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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学习化社会与教育图景

2019-11-09戴成林杨春芳

天津市教科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学习型学习者教育

戴成林,杨 旭,杨春芳

学习化社会(Learning society)是一个不断逼近又不断更新的“乌托邦”。从教育到学习,从终身教育到终身学习、学习化社会,概念演变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犹如在暗明交替的曲折小径上踉跄前行。由于教育、学习被赋予了经济价值和国家意义,特别是人力资本理论引入教育改革理论和实践中,教育的经济社会功能备受重视,全民学习、终身学习上升为国家战略。加上近年来信息技术的蓬勃发展,远程学习、开放式学习、大规模公开在线学习、定制式个性化学习等扑面而来,技术进步为学习化社会的形成提供了更大的可能。面对未来,特别是信息化智能化环境下,人们憧憬着很多美好图景。学习化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它具有哪些特征;它从何而来,到哪里去;学习化社会建设与教育、学校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一系列问题将是本文讨论的重点。

一、在“人-社会”二维关系中重新理解“学习”

一直以来,社会的不断发展让人类总是处于焦虑之中,特别是近一个世纪以来,这种不安情绪与日俱增,尤为明显。缓和人与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中心问题和紧迫任务。为了应对和缓解这种压力,包括教育、休闲、修行、娱乐在内的提高生存能力的各种方式被用于训练和充实每个生命个体。而在人类适应社会和改造社会的过程中,教育被认为是最有效的手段。它通过知识传授、技能学习、文化继承等来培养有活力、有智慧、不断推动社会进步的下一代,以使人类社会得以不断延续。

特别是几十年来,存在主义思潮蓬勃兴起,深远地影响了社会科学研究,以人为本的思想逐渐深入人心,教育的重心从教师转移到学生,从关注“教育”转移到重视“学习”;不仅关注教育的社会功能,更重视学习的个体性功能,即自由选择与发展功能;不仅关注制度化的学校教育,更重视非制度化教育和培训,教育领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强调学生被动地接受教育到提倡学生主动学习,从强调学校教育到强调学习的终身化、全民化和个性化,终身学习也由政策规划上升到国家战略,这一特点鲜明的观念变迁路线突出地展示了人类在解决自身与社会的矛盾问题上的宏伟理想和集体智慧。

(一)教育变迁的社会基础

我们所生活其中的社会处于不断迭代更新之中,教育被赋予了人的生存和发展的重要使命。以生产工具的发明和改进为标志,人类社会经济结构大致可以分为农业经济社会、工业经济社会和信息与知识经济社会。在不同的社会中,教育目的、受教育群体、教育方式、教育内容等都有着巨大差异,教育就是社会发展的一面镜子。

人类社会从低级阶段发展到高级阶段,教育也从统治阶级中少数人的特权扩大到全体人员的一般性权利,人们接受教育也从单纯性地获取功名发展到促进生命个体高质量多样化发展。特别是机器工业时代对识字工人的需求,推动了义务教育的施行和班级授课制的形成,这为社会成员整体素质的提高和社会的文明开化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源于赫尔巴特滥觞于凯洛夫的以教师、课堂与教材为中心的工业式的教育模式,一度成为教育圭臬,但是在信息社会中却不合时宜,“儿童像羊群一样被赶进教育的加工厂,……把他们按同一个模样加工和塑造”。[1]富于民主思想的教育改革者猛烈地抨击这种工业化生产模式控制下的无视学生个性的冷冰冰的“制造”“训练”教育模式,甚至出现了“废除学校”(Deschooling)的极端激进观念。[2]美国教育家杜威倡导进步教育运动,关注“儿童自己的直接的本能和活动”,重视儿童经验和生活与教育、学校的联系,[3]形成了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对世界教育改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目前,以计算机技术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继续对世界产生着深刻的影响。“由于变化速度像赛车一样迅猛,现实有时就像一个失去控制的万花筒,……变化的加速不仅冲击了工业国家,而且……深入我们个人生活内部,……使我们可能像害精神病似的极度不安”。[4]新经济时代的特征就是“变”,科技创新和应用时间缩短,频率加快,新的世界价值观、生产和生活方式需要新的认知方式和新的事物分类方式,这些对教育促进人的成长和社会进步的功能提出新要求。如今,信息技术介入,教育手段更先进,接受教育群体规模不断扩大,但是人们的教育满意度却在降低。为了改造社会、繁荣经济、应对不确定的未来,联合国、欧盟等国际组织倡导了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全民学习以及学习型社会等概念,认为是保持长期经济增长的关键,这在思想上为人类社会不断进步开拓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二)从教育到学习的系统性变革

