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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乡到故乡

2019-11-06薛喜君

北方文学 2019年28期
关键词:苞米小城土豆

薛喜君

多年以后,从辽南一个叫北教的村庄迁徙到边外小城的场景依然令我记忆犹新。

细高的父亲像只刀螂,抱着二妹背着行李走在前头。抱着小妹的母亲跟在父亲的身后,小妹的脖子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挺起脑袋,所以,一路上她都是耷拉着奔儿头瓦块的头。大弟跟在母亲的身后,时不时地抹一把鼻涕,还没走到车站,嘴巴头就落了一只黑蝴蝶。我在大弟的身后涕泪横流,我不知道我的悲伤是对故乡的不舍,还是对另一个故乡的恐惧——迁徙的那年,这支呈楼梯状的队伍里还没有小弟,他是在全家迁徙到边外小城三年后才出生的。

所以,他的名字里有江。寓意着他出生于黑龙江。

从绿皮火车上下来,我们的队形依旧没变。七岁的我当然还没意识到,这支背包罗伞的迁徙队伍,像极了刚从战场下来的散兵游勇。我也不会想到,身高将将一米五的母亲,即将承受生活给予她的重压。我想,她也不会知道,当她一脚迈下火车踏板的那一刻,命运就在窃笑地等着她。站前的俄式建筑一下子勾住了我的眼神儿,还没等我从迷蒙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我又被平房顶上的烟囱震惊了。此前,我还没见过平顶的房屋,更没见过屋顶上的烟囱。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身后的小站是一个很重要的车站,我更不知道这条铁路就是中东铁路。

小城十月的风已经露出冷冽的嘴脸,这对于从太子河岸边迁徙来的人无疑是一个下马威。在我们迁徙来之前,就听故乡的人说边外冷得撒尿都得带着棍儿,而且这里的人不穿花衣裳。言下之意,就是又冷又土。所以,迁徙前,母亲带着我们早早地从村庄走出来,住进那座以钢闻名于世的城市里。齐大山、樱桃园、灵山、立山、首山——母亲像一个陀螺,带着我们穿行于其中。我们还在219公园照了相,因为即将生活的小城没有公园,在故乡人的心里,边外小城不仅“土”,还是蛮荒地带。

可我们为什么还要离开辽南的村庄呢?

据说,边外虽然苦寒,人烟也稀少,但粮食多,苞米大豆高粱小米随便吃,土豆个儿大且甜糯香——最重要的是,母亲和我们都将像父亲一样,成了吃供应粮的城里人。可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得城市与乡村的差别。相反,我十分喜欢我的出生地。门口的榆树,老井旁的百年垂柳,還有冬青树、槐树、桃树、枣树、樱桃树、梨树,和树上咕咕叫着的布谷鸟。一望无际的稻田,田埂上的打碗花,水田里的蚂蟥,绿油油的苞米地,河流,土坝,河套里的蛤蜊和菱角,河滩边的蒲棒和全身翠绿的蛤蟆,菜园边上的倭瓜花,尤其障子上爬着的“猪耳朵”秧,紫色的花像一盏盏小灯笼,蜻蜓蝴蝶飞起飞落。生产队的场院,场院里泛着光的稻草垛,还有祖父大衣兜里的芝麻和烧熟的黄豆,柜盖上的白糖罐……这便是我童年的乐园。

或许,我的悲伤源于失去了乐园,抑或是即将远离的亲人。

那个冬天,我们不仅领教了边外小城的寒冷,也被所谓的粮食多,但城镇居民都是有定量的现实击中。母亲不想让正长身体的孩子挨饿,只得又带着我们再次迁徙回到太子河岸边。母亲带着弟和妹与父亲住在城市,而我因为要读书,就和祖父住在村庄。每天,我都盯着祖父做好菜时,用筷子头蘸油往锅里点。我拒绝吃熬得没有油星呈墨绿色的白菜汤,祖父就往我碗里捏几粒味精。

“喝一口尝尝,可好喝了。”祖父眯着小眼睛笑。

经过味精调味的白菜汤,果然鲜亮无比。

我又在故乡读了两年小学,最终还是回到户口所在地。天寒地冻,虽然撒尿不用拿棍儿,但我们的手和脚都生了冻疮。因为我们住的下屋儿原来是仓房,夏天溽热,冬天湿冷。山墙四下透风,还不到三九天,山墙就结了一层比男人手掌还厚的霜。晶莹的霜,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我们冻得蜷缩成一团。

小弟降生于麦子成熟时节。那天下午,我背着小妹领着大弟和二妹在院子里玩儿,说是玩儿,但我心不在焉。虽然我不知道女人生产时性命攸关,但我却无端地焦虑。太阳当头照下来,我们在大太阳下来回转圈。小弟在那个晴朗得没有一丝风的下午,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小弟出生前,母亲就告诉我们,父亲要回来了。

