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万物(组诗)
2019-11-12徐俊国
徐俊国
黄昏:致神秘
六点,人和神在交换时间。
阳光顺着鸟鸣往下降,
在黑猫的脊背上,弓成一道弧线,
像一个暗示,神秘地拐了弯。
别在此时扔石子,有可能
砸疼一个回家拿相片的魂。
胃疼:致护士
胃疼发作那天,
爱上大自然。
细雨是输液的小护士,
钉子发过芽,疤痕开过花。
青草改造好一条小路,
用了许多年。
我穿着山羊的蹄印,
慢悠悠回到人间。
晨有露:致珍珠
晨有露。万物找回了昨天的心。
花瓣似汤匙,盈满浓稠的喜悦。
白头翁来吃我的葡萄,我唱歌给它听。
花栗鼠来啃我的马铃薯,
我送给它雅姆的诗句做晚餐。
晨有露,高处的事物
慢慢获得了慈祥的资格。
低处的翅羽缩回壳里,
顺着藤蔓落回根部的疤痕。
八月抻高了蓊郁的树冠,与清风齐眉。
天上那光辉从密叶间落下来,
在鸽子的背上散成珍珠。
花帽子:致园丁
蜗牛小,小得正好,
鸭跖花也小,
小得正好落在
蜗牛的两个触角之间。
爱你的时候,
我就是那只蜗牛了。
很小的我,
戴着小小的花帽子,
走一走
你踩过的大脚印,
尝一尝
哀伤的土腥味。
我爬上木槿,
正好看到你迎风流泪,
我不知所措,
一低头,
鸭跖花掉到
蒺藜上。
秋先生:致骨感
败荷杂乱无章,
满池子都是干枯的笔画。
风里有砂纸的摩擦声,
这是秋先生
在清理多余的皮肉。
一个人活得
只余下残山剩水,
更有骨感。
随着年龄的增长,
对灰烬的使用,
也升华出哲学的意味。
刺槐的刺,
刺篷的刺,
黄刺玫瑰的刺,
所有的刺都带着
刺猬的咳嗽。
这是秋先生
梦见一个人的暮年,
半个身子,
松垮如病句,
另外半个身子,
棺木发新芽。
滴答:致芭蕉夜
云雾不着痕迹,
轻轻抹去山峦的巍峨。
耗了许多年,
我勉强参透留白的艺术。
幽居久了,
渐渐拥有兰花的气质,
无风,无为,
经常忘了自己。
在晚唐的遗落里,
一首七言绝句,
至今仍淅淅沥沥。
我慢慢融化为几声滴答,
为了般配,
这雨打芭蕉夜。
滴心湖:致蝉蜕
我垂在柳枝上,
睡了一个软软的梦。
三只绿头鸭,
从我的身上醒来。
它们带着波纹,
向有光的地方游去。
在它们背后,
我是一片无用的暗影,
反衬着岩石的洁白。
凌晨三点,
我命悬一线,
终于蝉蜕成功。
菜园:致晨光
晨光短暂,
芋艿叶抓紧时间打开自己。
我舒展腰身,
对着无人的菜园说早安。
葫芦一边壮大肉身,
一边引导雄花向高处攀缘。
我知道它还缺少骨头的支撑,
就把竹竿插在它身旁。
晨光短暂,
但这是信心满满的时刻。
我去小溪提水,
一只小虾弹向绿浮萍。
我弯曲在水里的身影,
被它机警的一跃,
破解为清澈的涟漪。
梳子:致月亮的后半夜
月亮的后半夜,银发凌乱。
也许,它仅仅需要一把梳子。
我匆匆赶到湖边,
为了在黎明前,
摸一摸正在溶解的那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