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容在东南亚的革命事迹
2019-11-07林卫国
林卫国
雷德容
雷德容,号向予,出国时化名刘岩,是山西平遥县城内人,1913年生于原籍。因受胞兄雷任民(1927年参加革命,解放后曾任我国对外贸易部常务副部长)的影响,走上革命道路。1935年她来到北平,参加了“一二·九”运动,奔走于北平知识界、教会及社会基层,向劳动妇女宣传救国救民的道理,并唤醒妇女觉悟,摆脱封建枷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同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在重庆参加邓颖超等人领导的新生活妇女运动指导委员会,任战时乡村服务队指导员,在她的领导下,大家深入工厂、农村,开展抗日宣传,组织妇女抗日,有力地推动了四川的革命运动,为我党培养了一批有经验的妇女干部。
1941年7月,雷德容奉命赴东南亚从事华侨抗日宣传工作,1948年5月24日病逝于香港,年仅35岁。她是一位在东南亚影响深远的抗日英雄。
与巴人结为革命伉俪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一天,在抗日浪潮波涛汹涌的新加坡,在华侨聚居地的一所简陋的平房里,有一对来自中国大陆的单身男女,在这里举行了一场极为普通的婚礼。仪式十分简朴,宾客也寥寥无几,但这场婚礼却因当事人的身份特殊,而在日后被载入东南亚华侨抗战历史。
巴人
时新郎40岁,叫巴人(笔名),号愚庵,字任叔,曾化名何秀生,浙江奉化连山乡大堰村(今大堰镇)人,生于1901年。1924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6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29年1月赴日本,研究社会科学与普罗文学,自学日语,翻译《苏俄女教师日记》及日本长篇小说《铁》。同年10月,因日本当局逮捕中国进步留学生和共产党人,而被迫回国。曾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参与发起中国文艺家协会,参加营救沈钧儒、邹韬奋等“七君子”活动。1937年任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秘书长、《救亡日报》编委,发表了大量革命文艺作品。1941年3月,奉命去香港,7月赴新加坡,执教于南洋华侨师范,与胡愈之、郁达夫等领导东南亚文化界开展反法西斯斗争。
新娘就是雷德容,时年28岁,当时化名刘岩。1941年7月奉组织派遣,到马来亚新加坡从事华侨抗日宣传工作。
在异国他乡,巴人和刘岩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相识相知相爱结为伉俪,他们格外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情缘。从此,在蕉风椰雨的陌生环境里,在腥风血雨的严酷斗争中,他们同心同德,生死与共,为了崇高的革命理想拼搏奋斗,谱写了一曲壮烈而凄婉的革命者奉献之歌。
东南亚华侨的抗日斗争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七七事变”爆发至太平洋战争前夕为第一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是以“筹赈祖国难民”的名义,募集筹款和寒衣、药品,支援与敌寇浴血奋战的抗日军民;同时众多华侨青年通过以陈嘉庚为首的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简称“南侨总会”)的动员、组织,毅然冲破重重阻挠回国参战,或参加滇缅公路的军事运输,或直接奔赴抗日战场。自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南侵至日本无条件投降为第二个阶段。这一阶段东南亚华侨与当地各族人民一道,在日寇铁蹄下,开展各种形式的斗争,或建立抗日武装,开展游击战争,或配合盟军秘密进行情报搜集和联络工作……齐心协力动摇日寇的法西斯统治,加速其溃败。
巴人、刘岩以及其他从大陆来的文化人,既有相当高的知识水平,又有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使东南亚的反法西斯战争开展得更广泛深入,更富有成效,因而他们被称为“播撒革命种子的内地文化人”。