从教育的单一性视角到重视学习理论的发展则是近几十年的事情,而且目前这一转变的趋势仍在继续。

传统的教育理论则是单纯地阐述教育目的、教育内容和手段方法等,学生成为受教和塑造的对象,教育也成为巩固国家和城邦的工具。比如,中国古代就有了“庠”“序”“太学”“国子监”等制度化的学校教育机构,为管理国家培养各级官吏。春秋战国开始兴起私学,文化学术阶层逐渐下移,隋唐以后以科举为主要内容的教育制度为国家服务的功能则渐至鼎盛状态。讲授、背诵以及辩论、游学等是主要教学方法。而在古希腊,也建立起了体系化制度化的教育形式,如具有军事体育特点的斯巴达教育,如柏拉图学园、古罗马的拉丁文法学校和拉丁修辞学校,后两者主要为帝国培养管理人员;形成了以“七艺”为主要内容的博雅教育,讲授方法以苏格拉底的精神“助产术”最为著名。而学习理论的出现是随着实验心理学、认知心理学等发展起来的,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谈论教育的历史比学习的历史悠久得多。

从传统教育的教师中心到现代教育的学生中心,变“教”的系统为“学”的系统,则是随着工业化、信息化的社会发展而对教育系统提出的新要求,是现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综合作用的结果。“学习”成为教育改革发展的方向,体现了人本主义思潮影响下对人的主体性的重视,赋予了具有主动应对环境变化和积极适应变革的一种组织活动特性,成为人们追求不断发展、自我提高的有效有力武器。比如建立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城市、学习型社区、学习型企业、学习型政府等。顾明远先生在第七届“大国教育之声”论坛上指出:“以往,教育理论、教育方式的重心总是在教的方面,是教的体系,现在我们将目光转到学生的身上。今天,特别要改变学生被教育、被学习的局面。要改变成‘我要学、我喜欢学’的局面,……这种转变符合时代的要求、人才发展的规律。”[5]可以说,在新的环境中,各类人才培养和成长的过程从教的体系全面转换到学的体系,已成为时代需求和教育学人的共识。

(三)走向学习化社会

学习化社会的思想和实践经历了类似U型发展曲线三个阶段:从促进民主理想社会的终身教育理念,到市场经济影响下发展道路迷茫,到最终强调公共利益、人人参与的学习型社会。

20世纪60年代中期,终身教育(Lifelong Education)、学习化社会(Learning Society)的概念几乎同时出现。196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罗·朗格朗(Parl Lengrand)在报告中提出,教育应该贯穿人的一生,所有相关的教育资源应该统一协调起来,为人持续不断地学习和发展提供机会,并出版《终身教育引论》,对终身教育作了阐述。1968年美国教育家罗伯特·哈钦斯(Hutchins,R. M.)出版了《学习型社会》(The Learning Society),提出了学习型社会的概念,强调通过雅典式的派迪安(Paideia)式的自由教育开启人的智慧,使人具有完满人性,使人成为人。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学会生存》报告提出“向学习化社会前进”,认为“每一个公民享有在任何情况之下都可以自由取得学习、训练和培养自己的各种手段”。[6]为了衔接终身教育与学习化社会之间的逻辑鸿沟,报告提出教育工作重心要转移到学习者和学习过程上,新的教育精神应该使每位学习者终身不断地学习,每个人成为他自己发展和进步的主人。