我似乎闻到了麦子的香味。

在使用票据的上世纪70年代中期,小镇卖一种叫扒皮鱼的鱼。我至今也不知道这种扒皮鱼真正的名字,但我想,它一定不是河里的鱼。长大后,我多次寻找扒皮鱼,可它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母亲的月子饭大多是疙瘩汤,尽管那时节茄子辣椒豆角都下来了。但我想,母亲即便是手里有钱,也不舍得买,也或许她手里根本就没有钱。但她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因为家里再添丁。父亲又要回来了,他一定带钱回来。可是此刻家里没有菜,四个孩子可以不吃菜,但不能不吃咸菜。母亲给我五毛钱,让我去街里买扒皮鱼。母亲说把鱼腌咸点,当咸菜吃,省。

那时,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时兴攒糖纸。我已经攒了许多糖纸,当然这些糖纸不是我吃的,更多都是我捡的,或者是与别人换的。院子里的小孩都以有北京上海武汉的糖纸为傲。在我去买扒皮鱼的路上,我期待着在路边捡到同伴没有的糖纸。于是,我就忘记了使命,不走马路,到排水沟下走。一边走一边■沟底的杂草和垃圾,糖纸没捡到,却把五毛钱扔了。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五毛钱无疑是笔巨款。母亲号啕大哭,她斥骂我无用。我后来想,母亲这么大动干戈,一定是产后焦虑,再加上父亲没有按时归来的缘故。我躲在外屋使劲地拉风匣,把灶膛里的火吹得挺直腰杆地舔着锅底,一二大碗面汤就做好了。这时候,送信的邮差站在大门口喊:电报——我拿着母亲的手戳跑出去取回了父亲的电报。电报的译文是:他无法回来伺候母亲了。因为他在车站被小偷掏了。母亲拿着电报哭成泪人,本以为父亲回来解救经济的窘迫,小偷却断了父亲的归路,也残忍地断了母亲的念想——母亲上火再加上营养跟不上,小弟奶水不足,就常常生病。我总是抱着他,抚摸他柔软的比拳头还大的忽搭门儿,听他气若游丝的哭声。

当初,从故乡迁徙到故乡,除了把我们变成城里的孩子,还为投奔粮食。而粮食,却成了我们家在边外小城生存的最大困难。

小弟日夜啼哭,多数都是因为饥饿。母亲哀愁地抖落面口袋,就为能给小弟抖落出一小撮面做汤面。除此之外,母亲还盯着我们的生日,因为过生日就能涨供应量。虽然每月每人二两豆油,但油可以不吃,却不能一日无米。我们全家的供应粮达到93斤时,母亲脸上的笑容可掬。她说,啥时候供应粮都涨到27斤就好了。我家的粮本上只有母亲的供应粮是27斤,我和弟弟妹妹还没有长到吃27斤供应粮的岁数。我连做梦都想要涨到27斤粮食,至少能博得母亲一笑。每到秋天,母亲说多买土豆,土豆能顶饭。可是,即便买四麻袋土豆,还是吃不到开春。

冬天刚过一半儿,墙角的土豆袋子就见底了。

母亲到小学校当教师了,我们家也从五道街搬到六道街。租住的房子曾经是牛屋,却出奇地暖和。我们的手脚不再生冻疮了,可粮食还是最大的问题。苞米■子、高粱米、小米和咸菜疙瘩,是我们家饭桌上的主客,偶尔也会蒸茄子,拌盘豆腐。冬天多半是以大头菜和土豆为主,当然,不是一日三餐都有菜。我们家很少吃细粮,即便是过节,吃一顿疙瘩汤,煮一盆挂面就已经很奢侈了。离下月初还有一个多星期,粮袋子就空了,粮本上的数字归零了。粮食实在接续不上,土豆也没了,我就煮黄豆。毕竟黄豆数量有限,捱过一两天,黄豆也没了。没米下锅,母亲夹着空粮袋子走了。我们姐弟就坐在炕上等着出门寻粮的母亲。我们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也不疯闹,仿佛是在保存体力,抑或是已然没了体力。中午,母亲姗姗回来,她托学生家长买了十斤苞米面。我们又欢天喜地,又开始了疯闹。母亲说粮食来得不容易,得省着吃。我隐约地感觉到,买卖粮食是见不得人的,是会被抓的。所以,我很佩服母亲还能买到十斤苞米面。母亲从大缸里捞出三棵冻着冰碴儿的酸菜,剁碎后加盐。我不记得放没放油,反正母亲把酸菜攥成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酸菜团,放在苞米面盆里滚,裹一层黄澄澄苞米面的酸菜团子,像穿上一件黄袍。