转战印尼苏门答腊群岛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巴人任星华战时工作团宣传部长。新婚的刘岩不畏艰险配合丈夫在极其危险的环境中,开展抗日宣传工作。1942年2月15日,被英国首相丘吉尔夸为“不可攻克的堡垒”的新加坡要塞被日军攻占,新加坡全境沦陷。在此之前的2月6日清晨,巴人夫妇和郁达夫、胡愈之、张楚琨等28人,乘坐一艘电动小船,在日军飞机大炮的轰炸声中,离开了新加坡,飘泊至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群岛。是年3月,印尼苏门答腊和爪哇也被日寇侵占,这批文化人便向各地疏散。巴人夫妇和杨骚进入亚里岛的密林山芭,隐居在一个叫任生的老华侨家中。此后4个月,刘岩陪同巴人潜心研读《列宁文选》《斯大林文选》,同时注意研究印尼社会和华侨情况,并学习印尼语言。同年8月,他俩转移到苏门答腊西部的巴耶公務,与郁达夫、胡愈之、沈慈九、张楚琨等会合。他们组织流亡文人社团“同仁社”,定期聚会,分析形势,研究印尼问题,讨论如何开展抗日活动。同年10月,刘岩和巴人搬迁到苏门答腊东部的先达市居住,他们组织成立华侨青年读书会,学习社会科学理论,进行抗日形势教育。
华侨女青年黄孚莲后来曾专门写了一篇回忆录《忆刘岩与先达家政读书会》,介绍当时的情况。她说,当时的读书会,是以学习剪裁、烹调等家政技艺为名进行掩护的,所以对外称为“家政读书会”,吸引了不少进步女青年参加。刘岩和巴人的住所,也是读书会的活动地点之一。活动的主要内容,主要是由巴人和刘岩讲课。他们讲解《政治经济学》和《大众哲学》,让学员传阅斯诺的著作,分析当前的抗日形势,提高学员觉悟,激发对日本法西斯的仇恨,增进对中国共产党的认识,并联系实际谈论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处境问题。因而,读书会就成为苏岛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的外围组织。刘岩不仅在政治上关心每一位读书会成员,还在生活上关心大家。黄孚莲是遗腹女,生活非常悲惨;母亲改嫁后,继父还逼迫她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她十分痛苦。刘岩就安慰她,鼓励她,教她如何进行有理有节的斗争,并以现身说法,介绍自己同封建官僚家庭进行斗争和逃婚的经过。此外,还曾住到黄孚莲家里,与黄母促膝谈心,苦口婆心进行开导;使黄母觉悟提高,不仅不再干涉女儿的婚姻,还支持女儿投身革命活动。黄孚莲心悦诚服地说:“刘岩给我的印象很深,觉得她待人非常和善,思想很开朗,知识面很广,是可以信赖的人。”
1943年1月,巴人偕刘岩先从达市搬到苏门答腊北部(简称苏北)首府棉兰市,正式加入并参与领导了“苏岛人民反法西斯同盟”(简称“反盟”)。“反盟”的工作重点是:揭露日本法西斯罪行,增强华侨爱国主义思想,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念。同时也强调研究印尼问题,加强与印尼人民的团结。在“反盟”领导下,成立了一个“健身读书会”,学员除了传阅秘密出版的抗日油印报刊,还学习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大众哲学等,每周召开一次学习会,由巴人和另外一位同志轮流讲课。在团结进步青年、传播民主思想、宣传爱国抗日、培养革命人才等方面,做了不少工作。
不久,“反盟”与当地另一个华侨抗日组织——华侨抗敌协会(简称“华抗”)合并,实行统一领导,组成苏岛反法西斯总同盟(简称“总同盟”)。刘岩支持巴人,担负起“总同盟”主要领导人之一的重任。
日本法西斯的统治是极其残酷的,而巴人却不顾个人安危,应邀到城郊的秘密联络点,对青年盟员进行抗日革命思想教育。有时,他还以很深的文学造诣,为大家剖析《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铁流》《家》和《腐蚀》等作品的思想内涵和人物形象,引导青年选择正确的人生道路。有时,他又以犀利的政治眼光,分析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和战局的演变,启发人们增强抗日必胜的信念,从黑暗中看到光明。每次他和大家“聊天”时,在巴人身边的刘岩,则热情地给大家沏茶、泡咖啡,不时用手托一托近视眼镜,脸带笑容,以和蔼亲柔的口气做一些补充和插话。
在国内,巴人和刘岩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在东南亚新的环境中完全可以借鉴和灵活运用。他俩在印尼领导和从事抗日宣传鼓动工作中,可谓优势互补,相得益彰。撰文著述是巴人的强项,他很快学会了印尼语,担任地下抗日报纸《火炬报》的主笔。做群众工作是刘岩的强项,她积极筹组苏东妇女总会、棉兰华侨妇女联合会等抗日妇女组织,并积极参加“中国民主同盟苏东支部筹委会”的活动,与日本侵略者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在苏东妇女总会(简称“妇总”)正式成立时,刘岩不顾医生和同志们的真诚劝阻,以坚强的毅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在代表大会上作了慷慨激昂的发言。会后,她又不停地奔波各地,组织领导“妇总”的同志们学习,并亲自创办了一个图书馆,购买了许多进步书刊,使之成为提高妇女文化水平和传播革命思想的场所。刘岩品格高尚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且富有耐心,柔弱的身躯蕴含着坚毅的意志,巨大的亲和力使她善于团结持各种观点的人,因而获得“大众之友”的美誉。