但是,终身教育与学习型社会概念停留在理论研究和大会报告中,是一种乌托邦理想。1986年,瑞典教育学者胡森(Huson,T.)出版了《再论学习型社会》,把教育与学习作为社会发展的重要投资。美国《国家处于危险之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1984)报告专节论述了学习型社会建设,日本颁布了《日本文教政策:终身学习的最新发展》白皮书(1988),提出推动终身学习的一系列措施。终身学习(Lifelong learning)在1994年世界首届终身学习大会得到肯定,被认为是“21世纪的生存概念”。之后,终身学习概念充满了活力,得到学者们广泛使用,终身教育概念退出学术舞台。随着全球化进程和知识经济现象凸显,如何通过学习适应时代变迁成为学者们关心的热门话题。199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学习:财富蕴藏其中》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全民终身学习》两份报告,把终身学习与学习型社会思想推向高潮。在理论建设上,兰森(Ranson,S.)的民主性学习型社会、韦尔顿(Welton,M.)的正义学习型社会、贾维斯(Jarvis,P.)的共同体学习型社会等,[7]为世界各国缓解人与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提供了多种解决方案,显示了对“教育成人”美好理想追求的理性光芒。如今,以学习求发展,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对个人还是组织、国家,都是一种重要的战略选择。

表1 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学习型社会概念比较

(四)作为国家战略的学习化社会建设

学习化社会思想发轫于理论界,虽然在概念上存在各种模糊性变换替代,比如有社会教育、社区教育、学习型城市等,但较为一致的是,认为社会成员的学习能力是社会生产力的新内涵,社会经济发展离不开基于学习能力带来的整体素质提升。在国际组织的倡议下,不断上升为国家行动,欧洲、南非、北美以及亚洲地区都将建设学习化社会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National Strategy)。比如,早期有巴西的《关于青少年和成年人实用读写能力训练及终身教育法》(1967),德国以“学生的学习”为核心的《教育制度结构计划》(1970),法国确立了“1%事业”制度的《终身职业教育法》(1971),美国《蒙代尔法案》(1976),近期的有日本《终身学习振兴法》(1990)并随后设立“终身学习局”,欧盟的《实现终身学习的欧洲》(2001)、“2007—2013年终身学习计划”(2006)、《终身学习决议书》(2002)和“伊拉斯莫+计划”(Erasmus+)[8]等。这些法案和规划,确立了政府在统筹安排学校教育、社区以及公共机构和资源,帮助个体和家庭参与学习、创设条件方面的不可或缺角色,并且肯定了市场和社会在建设学习化社会中的重要作用,认同学习并不局限于学校和培训机构,而是无所不在地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是每个社会成员、社会组织与政府共同构筑的愿景,以期通过持续提供机会与学习支持,提升社会成员的知识素养和创造力。

我国政府也较早意识到学习化社会对国家建设的重要作用。《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1993)首次提出“终生教育”概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1995)进一步提出了“建立和完善终身教育体系”任务,《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到2020年,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基本形成学习型社会,进入人力资源强国行列”;党的十六大、十七大报告都提出了“形成全民学习、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党的十九大报告则提出了“加快建设学习型社会”,《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提出,到2035年“建成服务全民终身学习的现代教育体系”的发展目标,[9]等等。诸如此类的战略愿景文件在促进民主法治、推动社会公平正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通过学习型社会建设增强人们对未来社会、文化、技术等方面挑战的应对能力,并藉此保障本国长远的社会发展目标得以顺利实现。

