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打造中印文学交流的升级版
2019-11-09郁龙余
郁龙余
2014年9月17日,习近平主席应邀访问印度总理莫迪的家乡。莫迪总理对习主席说,中印是“两个身子,一种精神”。习主席非常赞同。第二天应邀在世界事务委员会做题为《携手追寻民族复兴之梦》的演讲时,引述了莫迪总理的话,并指出这些话道出了中印两大文明和平向善的共同本质和心灵相通的内在联系。“两个身子,一种精神”为中印精神文化交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精神文化有众多领域,文学是最核心、最具心灵震撼力的组成部分。所以,各个文化之间的相互传播交流,总是以文学为先锋和主力。二三千来的中印文学交流,自然成为中印文化交流史的重要内容。是“文学交流的先导性、关联性与渗透性,造成了它在文化交流中的至尊地位。治文化交流史,必先治文学交流史。文学交流是灵魂,各类文化交流是体魄。”(《中外文学交流史·中国一印度卷》)
鲁迅曾对中印古代文化交流做出过简扼而深刻的总结。他说:“印度则交通自古,贻我大祥,思想、信仰、道德、艺文无不蒙贶,虽兄弟眷属,何以加之。”
在现代,印度文学特别是泰戈尔,对中国的影响依然令人吃惊。我们曾经指出:“泰戈尔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影响十分巨大,从内容到形式,从主题到表现手法,从题材到体裁无一例外。有的表现清晰、直接,甚至有中国作家的真情告白,有的则模糊、曲折,甚至故意隐迹;还有的反其意而用之。”(《梵典与华章》)
中外学人皆知,中印之间有着一部源远流长、色彩斑斓的文学交流史。
进入21世纪,出现了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国家大力促进建设全媒体,推动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在此大背景下,如何继承中印文学交流的宝贵遗产,如何适应全媒体新时代,脚踏实地搞好中印文学交流?是摆在中印两国文学界和传媒业界面前的重大课题和现实问题。2018年4月,习近平主席和莫迪总理在武汉进行非正式会晤,达成一系列重要共识。12月两国外长在新德里举行中印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首次会议,落实两国领导人武汉会晤的重要精神。可以说,中印文学交流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在这个全新的发展阶段中,我们应该怎么办?我认为,应该努力打造中印文学交流的升级版。
如果说以前我们从事的是中印文学交流的1.0版,那么从现在起应该努力打造升级成2.0版。
中印文学交流的1.0版和2.0版有何区别之处呢?1.0版时代,中印文学交流往往是自发的、单向的、个体的,传播形式也是单一的。比如翻译文学作品,两国译者往往都是个人行为,即使有翻译群体出现,那也是熟人之间的事,成果一般都是纸质的出版物,两国政府和学者之间也缺乏沟通交流。尽管中印学者都以勤奋著称,但是翻译成果并不理想,速度很慢,甚至不如古代的佛经译场出活。我们翻译泰戈尔作品,从20世纪初到21世纪初出版他的作品全集,用了整整一个世纪!
进入中印文学交流2.0版时代,这种情况将彻底改观。
其一,文学交流不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政府会加大支持力度,最重要的是文化企业大规模进入,文学交流将插上科技和资本的翅膀,出现前所未有的新景象。
其二,文学写作不再是纯粹个人的事,除了作者还会有其他参与者,或者说除了作者A,还可能有作者B、作者C。郁秀从2016年开始创作《故事,在印度——一个中国作家眼中的印度》,有印度总统、著名学者到“贱民”、女佣等等20多个人物。而整个写作过程,得到许多人的无私帮助。正如她在《写在前面》中所说:“在我写作的过程中,他们一再给我补充资料,提供照片,而且告诉我还应该写写他们家的这个事、那个人,这都超出我的经验范围。我通常只有人家再三交代我不能写这个、不能写那个的经验。正因为一个个印度朋友的自告奋勇,我笔下的人物才如此丰富多彩,栩栩如生。”
其三,随着翻译软件的不断进步和5G技术的推广,文学作品的翻译将呈现工厂化趋势。所用语种不再局限于汉语、英语、印地语等几种,孟加拉语、泰米尔语等等,各种民族语言都有机会登场。翻译家的职责,主要是纠错、润色和提高译品水平。