从此后,苏门答腊华侨抗日队伍不断壮大,各种形式的抗日斗争全面蓬勃展开,华侨抗日运动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日军刚刚踏上印尼这片美丽而富饶的土地时,曾极力编织和鼓吹一套蠱惑人心的“大东亚共荣”谎言,把自己装扮成“亚洲解放者”。在巴人、刘岩等“播撒革命种子的内地文化人”的卓有成效的工作下,当地华侨和印尼民族抗日反法西斯觉悟明显提高,认清了侵略者的真实面目,坚决抵制日寇的奴化教育,拒绝与日方合作。面对广大印尼华侨和当地民众坚决抗日的态度和不屈不挠的斗争意志,日本军国主义者终于撕掉假面具,露出穷凶极恶的魔鬼真容。
1943年9月20日凌晨,日军宪兵部在苏北各城市突然发起“大检举”、大逮捕行动,大肆搜捕华侨抗日志士。作为苏岛反法西斯总同盟(简称“总同盟”)的主要领导人,巴人临危不惧,沉着果断指挥盟友转移隐蔽。为防不测,他和刘岩也离开棉兰转移他处。日军宪兵部的密探,拿着注明巴人本名、笔名、化名的通缉令,四处追踪。在华侨的帮助掩护下,巴人携妻子捉迷藏似地与敌人周旋。最后,在先达辖区的泗拉巴亚村隐居下来。这个人迹罕至的土著小村落非常偏僻,村边有一片未开发的热带丛林,成群的猴子、黑猩猩和种类繁多的蛇虫出没其间。在人烟稀少云雾缭绕的山芭中,他们雇村民帮助用茅草蕉叶搭建一间“亚答屋”,巴人留起及胸的长胡子,刘岩则打扮成当地的村姑;他们向村长租赁一片生荒地,以刀耕火种的原始方式求生存;有时粮食(木薯之类)不够果腹,还要想法采集一些野果和捕捉一些野生动物(如大蝙蝠)佐餐。刘岩身体虚弱,不宜下地干活,就在屋里筛选种子,喂养家禽,洗衣做饭。
在日军搜捕、环境险恶、生活艰难的条件下,巴人和刘岩仍然牵挂着散居各地的战友们,思考战争会打到什么时候,华侨的抗日斗争如何继续开展下去。经过和战友们商议,决定重新出版手抄的《前进报》,重点报道和分析战局的发展。然后秘密将小报送递到各地的联络点,再转交到隐蔽在乡间的盟友们,借以加强组织联系,鼓舞斗志。在刘岩的支持下,巴人在艰苦的流亡岁月里,仍不忘观察社会,调查社会,搜集第一手资料;同时托人购买了不少有关印尼历史和社会问题的印尼文、日文图书,不顾劳累,几乎每晚都在微弱的棕榈油灯下研读。战后他完成的《论印尼的反帝斗争》《论印尼八月革命》《印尼社会发展概况》等专著和论文,以及以印尼乡村为背景的散文作品,就是在泗拉巴椰村打下的基础。
在印尼穷乡僻壤隐蔽期间,巴人还不忘文艺创作。他在刘岩的支持下,以极大热情创作了长篇史诗《印尼之歌》,共2300余行,对印尼的民族、历史、文化、宗教等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歌颂。
巴人夫妇在隐蔽期间,战友林克胜每月都为他们输送一些接济款、生活物资和报刊材料。原籍福建龙岩的爱国华侨商人陈灼瑞夫妇,曾秘密探望他们,并协助做好暗中保护工作。
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和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取得完全胜利。但是在东南亚,广大华侨和当地人民又面临着新的斗争局面:原来的殖民主义者卷土重来,为延续和维护殖民统治,对于在抗日战争中付出重大牺牲的华侨和当地人民,进行疯狂的镇压。印尼原来是荷兰的殖民地(称为“荷属”),日本南侵时,业已统治印尼多年的荷兰殖民主义者放弃抵抗,闻风溃逃;日本投降撤离,他们又耀武扬威,重返印尼,镇压印尼民族独立运动,重建殖民统治秩序。刘岩和丈夫巴人毅然留在当地,投身于印尼人民反抗荷兰殖民者争取印尼民族独立的斗争。巴人此时已担任印尼华侨联合会的顾问,参加苏岛华侨民主同盟,主编《前进》周刊、印尼文《民主日报》,并写成大型话剧《五祖庙》。通过各种方式,深入印尼民众和华侨中开展工作,加强两个民族的相互了解,号召华侨支持印尼的独立斗争,鼓励华侨青年支持苏加诺领导的印尼光复运动。巴人经常在报上发表述评,很受印尼各界的欢迎。一些印尼政界名流和各党派领导人经常拜访巴人,或邀请巴人去座谈。刘岩则在身边默默给予支持和协助。他们本来属于抗日英雄,现在却成为殖民主义者的眼中钉肉中刺。1946年初,荷兰军队罗织罪状,将巴人逮捕,投入监狱。后经印尼各界人士抗议、声援以及组织营救,3个月后荷兰当局被迫释放了巴人。1947年7月,荷兰殖民主义者发动“警卫行动”,进一步对抵抗力量进行疯狂镇压和扫荡,巴人被驱逐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