二、面向未来社会的“学习”新图景

学习化社会的魅力在于描绘了美好的社会理想,为迈向国富民强之路提供了具体方法指引;还在于满足了作为学习者的社会成员个体的价值需求,强调学习的终身化、全民化和个性化,强调学习的个体性价值属性、学习的多样化自由选择与兴趣导向,把个体的成熟成长从外在的强制要求和被动过程变成其内在需要和积极主动过程,从而现实“人人皆学、处处能学、时时可学”[10]的局面。学习把个人的发展与国家的需求紧密结合的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纵观概念的发展历程,面向未来社会的学习应该具有终身化、全民化、个性化和便捷性特点,它不仅烙上了历史印记,更彰显了时代特点。

(一)学习的终身化

学习的终身化是构建学习化社会的基石。从“终身教育”概念演进到“终身学习”,理论界一直坚持“终身”性,强调人的成长就是持续学习的过程,学习是终其一生的持续性的事业,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不断成长过程,是“为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做准备”。[11]因为技术更新频率加快,而应用于生产生活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社会发展越来越具有不确定性,从学校中学习所得不足以应对终身问题,解决终身问题需要终身学习,而今日学校教育的价值更多的可能是“培植学习的热情”,[12]使其具有探索知识前沿的强烈兴趣。因此,在未来社会中,学习必须是连续性的、联合性的、联结性的,是制度化教育与非制度化教育的有机结合,正规教育与非正规教育的相互联结,正式教育与非正式教育的相互渗透。即在学校教育之后继续开展在职培训、继续教育、各种社会文化活动以及休闲娱乐节目,学习的过程扩展到与每个人有共同外延的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多方社会组织共同参与以促进社会成员学习的持续性,并通过广泛地持续性学习缓解个人日常生活与广泛的社会公共问题之间的冲突,可能成为终身学习的一个方向。从实践层面上分析,实现学习的终身化,政府除了向适龄人员提供各级各类的学校教育之外,还可以鼓励社会力量参与提供各种正式与非正式学习机会。全部社会成员除了得到成年之前的正规学校教育之外,还可以获得与自己兴趣技能相关的非正规非学历教育和培训、参观、体验以及文娱活动等内涵广泛的学习活动。

(二)学习的全民化

学习化社会还应该包括所有社会成员都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学习,或者获得拓展自己的机会。全民学习是一个开放的动态发展的概念,它起源于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1948)中宣告的“人人享有教育的权利”,而世界全民教育大会《世界全民教育宣言:满足基本学习需要》(1990)发扬光大,提出“每一个人——儿童、青年和成人,都应能获得旨在满足其基本学习需要的受教育机会”;再到《达喀尔行动纲领——全民教育:实现我们的集体承诺》(2000)的细化和升华,致力于实现“每个公民和每个社会的全民教育的各项目标”。[13]所谓学习的全民化,从学习参与的范围和规模而言,不限制学习的群体类别和职业身份,提倡学习参与主体的全民化;从学习内容和程度而言,人人都可以获得某种学习机会并且达到一定学习程度,重视学习的获得感和成就感;从学习时间长度而言,不限制学习者的年龄,在生命的各个阶段都可以随着需要进入某种形式的学习,强调提倡学习时间的终身化。所以,学习的全民化应该具有面向人人、内容开放、学有所成等鲜明特点,既提供所有社会成员的各种学习机会,又是有质量保证的教育资源支持和服务。

在全民化的学习化社会中,学习成为每个社会成员的一种权利、一种责任,更是他们的利益所在,是责权利在个体中一体化的综合性活动过程。通过扩大学习者的范围和提高学习质量,增进所有社会成员的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提高其生存能力和生活质量,有利于解决社会贫困、增进社会福祉。通过社会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提高沟通交流与和平共处的能力,有利于普遍良好的社会道德观念和社会风气的形成。通过加强不同类人群的学习,如职工培训、父母教育、干部进修等,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增进社会和谐。