那顿酸菜团子,给我的味蕾刻上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在任性选择吃食的年代,我曾无数次地想找回童年酸菜团子的味道。可它已然决绝地弃我而去。

父亲还在故乡的拖拉机厂上班,一年两次探亲假。我们快乐的日子,就是父亲从故乡来。因为父母两地生活,我早早地与母亲承担起生活。买菜,买粮,甚至买煤。冬天,不上学的日子我就去捡煤核,捡■子,捡柴禾——我努力地为母亲分担,努力地表现,就是想看到母亲的笑脸。母亲的笑臉像太阳,能晒干我湿润的忧伤。每到月半,我们家就盯着粮袋子吃饭了。每月的1号,我一定是拿着粮本到粮店排队的小孩——我总是在黑暗中寻找光亮,在挫败中挺起胸膛。尽管我们全家盯着粮袋子吃饭,但我坚信,我们一定是小城里为数不多,一年能吃到两次白米饭的人家。因为,父亲休探亲假时一定会背回一提包苹果,一提包大米。

小城不种水稻,我的很多同学都不知道稻子为何物。

小城是一座有历史的县城。一座土天桥连接了道东和道西,道东不过六条街,有了中东铁路以后,城里住过很多大鼻子的苏联人。伪满时期,小城作为粮食的集散地,还有很多日本商人。据资料记载,小城还是731部队主要实验场所,日军在长达四年多的时间里进行了大量的细菌实验。据说日本关东军还在小城寻找过石油脉,宿命使然,只差二三十里地的距离,侵略者的梦破碎。小城少雨多风,即便是有树,也是榆树多于杨树。但小城的苞米小麦小米土豆甜菜名不虚传,小城还有工业局、轻工局、纺织局、商业局、劳动局等,可谓是五脏俱全。正阳街的干鲜果品和二副食商店,是所有小孩子的向往。但也只是向往而已,即便是有钱,也得有粮票和肉票。

为粮食发愁的年代,谁家又有闲钱买糖和果品呢?

那时候的小孩子能吃到几块光屁股糖就不错了,富裕人家过年买几斤国光苹果,买十斤冻梨,最多买几块柿饼。小城的小铺里卖一种黑色蜜枣,一毛钱能买一小包。蜜枣又甜又糯,若是买一包蜜枣,都不舍得一天吃完。而且一定要站在人群里,一颗一颗地吃。

一般买粮都是我去粮店,有时候大弟也跟我一起去。除了细粮,粗粮在定额的范围内任意选。我们家大多时候,都买高粱米和苞米■子。粮店装粮的箱子都是一米多高的木头箱子,刷着黄色的油漆。粮箱子很有特色,呈坡型,每次看到粮箱子,我都会想起故乡的土坝。粮箱子上还有一块半尺宽的隔板,难道是怕买粮的人顺手偷粮吗?两个木箱的中间有一个台秤,台秤上坐着一个U型马口铁的铁槽子。铁槽子也是呈漫坡型,上头深宽下头浅窄,卖粮的大都是男人,女人一般都坐在屋里开票。进门把粮本和两块钱伸到窗口里,“买二十斤高粱米。”没一会儿夹着小票的粮本就从窗口啪嗒甩出来。卖粮的男人把小票按到桌角的一根铁钉子上。我就站在高粱米的箱子前等。盯着秤砣上下窜动,撑起粮袋子接住从铁槽子里流淌出来的粮食。如果卖粮的人没有敲一下铁槽子,我就会一直抻着粮袋子口不离开。卖粮的男人瞪着眼睛,没好气地用手里撮粮的铁撮子,咣咣地敲两下铁槽子,几粒夹在缝隙中的米粒像耗子似的簌簌地蹿出来。我发现,不仅我家缺粮,每到月初的1号,粮店都排着长队呢。我家很少买苞米面,我想可能是因为米比面扛饿吧?没与母亲沟通过,所以不好说出其中的原委。

为了全家的口粮,母亲夹着粮袋子找粮食的身影,像那顿酸菜团子一样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冬天的小城烟雾浓重,街上的人双手抄在袖管里,缩着脖子行色匆匆。我盼着放寒假,因为我们一放寒假,父亲就回来了。父亲到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粮店,把攒了大半年的白面和豆油买回来。有父亲的家,日子过得很快,天也不那么冷了。1976年,父亲终于调到我们的身边,他落脚在小城的动力机械厂做钳工。日子虽然有了起色,但还是常常断粮。后来祖父也从故乡来了,一生劳作的祖父,在一家豆腐坊做工。他常常拿回来豆腐渣,他说豆腐渣是好东西。父亲喜欢把饭食做细,他把豆腐渣倒进搪瓷盆里,葱花炝锅,铁锅里翻炒的豆腐渣都变了颜色,放足咸盐,就是下饭的菜了。

