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诗歌]
2019-11-12芦苇岸
芦苇岸
所幸星辰周转如斯
透过时间的指尖,望星空
高贵的事物,闪耀在头顶
美,自有完备的坐标
深夜风声峻急,旷野银辉如洗
我被自己的影子支撑着
走过静谧大地
万物沉浸于自身的状态
远山负重蛰伏,草木自在而为
我以倾听的耳朵
奉送于明月的窗前
在我之上,是高于热血的月亮
月亮之上,是高于人间的星辰
伴我行走的尘埃
此时,纷纷在清露里落定
所幸星辰周转如斯
所幸我有永不止息的灵魂
有容
江水有着托付了身后事的平静
大海以冲决的扇面,打开接纳的气度
海水。天空。飞鸟的翅膀
让辽阔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事件
……芦苇的巨浪在起伏
沙子走在裸露的滩头,像阳光一样闪烁
它们内心的海水,永不退潮
一种水进入另一种水,咸淡相容
一种水和另一种水,各退一步
沉默的入海口,回应我一望无际的空无
月亮的正面
我有限的认知里,那遥远的玉盘上
有座广寒宫,专用于寄存人类的向往
今天,刷暴微信的一张土黄色的图片
像碓,像爆竹响过
留下疤痕的地面——新鲜,抢眼
我相信灵魂的形状是一个坑
填空虚,填阴暗,填病态的人性
也可能是一只废弃的土碗,装嗟来之食
装无盐的奶水,装摇晃的人间
装文明史以来,比黑洞更黑的极欲
——它还将存在下去,耻于被发现
我耻于骷髅一样的眼神
广寒的人心,宫殿一样华美,楼高千尺
但真的灵魂,只有一个特写的正面
一只陶器
寂静开裂的声音,响了几千年
有人先于我们腐烂
唯有最早抱着它取水的姑娘
在一滴风干的泪里
储藏不朽的灵魂
想象煮沸的高汤,在釉彩里荡漾
陶器的空缺,是一部断代史
壶口敞开的深邃
比季风广阔;比会饮,更壮美
风的指纹,按着我的脑门
我是另一只陶器
盛满尘埃的清唱和忧伤的回声
老院子
疏枝挑着几片枯叶,阳光发抖
咳嗽声如一地残雪
屋顶支起生锈的衣架
线头脱落的被子,被阳光咬开一个洞
补漏的沥青
翘起一角,和寒风抗衡
一群麻雀从这边树上
飞到那边树上,一刻也不消停
昨天又搬走一家,只有雀鸟们
一个都不少
墙角的煤球,码得整整齐齐
一个人的旷野
空旷从眼前向山坡渐次铺展
远处,松涛阵阵
我起伏的情绪,如芳香的草甸
在凹陷处,草籽们
比我更懂沉潜的意义
酱紫色的风铃花
在昨夜今晨吸足了露水
这会儿自在如云。美好的事物
要么高踞天空,要么在不起眼儿的角落
制造寂静
这多像我手握弯镰的母亲
在野草和庄稼之间,脸朝黄土
一个简单的动作
重复了一生
看见
断头路一侧,是荒置的麦田
一辆深陷的拖拉机
还保持着刚刚开工的样子
一台挖斗,对着一堵墙
发泄着蛮力
那些掉进水中的断砖碎石
顺着河床,翻滚几下,就不见了
长满水葫芦的小河
如绝恋的女子,悄无声息
独坐
一个人把自己坐成石头
石头上的窟窿,填满水声
水在脚下沸腾,但水声搬不动他
水声也搬不动很低的云
水声在搬天上的蓝
水声把天上的蓝搬进一个深潭
他盘腿坐着的石头
像一块木鱼,被水声淹没
本意
顺着山脊走
从雨里走进雾里,从雾里走进云中
雨水顺着山势蜿蜒
在落叶的挽留里停顿,像完成了
对死亡的超度
然后,再次上路
横陈溪流的那些木头
有的已经腐烂,有的刚硬如铁
我选择登高,希望在云端大摆筵席
与星辰对饮
而流水的初心
则不变于执着的正道
秋实
火红的柿子,把喜悦
挂在高高的枝头
梯子架着天幕,璀璨的宇宙
锁定在眼眸
如果你正好经过,听到簌簌的坠物声
请不要停步,向前的意志
随寰球一起转动。摘星辰的手
已完成有限到无限的过渡
创作
孩子用树枝在地上
画圈,画房子
圈画得不够圆,但他还是开心地笑了
房子画得不好,他忍住没哭
抹一把鼻涕后,他想把自己画进去
试了半天没画成
最后,他不耐烦了
哭着在地上乱划一气……
飞扬的尘土
瞬间淹没了回家的蚁群
日常之鸦
每日碌碌如一个尘埃扫除器
带着使命,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时,乌鸦出现在路边的树上
叫或不叫,都像一粒显灵的尘埃
风大,树摇,它就要被吹落
希望它不要落在草丛里,而落在黑暗中
它太黑了,黑得阴沉沉的
所有的尘埃加起来,也赶不上它的厚度
而我,有足够的耐心应对
穹庐有光明,穿透蒙昧,将它照亮
更多的乌鸦会以死抱怨
即使宽容了世界,也不被人类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