(三)学习的个性化

学习化社会的第三个可能图景是学习的个性化。随着个体主义、现代性思想推动,特别是1992年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中国社会逐渐步入“个体化社会”,而且“正呈现出个体化趋势不断加强的态势”,[14]“个体分化”被认为是“现代的境况中最明显和最有潜势的特征”。[15]在教育领域中,学习者根据自身需求和工作性质等自定学习目标、灵活组织学习内容、选择学习时间和学习形式,以进行个别化的自我指导和自我完善。在目前学校教育或岗位技能培训中,给定了一些科目范围以供选择,而大部分是规定必学的,即必修+选修模式。而在这些教育和培训之外,学习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特长等选择相关教育培训机构发展自己,进行深入探索,其选择的范围不拘一格,可以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技能、科技、艺术、文学等,时间可长可短,学习形式多样,可线上可线下,可网络可家庭。所以,无论是在制度化教育和非正式化的学习环境中,尊重个体差异、满足个体需求、赋予个体选择权的个性化的学习都或多或少存在,并且越来越成为一种发展趋势。目前,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越来越广泛深入地渗透于教学环境,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这种个性化、定制式的学习情形会越来越多地被人们接受和使用,大大加快了终身学习图景的实现。

值得一提的是,学习应该是个性化的,基于学习主要是自发的,是源于个体内在的需求的逻辑前提。个性化学习也不等于把自己封闭起来,进行独自个别式学习。正如《学记》所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学习要在讨论交流、相互切磋和辩论砥砺中进行,也要通过学习加强各种共同体建设,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共学,不仅是一种完善自身的途径,更是其目的本身。就供给方面而言,从教育转向学习的大趋势下,顺应学习的个性化即要分析学习者为主体的环境特点,设计适合个体需求的学习框架和方案,提供学习者能够流动的可选择途径,取代过去那种千篇一律的没有选择难以更改的知识体系和教育体制组合计划,要积极回应学习者从被动接受现有教育转变到主动拓展和创造各种学习途径和形式的情势变化。一些知名教育机构在这方面已经作出了积极探索。比如斯坦福大学制定了《斯坦福2025》计划,提出了“开环大学”“轴心翻转”“目的性学习”“自控节奏教育”等,努力实现“从学校的学生到学生的学校……从标准的结构化到自主的个性化、从学科专业主导的功利化到问题兴趣主导的使命化”[16]的现代教育新图景。

(四)学习的便捷性

学习化社会的第四个特征是学习的便捷性,这是信息技术发展对终身学习、个性化学习的新贡献。顾明远先生指出,“采取开放的灵活的全方位的学习方法,为所有人提供发挥自身潜能的机会,以实现可持续的未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17]是讨论未来教育的逻辑起点。在2019年国际人工智能与教育大会上,教育部部长陈宝生认为,“人工智能技术在教育中的深度广泛应用”,“使规模化前提下的个性化和多元化教育成为可能,进而构建出一种新的灵活、开放、终身的个性化教育生态体系”。[18]在目前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环境下,“人工智能+教育”的发展模式为学习终身化、全民化、个性化提供了难以估量的可能性。

所谓学习的便捷性即国家所倡导的“时时可学”“处处能学”“愿学即得”的理想状态,[19]学习者根据自己的知识状况、工作需求、生活健康等各方面的愿望,在需要学习的时候或者任何空闲时间,在学校、图书馆、报刊栏等传统学习场所之外的家庭居所、路途中、工作假期中,都能够学习到自己想学习的内容,即一要保证能够提供学习者所需课程内容的全面性,学习资源的丰富性、高质量,这个可以由大学、私人机构以及企业公司提供,在自媒体时代有专业知识的个人也可以通过客户端开设相关课程。二要提供互联网接入以及无线网络覆盖,便于学习者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都可以接入网络,链入课程资源所在服务器。三要配备学习终端,过去基本上是依赖于较为笨重的计算机,而在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非常普及的当下,借助于无线互联技术,各种学习APP搭载于安卓系统开发出来,使得学习的便捷性大大提高,在这种由优胜劣汰竞争规则主导的数字教育市场中,也对学习者的明智的选择能力和制作者的高质量学习资源的开发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概而言之,学习的便捷性成效如何,关键取决于课程数字资源制作、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以及个人学习客户端的普及,缺少这个过程的任何一个方面的支持,终身学习的便捷性都会大打折扣。目前,我国一些地区在终身学习体系建设方面取得进展,比如杭州的“3L”终身教育体系、[20]上海老年大学“四位一体”组合教学方式,[21]等等。这种基于数字媒体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终身学习体系使得学习的便捷性越来越成为现实,越来越多地渗透到人们的学习日常中,成为现代学习化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