似乎,那时候的小孩子都不太挑吃食。波是我同学,住在前院。每天上学,她都绕到后院来找我。每次看见她,父亲都会说看看人家波白胖白胖的,瞅你瘦得像一根草。多吃点儿不行吗?长着一张刁馋的嘴——上学的路上,波都跟我讲述她如何吃白面馒头,而且她很不爱吃。每次听她绘声绘色地讲馒头时,我都仿佛吃了白面馒头。我从来没去过波家,偶尔有什么事儿非去她家时,我就站在她家的门口喊。因为波的四哥跟我也是同班。班里的男生莫名其妙地拿我的姓和他起外号,只要一见到我就喊。后来,我才知道波上面有四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一直到初中毕业,我都没去过波家。我不知道,波家那么多孩子,咋还能天天吃白面馒头?

因为母亲常说,生活困难都是因为孩子多。

开春,为了弥补粮食的短缺,母亲托人买了两麻袋苞米。打开袋子口,一股霉味直冲鼻子。碎糟糟的苞米有的已经长了霉斑。我和大弟把碎糟糟的苞米倒到小袋子里,用自行车驮到大北边一个叫发展大队的屯子里。发展大队有碾米机,还有打面机。长了绿霉斑的苞米,都打成了苞米面。我已然忘了散发着霉味的苞米面是如何吃掉的。或许我根本就没吃,父亲说我刁馋,不全对。因为我只要吃小米、高粱米、苞米■子就肚子疼。那时候的小米多半是吃捞饭,小米汤就用来炖土豆。省油,炖出的土豆还黏乎。如果有土豆,我还能垫巴一下肚子,没有土豆,我只能喝米汤。吃一口米,肚子就疼得像刀搅。当时,还不知道是胃疼,也不知道还长了胃。

我捂着搅疼的肚子,去发展大队看露天电影。

我常生病,经常烧得胡言乱语。父亲就驮着我去打针,我在恐惧中哀求父亲,我不怕发烧,就把打针的钱给我买条鱼吃吧?父亲哀伤地说,这么多人买一条鱼够谁吃啊?我用火烤着吃。鱼当然没买,打两针安痛定,烧就退了。终于盼到吃鱼的日子,别人都吃完了,我还不下桌。跪在炕沿上嚼鱼骨。父亲说,小鸡崽儿都在炕沿下呢。我回头瞄了一眼,果然十几只喔喔唧唧叫着的小鸡崽儿都进屋了,有几只在炕沿根底下觅食呢。我当然把父亲的话当作耳旁风,摇头晃脑地继续嚼鱼骨。我能把鱼骨嚼成碎渣儿,并把鱼骨里细如头发丝的骨髓吮吸出来。当我心满意足地从炕沿上蹦下来时,两只小鸡崽儿在我脚下香消玉殒。

有一天,我去后趟房找娟玩。进屋看见她弟二郎正在面板上擀面片。因为娟不在家,我悻悻地从她家出来,心想,他妈拉人力车,他爸老不着家,二郎咋能自己在家吃面片呢?他家哪来的白面啊?第二天我才知道,粮店不限购细粮了。也就是说,粮本的供应粮都可以买白面,买挂面了。再后来,粮票不用了,布票、肉票也不用了,全国粮票也作废了。

再后来,粮本也不用了。

冬天,也能吃上夏天的菜。比如豆角茄子辣椒蒜薹油菜西红柿黄瓜什么的,也就是说夏天有的菜,冬天都有。我们再也不用把青柿子掖到棉袄里,天天拿出来看拉没拉红线了。我第一次吃芒果時,觉得芒果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吃不如闻着香。后来又吃了各种品种的芒果,还是觉得不如闻着香。那次,在海南一户农家的树下吃芒果,我就想,芒果真好吃啊。

父亲走了,他没有看到母亲不用为全家的口粮、烧煤和吃穿发愁的日子,他也没有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他没有可够儿地吃一顿羊肉,更别说海鲜火锅了。祖父活到八十七岁,虽然赶上了好日子,可他的儿女却先他走了。住进环境优美的疗养院的祖父,在雪地上摔裂了胯骨。二表弟带着我和两个妹妹去看他,我给他买西瓜,可他却一口不吃,只跟我要烟和酒。或许,他想用烧酒的辛辣,烟卷的烟雾温暖内心深处的悲凉吧。

祖父和父亲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后代过上了翻天覆地的生活。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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