其四,进入多媒体互融合作的融媒体阶段。多媒体互融合作是今后文化事業和文化交流的根本特征和原动力,也是中印文学交流进入2.0版的根本特征和原动力。
需求促使技术进步,技术进步促使需求发展。在整个文化事业、文化交流进入2.0版的时代,中印文学交流进入一个空前的好时代。我们应该与时俱进,顺势而为,拿出我们的好项目、好作品,献给我们的时代,献给中印人民。我认为,以下项目和方向,是我们可以大有作为的。
一、合作拍摄((谭云山》,打开中印电影事业合作大门
谭云山,是中印现代关系的友谊之桥。他旅印55年,在泰戈尔支持下,创立国际大学中国学院,至今仍是印度中国学研究重镇。电影文学剧本《谭云山》发表于新加坡《新世纪文艺》(2010年8月第五期),得到香港中文大学黄维梁教授的高度评价。他来信说:“您一定搜集了大量史料,斟酌损益,剪裁熔铸,才成此佳构。剧情主线贯穿,叙述、表彰谭氏一生,少枝蔓,具见功力。正事大事之外,加了一些小趣事小插曲,活泼气氛。”印度尼赫鲁大学狄伯杰教授看了中文稿及译文稿,自告奋勇要客串剧中柯棣华一角。著名导演常青读了剧本十分激动,认为《谭云山》“拥有一个吸引入的史实人物,还符合习主席的‘一带一路的大政方针,因此具有极为重要的政治和文化意义。我愿意为这部电影的拍摄和上映付出努力。”
这部电影的外景主要是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剧中人物大量是印度人。所以,中印合作拍摄《谭云山》,是一件非常切合时宜的交流合作项目。我和导演正在通过有关方面,邀请印度著名影星阿米尔·汗出演泰戈尔。
《谭云山》合作拍摄成功,中印文学交流可以顺利地从文学作品迈向影视、网络,可以打开中印影视合作的大门。之后,还可以合作拍摄中印现代四座友谊金桥的另外三座,《泰戈尔与中国》、《柯棣华》、《季羡林的天竺情》。另外《玄奘》、《白马寺》、《鸿摩罗什》、《达摩》等历史题材可以进一步发掘。
二、共建文学交流平台——“泰戈尔文学馆”
泰戈尔对于中国有着特殊感情,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影响巨大。他对中国抗战秉持正义的立场,引导印度人民同情支持中国的反侵略战争。中国政府也在极困难的情况下,支持泰戈尔的事业,在国际大学成立中国学院。八十年过去了,中国学院楼依然是国际大学最壮观的建筑之一。随着汉语教育需求的高涨,作为印度中国学重镇的中国学院,师生们非常希望中国援建一座“飞回殿”(与杭州“飞来峰”相呼应),和中国学院楼相配套。作为中印文学交流的专用场所,包括小型报告厅、阅览室、接待中国师生的宿舍。他们非常期待,土地征用计划和两套设计图纸都已经准备好。
这是一个很积极的建议,拓宽了我们以往对外汉语资助的思路,又能解决印方的实际困难,值得我们有关方面认真考虑。不过,我认为“飞回殿”作为昵称非常好,真正的大名还是叫“泰戈尔文学馆”更响亮。
三、进一步做好经典互译工作
自2011年两国政府签订协议以来,2014、2015年《中国印度文化交流百科全书》一卷本、二卷本先后出版。同时,两国的一批经典著作包括中国的现代文学名著的互译,也在加紧进行之中。其中狄伯杰的《中国诗歌》、《论语》、《四书》印地文版的翻译出版,最为迅速顺利。他还翻译出了五十多万字的《季羡林评传》的英文版、印地文版。2018年8月22日,在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的开幕第一天,举行了首发式。时任印度驻华大使班浩然先生等出席,场面热烈隆重。
中印经典互译是文化交流的重要高级形态,具有持久的效应,是“名山事业”,我们应该花大力气进一步把它做好。
由于目前像狄伯杰这样精通汉语、印地语的专家少之又少,完全依靠狄伯杰教授这样从汉语原典直接译成印地语,虽然是上上之策,但是翻译速度不能满足社会的需求。“中国翻译印度经典一屋子,印度翻译中国经典不满一盒子”的状况,何时能改变?所以,我们可以考虑从英文译本将中国经典转译成印地语等印度民族语言的策略。中国和许多国家也使用过这样“求其次”而有实效的方法。在目前情况下,汉语印地语互译和从英语转译两种办法,可以并行不悖,等到像狄伯杰这样的中国学家多了,可以合二为一。像泰戈尔作品的汉译,曾经出现过从英文、俄文、印地文转译的情况,最后全部由孟加拉文原文译出。
四、大力发展旅游和旅游文学
旅游和旅游文学是人类互相交流的主要形式。旅游文学(包括游记)具有永恒的魅力。