三、各级各类教育的融合贯通

以学习促进自我完善,以学习求发展,[12]以学习求竞争取胜,以学习应万变,以学习赢得未来,已成为个体、社会组织甚至国家的不二选择。但是,环境和条件是实现理想的达成度的重要因素。学习化社会如期望那样实现学习的终身化、全民化、个性化和便捷性,受到学习者所处的社会发展水平、学习环境等外在因素的制约,需要配套性教育制度和教育资源的支撑,还需要超前思维与视野,发挥对未来教育蓝图的想象力。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上强调,“构建衔接沟通各级各类教育、认可多种学习成果的终身学习立交桥”,[22]为教育改革指明了方向。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构建学习化社会就是不断推进教育整体改革、构建现代教育体系的持续过程,就是改革和健全教育制度、课程资源等来促进和保障学习过程和学习效果的过程。具体来说,就是要逐渐扩大学习者各级各类教育之间的流动性,在正式教育与非正式教育之间建立有利于学习者自由选择的机制,形成上下贯通、左右联通、内外互动的教育新格局。

(一)各级教育之间上下贯通

增强教育的社会阶层流动功能,为社会培养富有活力的各类人才。教育内含有人才选拔功能,高阶段学校选择低阶段学校毕业生,促成了学生的向上有序流动,这是教育基本规律之一。如何设计这种流动规则,是不同教育制度特点所在。例如对入学对象、身份、学历以及所在学校的限制,造成低年级学生升学困难,升学竞争激烈,接受高一级教育人数有限。在接受教育是部分人特权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尤为明显。而在基础教育逐渐普及的趋势下,升学竞争压力遽然降低,教育竞争演变为优质教育资源的占有和获取,竞争方向从教育全阶段上移到高等教育,从教育内部逐步转移到教育外部。例如,2017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为45.70%,[23]2018年全国高考总录取率达到81.13%,而内蒙古、浙江、江苏等省高考录取率高达94.15%、93.02%、90.79%,[24]上大学已经从竞争性转变为普及性,进入国际公认的高等教育大众化发展阶段,这是改革开放40年来教育发展的巨大进步,更多的民众特别是适龄青年进入大学接受更进一步教育,推动了社会文明进程。

从中外教育史上看,在上下级教育贯通机制上,从过去的残缺不全到现在的完整有序,从过去的家庭作坊式到现在的集体化工业化生产,从过去的通道狭小到现在的较为宽阔,从过去的固定僵化到现在的路径多样,越来越显示出教育本身的促进社会流动功能,促进社会多出人才、多样化成才功不可没,以及在推动社会民主进步方面发挥出积极作用,这也在另一方面积极引导着全社会走向以学习促发展、不断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进程。未来社会的教育应为学习者提供一种基于自愿的自由选择、多种可供就读升学接受教育的各种机会,形成教育的层次性与类型化共存的上下贯通的理想状态。

