归来》《我为祖国守大桥》《热血颂》，嘹亮的歌声便响彻军营。平时比较内向的战士，此时一改常态，直唱得脸红脖子粗。

1984年7月，军校招考，那时候在部队有机会进修，实属难得。他得到消息，便风风火火地去报名参加考试。经过一番刻苦努力，考上了。他始终记得1984年的10月2号，虽然背着沉重的行李，但却走得轻快。踏进军校的一刹那，仿若迈过了人生重要的一道门槛，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军校毕业后，他回到部队，被任命为排长。

当了排长，责任心便自然重了几分。他每天带领全排训练，完成各项任务，站岗放哨，还要组织战士学习，关心战士生活，时时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在他的心中有一种光荣的使命感，即使再苦再累，也能每天卯足了劲儿投入到部队的各项工作中。

这期间有这么一件事。他的一位战友，是乡下来的，家里的亲人生病住院，急需用钱，但是军人的津贴有限，钱不够，便向他开口借20块钱。那时战士的津贴标准还是每月10块钱，2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虽说老赵也不宽裕，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拿出了20块钱借给了战友，希望能解燃眉之急。这位战友的困难并没有因为这20块钱而得以解决，即使退伍之后，家庭的重担还是一天比一天重。多年后，他意外地再次见到这位战友，战友仍然在贫穷的村子里艰难地生活着。战友心里并没有忘记借20块钱的情谊：“就算我死，也一定要把这钱还上！”可直到这位战友溘然长逝，这20块钱依然停留在80年代的记忆里，见证着革命战士之间无私的友谊。

离开部队20多年，生活在繁华都市的老赵依然常常在梦里，回到火热的军营，回到青春的岁月，军营嘹亮的军号声、出操时整齐的脚步声在耳边萦绕。生命中有了当兵的经历，一辈子也不会后悔，部队锻造出的品质，是他的最珍贵的财富，深入骨髓，指引着他无论在哪个工作岗位，都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为理想去不懈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