中国是世界最大的旅游输出国。由于佛教文化及印度优秀灿烂的古代文明,以及宝莱坞电影的强大吸引力,中国游客非常喜欢到印度旅游。同样,中国的古代文明及当代的建设成就,对印度人亦颇具吸引力。
两国人民需要加深了解。郁秀写的《佛米的故事》告诉我们,绝大多数印度人居然对中国人用筷子吃米饭觉得不可思议,就会明白相互了解的重要性。二十七亿人民加深相互了解之后焕发出来的友谊将是一种什么力量?这种力量不足以极大地加强我们的友好关系吗?为此,我建议中国赠送一对大熊猫给印度人民。大熊猫是友谊大使,必将促进中印人民交往的热忱并转化为友谊的强大动力。
发展印度旅游,除了做好服务工作之外,还要做一些设施配套工程。几年前,一位印度著名学者从深圳完成教学任务之后回到印度。她对我讲:外国客人一般在印度待两三天,许多远的著名景点去不了。可不可以像深坦!!的“锦绣中华”、“世界之窗”那樣,在德里搞一个印度景点荟萃,修建一个“锦绣印度”?我认为,无论从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上讲,是可行的。深圳的“锦绣中华”、“世界之窗”已经三十多年了,依然十分红火。据报道,2018年“世界之窗”的门票收入逾4亿元。“锦绣中华”、“世界之窗”是“小人国”之后的第二代微缩景区,现在“华夏网”已经研制出了第三代微缩景区“地球村”。“地球村”除了更前沿、更全面、媒体融合更纵深之外,还大大缩小了占地面积。“地球村”微缩景区,在印度也应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五、开展戏剧演出,加强中印文学青年交流
在中印两国青年中,蕴藏着对文学相互欣赏的巨大热忱。这种热忱除了表现在文学作品的翻译阅读、观看影视作品之外,还表现在戏剧演出上。著名文化人、北京蓬蒿剧场创办人王翔说:“文学囊括万物,但是一本小说一个时间内只能对应一个人阅读;戏剧是空间,戏剧可以把灵性、语言、音乐、肢体、意义、情愫、心情……乃至整个宇宙全部放进来,能够把人想要表达的情绪与意义全部囊括在内。”“泰戈尔的诗歌和小说人民可以直接看到,而我们则有责任与义务将泰戈尔的戏剧作品搬上舞台呈现给观众。”“所以这次第九届北京·南锣鼓巷戏剧节的‘致敬泰戈尔戏剧单元,我们一口气做出了六部戏:《齐德拉》、《邮局》、《大自然的报复》、《红夹竹桃》、《谭云山》、《赎罪》。”
泰戈尔的戏剧在北京、天津、济南、兰州、深圳的青年人特别是大学生群体中,深受欢迎。我们应该因势利导,在中印大学生中开展戏剧交流,除了在中国演印度剧目,还可以到印度去演出中国剧目,包括中国版的印度剧目。这样,比起之前邀请专业团体互访,别具意义,藉此可以培养出戏剧交流的种子队员。
以前,我们比较重视文学交流的课题(互译名著,重要问题研究等),以后要适当关注各种文学项目,如中印戏剧互演,给予必要的政策和资金支持,做到课题和项目并重。
六、中印合作抢救、保护文学典籍
由于天灾人祸等原因,中印两国的文学典籍曾遭到大量毁坏。虽然经过努力抢救、保护,取得巨大成果,但是两国依然面临艰巨的任务。同时说明,这是中印两国的一个巨大合作领域。
由于各种原因,印度文献、文物散落于世界各地,各大博物馆皆有所收藏。这成了印度的痛,想了解盘点这些文物、文献,由于各种原因印度方力不从心。所以,当深圳大学印度研究中心和上海人民出版社及学林出版社提出筹备出版“世界博物馆艺术系列丛书”这一计划,立即得到印度高层人士大力支持。
印度文化国际研究院是著名学者拉古·维拉及哲嗣洛克希·金德尔先生(前任ICCR主席)开创和领导的著名研究机构。随着金德尔先生年岁增大,研究院及院藏图书馆去向,成了一大难题。其中有关日本的图书已于2016年由日本人用船运走。金德尔曾表示要将其中一部分藏书赠送给深圳大学。我考虑到这批藏书对印度意义重大,所以婉拒了他的善意。表示愿组织力量进行电子化,我们只要电子版,原件仍收藏在印度。这是一件体现仁义大国风范的事,做好了将传之千古。我们应做好规划,将好事做好。
目前,印度政府正在大力抓“手抄本抢救保护工程”。这对于古代以“音声为教体”的印度来说,意义重大。抢救手抄本(包括印刷的善本书)中国的经验和技艺,可供印度同行借鉴和参考。
综上可知,中印文学交流的合作空间巨大。当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只要我们精心施策,砥砺前行,努力打造中印文学交流的升级版,必定大有作为。
(作者为深圳大学印度研究中心主任,ICCR“杰出印度学家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