(二)各类教育之间左右畅通

提供多种多样的学习选择机会,拓宽学习者多样化成才路径。在制度化的教育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在各教育阶段形成了多种教育类型和教育形式,比如幼儿教育有学前教育机构和家庭教师实施,中等教育有重视个人修养的文法中学和专门培养职业技能的实业中学,高等教育有专门性专科学校,也有侧重同时教育的文理学院等,形成这一局面一方面是由于举办人对人才培养目标的不同理解,另一方面也是社会对劳动力素质提出的不同要求造成的。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加剧,这种教育内部之间的裂痕也日益加深,其弊病日益凸现,以至于不仅教育与外界隔离自我封闭了,而且各类教育形成了各自自我封闭的等级体系,与其他类型教育老死不相往来,接受某一种教育,特别是中学后阶段,就意味着一辈子要从事与此专业相关的行业和岗位,无法再次选择和调整,否则就是从头再来或者失业,代价实在太大。

而在学习化社会中,为了应对信息、知识的急速增长,需要的不仅是各种专门性知识和技能,更需要信息检索、辨别、整合等通用技能、创新能力和人文素养,教育上就要打破这种藩篱和对立,形成学习者在不同类型的学习机构中能够自由选择和流动的机制,构建促进人尽其才、多出人才、多样化成才的高效率育才模式。而目前在中学阶段实施普职融通、课程互选、学籍互转、学分互认、教师互通;在大学阶段开展资源共享,建立科普基地[25]招收“三校生”,开展校园体验,开放共享实验室和公共设施;扩大教育对外开放,开展学历互认、标准互通、经验互鉴等措施,既有传统的做法,又有创新举措,都是在打通各类教育、国内外教育之间的坚壁和隔阂,建立起相互之间有效联系的积极作为。

(三)教育与社会、企业、家庭之间相互融通

加强教育与社会、企业、家庭之间的联系,形成内外互动、联合育人、整体协同的学习资源和环境;发展非制度化的校外资源和机会的教育功能,形成一种整体的大社会教育。在这个框架下,以整体协调原则重新思考现有的教育体系和学习环境,致力于组织、建设和开发对所有类型社会成员开放的自由选择的学习环境,包括学习时间和空间、学习资源和机会,回应所有学习者和潜在学习者的学习愿望,以促进社会进步。

具体而言,在学习化社会中除了教育内部协调发展、加强上下贯通左右联系之外,更要关注教育与外部的关系,关注社会机构和因素对学习和人才成长的影响。学习概念泛化后就突破了学校的围墙,工业大生产模式下的制度化教育不能完全涵盖日益个性凸现的个体学习需求和成长。各种书籍、新媒体、互联网等载体和形式使得学习资源获得非常便捷,企业、博物馆、科技馆等社会经济文化机构参与到学校教育过程中更为频繁,另外家庭、社区、公共事务管理部门也正在不同程度地介入到教育中,使得学校教育与社会的联系日益密切,在校生可以更多地接触社会、与学校之外的其他部门和人员进行互动,增加对社会秩序、法律规则、行业、企业、职业、岗位等情况的知晓,有利于学生的兴趣发展和未来的职业定向,有利于增强学生的社会适应能力。目前,学校主动与校外机构联合协作,开发开放各种资源,发掘育人价值,这样的尝试逐渐增多。例如,2018年华东师范大学与上海博物馆建立了校馆联合育人机制,天津10所中小学率先向社会开放体育场馆,这些为推进学习化城市、学习化社会作出了有益的探索。

总而言之,学习化社会具有以下图景:它是动态的持续的发展的,非一种静止的固定不变的社会类型;是从教育转向学习,以学习为中心、以学习者需求为导向,以持续不断的学习促进个体多方面发展,形成完满人性的社会,而非仅仅从社会经济发展需求出发,以向社会成员灌输、传授、教育、培训应该具有的观念、知识、技能;作为国家战略,为经济发展和国家昌盛开发和储备大量的各类人才资源,而非仅仅是一种人才选拔和职业分流的手段。为此,必须形成一定系统化、组织化的社会教育资源,包括利用最新的技术设备等,确保这种人人、时时、处处可学的可能性。简言之,让社会形成学习化环境,让各类社会主体学会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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